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海上战疫记(散文)
国家放开疫情管控之后,海上不再是一片净土,疫情爆发就成为或早或迟的事情了。
那天出海前,我们进行了一次例行核酸检查,很不幸,发现了两个阳性患者,三年了,新冠病毒终于来到我们身边!不过大家并没有恐慌,因为专家说了,新冠病毒感染就相当于一次大号感冒,不就是发几天烧嘛,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专家还说了,百分之九十的病人都是无症状呢!带着这种盲目乐观的情绪,第二天,除那两个阳性感染者留下外,其他人仍像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地上了船。轮船一声长鸣,缓缓离开码头,向大海深处驶去。
三个小时后,我们便登上平台,交接班、吃饭、工作,似乎一切都正常运转,没人知道狡猾的病毒早已悄悄潜入了人群中,正悄悄地侵蚀着人们的肌体。
作为医生,我是有一定警惕性的,新冠病毒是狼,是狼就要吃羊,恐怕感染新冠病毒后不会像某些专家说的那样轻松,因为我在石家庄的许多亲戚朋友都感染了,他们的体验是很痛苦,完全不像普通感冒。
到平台以后,不做别的,我先从纸箱子中找出防护服,虽然是工业防护服,聊胜于无吧。不料穿的时候发现这防护服太小了,往裤腿里一蹬,“哧啦”一声,裤裆就扯开了一个大口子,算了,不穿了。普通外科口罩是阻挡不了新冠病毒的,它们会循着粗大的空隙直达鼻腔,幸好有从家里带来的两只N95口罩,先抵挡一阵吧。这样以来,个人防护用品就剩下N95口罩、一次性检查手套和酒精免洗消毒液了。其实,我也明白,在人员密集同吃共住的环境中,再怎么防护也是徒劳的,只盼着能感染的晚一些,再晚一些。
傍晚,我正在医务室枯坐。“笃笃笃”,有人敲门,随后便挤进一个人来,我扭头一看,是科远公司的李禹,他满脸通红,呼吸急促,进门后一头扎到病床上,蜷缩在那里,活像一只被烧红的大虾,看上去痛苦万分。我的心脏“砰砰”地跳起来,还能是什么病!不是新冠病毒感染就怪了!一测体温,果然高热,39.6摄氏度!随即用鼻拭子测了抗原,阳性!狼来了!可惜,没有对付病毒的特效药,只有对症处理,给他吃必理通退烧,嘱咐他用热毛巾擦拭额头、腋窝、颈根和上胸部,用物理方法辅助降温。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想不到在小小的病毒面前,人类和医生竟是如此的虚弱无力,仿佛手无寸铁的战士站到了一群武装到牙齿的敌人面前似的。
在密集的人群中,一个人感染了新冠病毒,就像在清水里面滴进了一滴污水,所有人都将不可避免地被污染,无处可逃。送走李禹,我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着第二只鞋子落地,第二只鞋子会是谁呢?
第二天早晨,那只鞋子落地了,是钻井石油工具的一个职工,他精神萎靡,嗓子痛、咳嗽、发烧,测抗原阳性,发了退烧药和口含片,让他到外面集装箱隔离去了。现在隔离的目的已经不是阻止传染病的发生和蔓延,而是希望它蔓延的慢一些,战线拉的长一些,和病毒打一个时间差,避免大家在短时间内同时倒下,从而影响生产。
然而事与愿违,疫情还是像洪水猛兽一般暴发了!第二只鞋子落地之后,上午又落下了第三只、第四只,第三天早上,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病人骤增,医务室里已经人满为患,咳嗽声、呻吟声不绝于耳,每个病人都变成了病毒制造机,我几乎看到一颗颗球形病毒从病人的鼻腔和口腔里翻滚着喷涌而出,密密麻麻的漂浮在空气里,狞笑着朝我扑来……我避无可避,只能置之度外。
有个年轻的职工躺倒在病床上,边呻吟边带着哭腔问道:“大夫,我会不会烧死啊?把我送回去吧!”恐惧已经占据了他的心。我安慰他说:“别害怕,怎么会烧死呢?这病第一天和第二天比较重,很快就轻了,赶紧吃药,退烧了就舒服了。”我加了微信好友,他走后我又在微信上安慰他,给他举了几个身边人得新冠的例子,总算把他的情绪稳定下来。
一天下来,空药盒扔了满满一桶,抗原试剂盒用掉了几十个,门诊登记本上写满两页名字,黑白分明,一行行,一列列,密密麻麻的,像停在纸面上沾染着病毒的黑蝴蝶。数了数,二十六个,后面的诊断无一例外都注明是“新冠病毒感染”,看上去很是乍眼。按照流行病学定义,已经完全够上暴发的标准了。晚上,我腹泻两次,鼻子干,嗓子痒,有点乏力,我觉得我也快了,大家都要渡劫。
第四天,躺倒三十多个。
第五天,又躺倒二十多个,病毒真是所向披靡啊,所过之处,一片哀嚎。第一波病人中已经有病情好转坚持去上班的;更多的是高热不退的;嗓子剧痛的;剧咳的;味觉嗅觉丧失的;头晕乏力的,甚至有上卫生间晕倒的……仅仅五天,整个平台已经感染过半,几天时间里,我就把平时一年的工作量超额完成了。
我做着最后的挣扎,病人离开医务室,我就开始喷洒酒精,然后打开临海的门通风换气。外面阳光很好,蓝天白云,这样的美景与人间病毒的肆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怀疑可恶的病毒是否真实存在。海面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风是冰冷的,而我宁愿让新鲜而冰冷的空气驱散污浊。晚上,紫外线灯彻夜不灭,试图杀死游荡在空气中的病毒。
然而,第六天晚上,我半夜醒来,察觉到身体的异样。身体有些发烫,胸腹和大腿好像有千万根银针在轻刺,似乎有风刮过五脏六腑,它们在里面轻轻摆动,“山雨欲来风满楼”。清晨,肚皮有些发紧,全身酸痛,朦胧中,突然心脏像被揪住似的在胸腔里翻腾了一下,猝然狂跳起来,仓猝间不及计数,估计速率应该不低于160次!我惊恐地坐到床沿,失声喊道:“我要死到平台上了!”不能自控地喘息起来,正惶恐中,几分钟后,心跳慢了下来,恐惧感渐渐消失,我起身去了医务室,病毒攻击了心脏?不得而知。
体温慢慢上升,最终定格到38.8,心率120次,精神萎顿,头晕乏力,躺在病床上几乎不能动弹,一动就气短,马上要晕倒似的。偏偏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个不停,挣扎着接电话,有气无力地对着话,还要做一些不得不做的表格,病人像赶集一样络绎不绝,我只好拖着病体给他们测体温、发药,走几步就出一身虚汗,到最后实在不行了,就把药放到身边,躺着把药发给他们。
之后,新冠病毒在我身上的表演可谓淋漓尽致,发热、出疹、咳血痰(两次纯血,其余的多是粉红色血痰)、味觉嗅觉消失、盗汗、头晕、心慌气短,还有网上说的“刀片嗓”、“电钻眼”,一一经历,有好几次我感觉自己都挺不过去了。最可怕的是心动过速,平静时90-100次,稍微活动心跳就飚到120次,虚跳,最后连爬二楼回宿舍的力气也没有了,勉强上去,中途也要歇好几次,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医务室和宿舍,几十米的距离,变得十分遥远和艰难。
随着大批人员倒下,公司不得不从陆地调员工提前上平台,大家都知道此时的平台已经变成了和病毒搏斗的战场,只要上来,就意味着感染,可是他们二话不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个个前赴后继,不惧感染,成了新时代最可爱的人。
叶工,因为平台报务员感染新冠病毒后被送回陆地,公司紧急把他调来充当报务员,他千里迢迢从长沙飞到天津,再坐船上平台。仅仅一天后,原来的报务员又从陆地返回平台,海上的岗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只能下平台回家,而就这一天之间,他已经感染上新冠病毒,开始发烧咳嗽,人们和他开玩笑:“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感染病毒吗?”他却无怨无悔,很豁达地说:“该着感染,跑不掉的。”真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啊。
病毒就像台风似的,呼啸而来,过境之后,留下一地残枝败叶。一周时间,平台上180人,162人感染了新冠病毒!而且多数人症状明显,感受痛苦,平均卧床五天。网上也逐渐爆出许多因新冠病毒感染而去世的消息,各个年龄段的都有,更多的是有基础病的老年人。看来,这种病哪里是大号感冒,病毒的威力和危险性不容小觑啊。
所幸,海上平台顶住了新冠病毒的第一波进攻,算是抗疫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吧,但是另一种新冠病毒XBB已经举起屠刀气势汹汹地走在路上了,我们还能打赢下一场与病毒的战争吗?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