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过后是新年。俗语说：“大寒年年有，不在三九在四九”。今年的大寒这个节气就处在四九天的第四天，也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间段，大寒过后便是一年中最清闲又最忙碌的时候了。清闲是因为“农闲”，忙碌是要忙着一件大事——“过年”，“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
　　 如此，才有了“大寒临年”的期盼，也就有“飞雪迎春”的节韵。
　　 春打六九头，今年春来得早，昨天大寒，今天除夕，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年，年年过，新桃换旧符，辞旧迎新。今年按老历是兔年，“兔儿耳朵长长，招财进宝。兔儿尾巴短短，没有烦恼……”。三十除夕，网群里，朋友间都在说着“玉兔吉祥”的祝福语。前段时间，大家在网上声讨那只“邪”兔，那是曾在猴年画过“猴”票的黄永玉，今年兔年他又一次画，画“兔”，还是一张生肖年票，蓝兔红眼，一脸诡异。今夕何年？老百姓的旧历年似乎离我们很远了，远的是吉祥和喜庆。黄大师的那只兔，让人感觉“阴冷”。
　　 过年总是要备些年货的，要蒸馍煮肉炸丸子，五荤六素七碟子八碗的，人们似乎把憋了一整年的“饥荒”都要在这一天补上，解馋。现在，形式耳，仪式感，不如此，不算过年，“围炉聚炊欢呼处，百味消融小釜中”，有你有我，有这个围炉，才是年。写年夜饭，我想起我的父母，母亲去世已经十六年了，父亲也在去年冬病故。记得我们小的时候，父母总是忙，每年的春节除夕，母亲忙着蒸碗子，炸麻叶，常常忙到半夜，灯火通明，一屋里热气腾腾肉香扑鼻……总觉得那一天很温暖，很幸福。父亲忙着贴春联，用饭勺打些浆糊，呼叫我们帮他看春联贴的高低……贴春联，然后摆上刚出锅的菜肴和买来的果鲜或罐头，拈香叩拜，祭奠祖先。在故乡我见过，那“先人”的陈旧泛黄的画像挂在墙上，一个着蟒服手拿笏板的白胡子的老头和并坐的一个凤冠霞帔瘪嘴的老太太，一脸呆板得看着他们的子孙，其实，各家都是这样的画像，我并不知道他们是谁，族谱上只写着“奉景明普……”的排辈，我这一辈过后，已经没谁再去续谱了。祭神如神在，大人们虔诚肃穆，那时的我却惦念着上了桌的好吃的。接着守夜，拿出一年攒下的好酒，一家人聚在一起纵饮……东汉蔡邕在《独断》中说道：“腊者，岁终大祭，纵吏人宴饮也”。如今，有手机，有网购，有快递小哥，有每天快递小哥的呼唤：“喂，你的快递，楼下！”如今，全家团聚吃年夜饭也放到餐馆饭店，有钱了，过年也就便捷的简单了。只是，如今的除夕，大家都在看春晚打麻将，麻将声里又一年，不再祭祖了。
　　 疫情三年，今冬放开了封控清零，放开后，谁也没有想到病毒来势如此凶猛，海啸般席卷全国，有百分之九十多的人病倒了……按说明天初一，亲戚朋友间该走动拜年了，新春临门，叙旧是少不了的，来年的祝福也是少不了的。可是，今年的春节，大家仍是心有余悸，战战兢兢，虽说第一波疫情感染高峰已过，虽说大家都“阳”过了，前两天看到一幅对联，上联：“你来我家我心慌”；下联:“我去你家你紧张”。横批：“暂不来往”。人们如今年的兔年的兔子，小心翼翼，东张西望……
　　 十一月初，我到了海南万宁，躲冬，也是躲“阳”。昨天，闲诌了一首诗，《书海南旅居已逾月半》，强做“修隐”状：“孤悬一岛修平常，风声鹤唳传疫殇。遥遥舟波随鸥远，沙沙椰雨翻云疆。无求便是安身法，不饱真乃却病方。闲中觅伴垂钓好，赶海归来睡最香。”七十老朽，也是无腔无调的无病呻吟了。这里的天，依旧阴着……说是，春节期间会放晴。
　　 我夫人，买回“三黄鸡”，切块，腌制，裹芡，架起油锅炸出金黄色，装上碗上笼屉蒸黄焖鸡。剁馅，包好了饺子——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海南这边的鲅鱼馅的饺子是很好吃的，“山上鹧鸪獐，海里马鲛鱼”，马鲛鱼也是海南万宁人家年节家宴的必备。——我今年并没有做鲅鱼的饺子，猪肉，配韭菜和萝卜，也算是应个景：大年初一吃饺子，也是从来的讲究。
　　 万宁是书法之乡，街边的店铺也开始有了卖春联和灯笼的，满店的通红喜庆。临近春节，城郊的道边，搭着帐篷，排满了桔树的盆栽，浓密的绿叶，金黄的桔果，枝繁叶茂招徕路人。桔，这里口音发“吉”音，每逢春节，海南人总是要端回几盆装饰厅堂，当地人称之为“年桔树”。若细究竟，当地人不明就里的多，说是习惯：“大家都那样。”那天我遇到一个街头写对子的老者，他说，橘子经常会被写成桔子，而桔子的桔字中不是有一个吉字吗？图个“大吉大利”。橘子果实成熟后颜色为红色，“红红火火”。橘子呈现球形，寓意“财源滚滚”。万宁人过春节有回乡祭祖和抬神游街的习俗，老百姓在祈求祖宗庇护和神灵保佑。他们也借各种“吉祥之物”来给心灵燃起一盏灯火。这里，有着割不断的传统风俗，虽已暗淡，仍是人间的烟火。
　　 或许，春节已经老了，老得步履蹒跚的走不动了。慢慢的，也就模糊了来路。年味一年年淡了，或许，这也是一种新旧的叠替，比如旧时的年俗，比如古老的中医，比如戏剧，比如繁体字……在人类进化中，在我们从农业文明走向工业文明的过程中，也是一种必然吧。我总觉得遗憾，或许是我老了。
　　 炮，依旧在禁放。前一段时间说今年开禁了，却没有。但，四周噼噼啪啪的爆竹声还是有的，此起彼伏，有些了“年”的气息。在爆竹声中，我贴上了门联：雅室居安春常在；德门业兴福长临。
　　 吃一盘水饺，喝几杯椰酒，年总是要过的。
　　
　　 2023。01。21。壬寅年腊月三十除夕。万宁椰林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