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夹菜烧饼
　　 哥给我打来电话时，我正蜷缩在被窝里打着哆嗦。
　　 冷！冷到骨头里的感觉，让我觉得房间瞬间成了冰窖。周身的酸疼蔓延，我强打着精神对哥说道：“我可能中招了，你千万不要回来呀！”说完，我不知道哥说了啥，就撂了电话。
　　 全身无力的我浑身酸懒，就想睡觉，但我知道不能这么睡过去。我披上大羽绒服下了地量量体温，38.7℃。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强迫自己喝下去，连着喝了几大杯水之后，觉得自己身上有了点力气。我上了阁楼拿了药盒下来，只有两盒抗病毒口服液和一盒扑热息痛。我喝了一支抗病毒口服液，想着自己还没吃早饭就去了厨房。吃啥呢？煮点大米粥吧！刚把米放进小锅里，就听见哥开门走进来的脚步声，急忙戴好口罩，哥就进了厨房。他摸了一下我的头，说了句：“丫头，这么热，赶紧去床上躺着，我给你煮粥。”
　　 说完，哥硬生生把我推进卧室里，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夹菜烧饼，放到暖气上，把门紧紧关上就去了厨房。
　　 我每天早餐大多吃我家前楼李正家的夹菜烧饼，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李正家的夹菜烧饼不光个大，菜放得也多，凉拌菜做的也挺讲究，各种菜系，无论从色泽上还是味道上，都让人有食欲。一个夹菜烧饼，一杯豆浆，早饭就吃得饱饱的了。
　　 无论什么季节，我都喜欢吃凉菜。哥没结婚前，也喜欢吃她家的夹菜烧饼。每天早晨他负责出去买饭，不用问我，他就知道我必吃的就是这个夹菜烧饼。她家的夹菜烧饼买的人多，超过七点半以后，烧饼几乎就卖完了。由于工作的原因，有时我轮休爱睡懒觉，但我又喜欢吃夹菜烧饼，哥知道我好这口，就经常给我出去买。结婚后，也是每天早晨一早排队给我去买。冬天天冷，哥每次买完烧饼，都会把烧饼揣进怀里，进屋从怀里掏出烧饼都是热乎乎的。带有哥体温的烧饼吃着很香，从心里感到家人的温暖。
　　 吃着烧饼，我会情不自禁想起一段往事。我上三年级那年的一个冬天，姥姥病了，母亲回了东北。
　　 那时候的家里穷，东北的亲属又多，父亲每月开支留下一部分钱交给奶奶留作生活费外，另一部分会给东北亲属汇去。那年姥姥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大舅做生意又借了不少高利贷，姥姥拿出养老钱给大舅堵债，自己病了没钱治，谁劝都不去医院，就躺在家里等死。
　　 二舅给母亲打来电话，母亲听到信后，急得直哭。父亲就和奶奶商量看看家里能不能给出一些钱。奶奶听后，对父亲吼道：“人命关天的大事，不用和我商量，家里有多少钱都给凑上，马上拿钱去救孩子他姥姥！”
　　 随后，奶奶把家里所有钱都拿了出来，又去邻居家借了一大笔钱，全给了母亲。母亲当时拉着奶奶的手哭得稀里哗啦，奶奶却说：“哭啥子嘛，赶紧拿着钱回东北，咱们是一家人，关键时刻，一家人就得帮一家人！”
　　 母亲回东北后，每天早晨，奶奶都会把头天蒸的红薯放在火墙上，每天一个蒸红薯是我和哥的早餐。还记得一天清晨，外面飘着雪花，我和哥早晨起床准备去拿火墙上的红薯，父亲推门进来了，他抖了抖身上的雪，从贴身的怀里掏出两个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递到我和哥手里说：“你俩一人一个馒头，还热乎呢，赶紧趁热吃。”
　　 好久没吃白面馒头了，看见父亲递过来的馒头，我和哥一把抢过来，狼吞虎咽几口就进了肚里。
　　 原来，父亲单位安排他在我们不远的招待所开先进生产工作者会，每天开会的人都安排在招待所就餐。父亲把自己的早餐两个馒头，省下来给了我和哥，他只喝那一碗小米粥。父亲说：“我儿子闺女正在长身体，我当父亲的不能自己吃馒头让儿女吃红薯。”
　　 从此后，每天早晨，父亲都会怀揣两个热乎乎的馒头，小跑着给我和哥送回家。那个冬天寒冷多雪，但父亲递给我和哥的馒头却是热乎的，那个镜头深深印刻在我和哥的脑海里……
　　 父母去世后，天冷季节，哥每次从外面买来夹菜烧饼，也习惯地把烧饼放在怀里。他这一习惯动作，像极了我的父亲。
　　 哥煮好粥给我端到房间，督促我赶紧喝了。
　　 勉强喝了粥吃了烧饼，赶紧又量了体温：39.2℃。我急忙吃了一片退烧药，上了床捂上棉被就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被哥叫醒，又量了体温还是39.2℃。
　　 我问哥：“你不用去上班吗？”
　　 哥说：“你病了，家里没个人可不行，我请了假在家照顾你。”
　　 我说：“我会传染你的。”
　　 哥笑了说：“傻瓜，我还怕你传染吗？我还巴不得得了，你好了呢！”
　　 哥又说：“别瞎想了，好好养病吧，我没事。我抵抗力强大，病毒不会找我的。”
　　 喝了不少热水，退烧药对我貌似也没起啥作用，身上愣是不见出汗。浑身无力酸痛，很冷，不停地发着抖。哥去了厨房煮了葱白、姜片、红糖水，让我喝下去，喝完捂上大被继续睡觉。
　　 傍晚时分，哥问我：“想吃啥？”
　　 我说：“嘴里没味，头疼恶心没胃口，啥都不想吃。”
　　 哥说：“不吃饭可不行，我给你做手擀面吧！”
　　 哥去了厨房，一会功夫就做好了手擀面，清汤手擀面上面飘着几片菠菜叶子，一股香油味飘来，瞬间让我有了食欲。我居然还能闻到味。我心想，这病毒，也够邪门的，除了发烧浑身肌肉疼，还能让我有嗅觉，还算不错。
　　 坐下来吃起面条，但到嘴里却吃不出啥味。如同嚼蜡一般，一阵恶心，想吐的感觉，让我止不住一下就吐了一地。
　　 哥听到声音，急忙跑过来，拿来纸巾递给我，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哥动手收拾了起来。
　　 哥说：“吃不下去饭可不行，一会还要吃药。”
　　 我振作了一下，强忍着端起哥递给我的面条，喝了起来，终于把小半碗面吃进肚里。
　　 吃过面条，哥让我赶紧躺床上，拿来抗病毒口服液和退烧药让我喝下，又把房间消了毒，就出去了。
　　 迷迷糊糊睡觉期间，哥过来几次看我，让我喝水，给我头部换毛巾。
　　 半夜的时候，我觉得似乎不那么难受了，嘴里没味想吃点啥，就下了床，去冰箱翻找，结果我发现有四五个冻海棠果，我大喜，急忙拿凉水泡上，泡化后，急不可耐地吃了下去，冰冰的海棠果酸甜，让我瞬间感觉好了许多。
　　
　　 二、冻海棠果
　　 冻海棠果能治病，或许是真的。
　　 记得那年在东北，我家院里大缸里有时会储存一些冻海棠果。
　　 冬天也没啥水果，家里生活又拮据，冻海棠果是我和哥冬天最好的水果。想吃了，放到小碗里用凉水泡上，冻海棠果出了冰就能吃了。
　　 冻海棠果冰凉酸甜可口，吃着不光能解馋还消食。有时候我和哥吃存食了，奶奶就说，泡几个海棠果吃就好了。也别说，海棠果确实助消化的，吃了后肚子就不涨了。奶奶不喜欢吃冻海棠果，她说冰牙。所以，家里缸里的冻海棠果就属于我和哥。
　　 有一年冬天，奶奶发了高烧，嗓子疼得吃不下饭。奶奶躺在火炕上，突然说她想吃冻海棠果。母亲听了，高兴地去外面缸里拿，结果缸里的冻海棠果都让我和哥吃的一个都没有了。
　　 那会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母亲听邻居王嫂子说，临近烧锅村有一家昼夜杂货店，兴许那有。她就骑着车子去了那个店，结果半夜才回来，摔得满身都是泥。
　　 原来去烧锅村都是羊肠小道，前几天又刚下完雪，道路又滑又窄。回来的路上，母亲摔了好几个跟头不说还掉进了一个深沟里，好容易爬上来，身上摔得青一块紫一块。
　　 买回的海棠果，给奶奶洗了，奶奶一连气吃了小半碗。半夜的时候，父亲从市里赶回来，奶奶的烧竟然奇迹般退了，说是嗓子也不那么疼了，也想吃东西了。也不知道是药物作用还是海棠果的作用，反正是好了。父亲看着母亲身上的伤，眼泪萦绕在眼眶里，不知道说啥好。
　　 我们一家来到承德后，冬天的季节很少再见到这东西，即使有卖的作为稀罕物也挺贵的，哥我俩谁偶尔遇到了都会买一些。
　　 哥听见动静，从他房间出来，问我：“吃的啥？”
　　 我说：“冻海棠果。”
　　 哥看我意犹未尽的样子，笑了说：“馋猫，我明天去给你买。”
　　 天刚亮，我量了体温：37.8℃。哥起了床煮了红枣粥，去外面买了夹菜烧饼，看我吃完就下楼去买海棠果了。
　　 中午的时候，哥拎着一大塑料袋冻海棠和几颗白菜回来了。我吃惊地望着那一大袋海棠果喊道：“你可真能整，咋买这么多呀？
　　 哥说，他去好几个地方都没看到有卖冻海棠果的，正好嫂子打来电话问我咋样了，哥就说起我想吃冻海棠果，嫂子告诉哥说，她娘家南园路小桥上有几个卖水果的，其中就有卖这个的。哥听说后，就驱车去了南园路，终于发现了一个穿着单薄的老奶奶推着一个三轮车，三轮车上有几颗白菜还有个篮子，篮子里正是冻海棠果。由于疫情原因，大街上没有几个人，老奶奶冻得直打哆嗦还不停咳嗽，她说家里老伴还在发烧，她只想赶紧把这些海棠果卖了，去药房给老伴买点感冒退烧药，好回家陪自己的老伴。
　　 哥当时想都没想把几棵白菜买了，又把篮子里的海棠果都包了，一共是三十八块钱。哥开车走的一瞬，感觉老奶奶的背影很像我的奶奶，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他停下车把同事给我拿的莲花清瘟胶囊给了老奶奶一盒，还给了她一板退烧药。哥和我说：“看老奶奶满头白发的，估计快有七十岁了吧，看着也挺可怜的，现在去药房哪还有什么药呀？能帮咱就帮帮她吧。”
　　 泡了一大碗海棠果，放在窗台上，红彤彤的海棠果在阳光下泛着好看的光。泡好之后，我开始吃海棠果，吃了一大碗海棠果，我突然发现我身上不那么热了，身上的疼痛也消失了。我高兴地跑回房间量了体温：37℃。终于退烧了！我的心情立马好了许多。
　　
　　 三、家人
　　 两天后，我的烧就基本退了。哥中午给我做完饭，说准备去单位上班，结果吃过饭后，说感觉身上不得劲。量了一下体温：37.7℃。
　　 我急忙给他冲了一袋感冒灵颗粒，让他喝下去。两个小时后，他的体温上升到38℃。单位他是去不了了，他睡了一觉，晚上体温就恢复正常了。
　　 吃过晚饭，嫂子也从单位回来来家找哥，看我也没事了，我就让哥和嫂子回了他俩自己的家。
　　 第二天一早，哥打来电话说，嫂子发烧40℃了，昨半夜他打了120去了医院。我听了，急忙穿好衣服去了医院。
　　 上了二楼，看见嫂子正躺在抢救室过道病床上昏睡着，我急忙找了主治医生。王医生说，我嫂子做了胸片检查和血常规检查都没大事，医院病号太多，又没床位，最好回家静养。
　　 我陪哥把嫂子送回家，哥单位打来了电话让哥马上回单位上班。
　　 哥为难地看看躺在床上的嫂子，又看了看我。我说：“你赶紧去上班吧，我来照顾嫂子。”
　　 嫂子说：“你这也没完全好呀，我咋好意思让你照顾我呀？”
　　 我说：“瞧你说的，啥你我的，哪那么多废话呀？你是谁，你不是我嫂子我家人嘛！”哥笑了，放心地去上班了。
　　 嫂子发着烧，我不停地督促她喝水，我给她煮了雪梨橙子冰糖水，不停地让她喝。嫂子还好的是，发着烧，胃口还很好，晚上就说想吃我包的酸菜馅饺子。
　　 我虽口里痛快地答应着，但做起来真心觉得力不从心。以前一个人剁肉、剁菜、揉面不觉得有多累，病后感觉干起来真吃力。剁完肉和菜就觉得胳膊酸疼，后背心一阵阵疼，浑身乏力，一阵阵头晕，虚汗冒了出来。靠在厨房暖气上，有种支撑不下去的感觉，但想想病床上的嫂子，我咬咬牙，歇了一会，继续做了起来。
　　 好不容易包好六十二个饺子，哥打来电话问我做啥饭，说嫂子他父母也不太舒服，如果包的饺子多，说一会他给送一些过去。我说，老两口也吃不了多少呀，六十二个饺子也基本够我们这些人吃了。但哥听我说包的酸菜馅饺子时，又说老两口子年纪大了，气管不好，最好吃白菜馅的。听了哥的话，我真犯愁了，因为我实在感觉有些坚持不住了，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前胸后背一阵阵疼，尤其是胳膊肘疼得厉害，真想罢工不干了。哥见我半天没有说话，急忙说：“不行我去饭店给他们两口子买点吧？”
　　 我说：“买啥买？全城的人都是病号，能吃饭店吗？我做，一会你回家拿吧！”
　　 我又从冰箱拿了一些瘦肉，剁了肉馅和白菜，揉了一块面，包起白菜馅饺子。
　　 嫂子听见我在厨房忙不停，一个劲地喊我让我去休息，别累坏了。我心里想，我已经累坏了，干脆就累吧，明天大不了和嫂子一起趴窝。
　　 晚饭的时候，我煮好饺子，嫂子吃了满满一大盘，一个劲说好吃。哥回来后来不及吃，就拿走了我煮好的白菜馅饺子，用保温杯装好，抱在怀里急忙忙去给两个老人送去了。
　　 两个老人吃过饺子，给我打来电话不停地说着感谢我的话，把我整的挺不好意思。我躺在床上，感觉浑身没劲疼痛，我强举着电话对两个老人说道：“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明天我接着给你们二老做饭，让我哥负责送，想吃什么我尽量满足你们。”
　　 在嫂子家待了三天，嫂子也基本好了。那几天嫂子一家人的饭，都是我负责做，可以说几乎是睁开眼就琢磨做啥饭，这一天的饭菜，我是绞尽脑汁，病人的饭不像平时我们自家人吃的饭，既要均衡营养又要考虑合不合两个老人胃口。我就像一个厨师，为我的家人乐此不彼地忙活着。
　　 三天后，嫂子和两个老人也基本好了。科室主任给我打来电话，以命令式的口吻让我立刻，马上回医院上班！主任说，最近医院病号实在太多了，如果我再不回来工作，就干脆辞职别干了！他说医院里的医生都是带病坚持工作，就我搞特殊。太不像话了！他有时一天就干十多台手术，也快坚持不住了。
　　 我回了医院当天就做了六台手术。六台手术下来，我累得大汗淋漓，胳膊钻心的疼，还一个劲咳嗽，明显感觉体力不支。我想，这可能是我阳后，每天做饭没休息好的原因。
　　 晚上下班，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开门的是嫂子，嫂子说他父母来我家了正在厨房给我炖鸡汤，房间里一股股鸡汤的香味弥漫着。坐在桌前，嫂子的父母端着砂锅鸡汤走了出来，桌子上一大桌子菜都是我爱吃的。
　　 嫂子说，这些日子我伺候她和她的家人辛苦了。她父母说，我上班的日子以后她们就来我家给我做饭，让我安心工作。他们还说，咱们一家人，都要好好健健康康的！
　　 嫂子一家人的热情，让我打心眼里感到家人的温暖。我感觉眼眶痒而热，泪在眼底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