“我的父亲又给我写信，说圣卡洛斯大概会在四天前失守，他将于托尔托萨或者通往托尔托萨的路上等我。嗯，我的的回信大概是在五天前送到父亲手里，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
　　
　　 我曾经在托尔托萨任教过一段时间，所以对那个地方还算熟悉，我在心里约定好于露易丝酒吧与他汇合，以免在路上瞻前顾后耽误了行程。但是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回信，到头来反倒是我先瞻前顾后了起来。
　　
　　 河上搭着一座浮桥，我夹在大车、卡车、男人、女人和孩子们的队伍里涌过桥去。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路旁，约莫七八岁，裙子有些褶皱。卡车嘎嘎地驶上斜坡就开远了，把一切抛在后面，而农夫们还在齐到脚罗的尘土中踌躇着。但那个女孩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似乎是皱着眉的。
　　
　　 我上了桥，无意间看见死气沉沉的河道上漂过什么东西，是一抹灰白之物，呈梭状，没仔细去看。
　　
　　 我从桥的这头走到那头，我想着那些追赶我们的人一定就在后方不远处，于是我又调头上了桥。那个女孩还在原处。
　　
　　 “你的大人在哪儿？”我问她。
　　
　　 她小心的看了我一眼，但没说话，她用手指了指人潮逆流的方向。
　　
　　 我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一条埃布罗这么长的“人河”，两旁沉着灰泥的林子，黄白色的苍穹，远处飘着浅淡的狼烟。
　　
　　 “你站这里多久了？”我一面问她一面往皮包里翻找。
　　
　　 “大半天啦！”她说，立刻吃了一惊，接着嘟起嘴，责怪似地看了我一眼。
　　
　　 “我是一名教师。”我说着，不由笑了笑，“你知道这条路通往哪儿吗？”
　　
　　 “托尔托萨。”她说。
　　
　　 “那就好，”我说，“你可以先去托尔托萨，在那儿或许等得到你的家人。”
　　
　　 我悄悄的把饼干塞进她手里，并做好了一路尾随的打算。
　　
　　 “我得等着爷爷。”她摇头说。
　　
　　 “爷爷？”我深吸了口气。一个爱做鬼脸，长得很瘦，几乎只剩皮包骨头的小老头浮现在我脑海里。总之没什么好印象。
　　
　　 “嗯，”她说，“他背我走了十二公里，我们本来是第一批离开圣卡洛斯的。”
　　
　　 “你爷爷多少岁了？”我问。
　　
　　 “六七十岁，”她说，“他从没说过这些。”
　　
　　 “嚯。”我说，虽然对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
　　
　　 “你上过学吗？”我又问。
　　
　　 “没有，”她说，“不过——”
　　
　　 “轰！”
　　
　　 第一阵炮声豁然响起，整个浮桥明显晃了几下，云层间看起来立刻开了一道缝。紧接着后方仿佛下起了倾盆大雨。我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发现所有人只是默然的加快了脚步。
　　
　　 “我们必须得走了。”我不由分说抓起她手。
　　
　　 “不，我得等着爷爷，他肯定只是这次耽搁久了！”她试图摆脱我。
　　
　　 “他估计得耽搁一辈子！”我突然大吼，但很快就被枪和炮的声音所淹没。
　　
　　 “无论如何，我必须得走了。”我说，并立刻为此付诸行动。
　　
　　 身后立刻传来她哽咽的声音：
　　
　　 “我得等着爷爷，”她说，“爷爷会回来的，他只是这次耽搁久了，他说他要去人潮深处找到爸爸，我们收到爸爸的回信了，但爷爷不放心。因为他知道，爸爸肯定也会放心不下，所以我必须得等他回来，还有那个爸爸。”
　　
　　 我的脚步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