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奇】海参崴纪行(散文)
海参崴之行,让我感到是一次深度旅行,不是将美景尽收囊中,而是对所见做一次加工,从深处挖掘风景的意义,洗涤情思,感受真实。
一
我们是从珲春口岸进入俄罗斯境内的,立刻便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异国风情。公路曲曲弯弯,在森林间穿越着,不时有一块块路牌闪过。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俄文,让人能看得懂的是,上面有动物的图案,想是野生动物很多,便提示一下,让来往的车辆注意避让。
我的猜测,得以证实。路边不远有条河,有四五只狍子涉水而过,它们没有被我们的大巴车惊扰,甚至连回头看看都没有。狍子是非常胆小的动物,不要说风吹草动,就连一点点细微的声音都能惊吓到它们。此时它们不惊不惧,只能说明这里的自然生态很完善,野生动物与自然结合的非常完美。
我的家乡距离此地不过几百里路,森林植被是一模一样的,对此是非常熟悉的,在这里行走与在家乡的崇山峻岭间行走几乎没什么两样。当我看见河边,停着一辆越野车,一位俄罗斯美女回眸看来,才猛然觉得,这里是异国他乡了。这个闭塞而空茫的山野,蕴含着无比阔达的永恒。人类喜欢永恒的东西,至少我们还梦想着永恒。此时,这种永恒的感觉却恍如隔世,它停留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像一块烧红的生铁,烫得心灵疼痛难忍。
我们的大巴车是不能直接开往海参崴的,中途要更换成俄罗斯方面提供的客车。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懒得去打听。进入到异国他乡,就要遵守人家的规章制度。不去理睬那些条条框框,是不会抵消快乐心情的一种方式。
有一个叫作克拉斯基诺的小镇,便在做这种转换的工作。在车上还可以远远地看见尖尖的屋顶,大巴车扎进小镇中心,便被绿树葱茏屏蔽,让人看不清小镇有多大,所覆盖的面积有多远。
海参崴有个很大的二手车交易市场,这里的车大多是日本的名牌车,既不交税,也不用挂牌,有着非常大的随意性。我们所换乘的大客车,就非常破旧。从外表上看,像是蒙着一层灰垢,没有冲洗干净。车厢里也很破旧,我坐的车座就破了个洞,坐在上面好像是坐在马桶上。客车发动了起来,声音沉闷而且还断断续续,像是个久病之人,胸腔里有浓痰积郁着,咳又咳不出似的。车,成了古董,古董是摆着看的,或者是收藏的,显然,我不能习惯这样的情形。
好在,我们接受的是快乐的旅行。我们乘坐来的大巴车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它的轻捷与快速真的让人留恋。开车的司机是位年轻人,青春洋溢,一脸的微笑,临走时,还不忘按按喇叭,挥手向我们示意。
给我们开车的是一位俄罗斯大叔,头上一顶蓝色的帽子,压着卷曲蓬松的头发,络腮胡子中间,属于脸的部分已经很窄小了,再转过来,却成为一个毛绒球。
车速很慢,随着颠簸的公路摇摇晃晃,酷似老牛拉着一辆破车。这样慢腾腾的速度,能把急性子的人给急死,恨不能使劲抽上两鞭子才解气。这种状态是无法改变的,我们也就适应着,不再那么急躁,慢悠悠可能也是一种方式吧,学着接受就好。
慢吞吞的速度只能让一天慢吞吞地流转着,眼看着太阳落到了森林的另一边。我不由地陷入困乏之中,两个眼皮不自觉地粘合到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的破车突然停了下来,睁眼看四周,已然是灯火阑珊的城市。我们的身边不远就有一个高耸的塔吊,灯光下,伸着长长的手臂,在默默地向我们致意着。
不用说了,我们已经来到了海参崴。稀里糊涂地来到了城市的中心,怎么有被空投进来的感觉呢?懵懵懂懂的意识还残留在脑子里,进入到旅店,一头扑到床铺上,一身的疲乏就此卸了下来。天哪!可算是到了,真不易啊!
旅行的感觉真好,每一次都是不同以往的。不一样的旅行,就是人生的收获吧。
二
海参崴火车站是一栋非常精美的建筑,占地面积并不大,却可以说是世界最长的铁路起点了。我们走在一座天桥上,可以把整个火车站尽收眼底。听导游介绍,在不远处停着的一辆火车头,是以一种纪念碑形式存在的功勋火车头,它具有非常特殊的纪念意义。因为它的特殊性,才让人把它与别的火车头区分开来。
想去看火车头,就要走下高高的天桥。很多人都选择在原地驻足观看,我却觉得它在那里是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岁月如同一张纸,在上面填写了什么,都不会被时间抹去,相反,那上面的字迹反而更清晰,更吸引人去阅读,去瞻仰。我慢慢地走下天桥,慢慢地接近它,慢慢地感受着它的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的确,此时我的心痛了起来,海参崴的名字,就是一个痛点,容易刺激我的心痛。
我感受着这份痛,慢慢地翻开那段历史。在第二次世界大战,苏联卫国战争时期,海参崴作为大后方,在源源不断地为前线输送着战略物资。在那个峥嵘岁月,这辆火车头所担负的使命是非常沉重的。那时候,煤炭也是非常紧张的资源,唯有木材是富裕的,是充足的,可以为燃气机提供燃料,并转化成动力,让这辆火车头,满载着物资,沿着长长的铁路干线,勇往直前。海参崴,毕竟还书写着它曾经值得骄傲的一页。
那时候,这辆火车头已经很先进了,可是到达前线却要近一个月的时间。我感叹疆域的宽广,同时也感叹火车的能量有限,不能让它快一些,更快一些。这些都不重要,其实,最重要的是到达,不管怎样,它终于到达了,带着许许多多的期盼,带着无限的力量,有力地支援了战场,让苏联红军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也让历史铭记下这场正义战胜邪恶的壮举。
在海参崴的纪念广场上,停靠着一艘c-56近卫军潜艇。听导游介绍,这艘潜艇在二战期间,战功卓著,同样是功勋潜艇,如今已经退役,停靠在这里,供人们瞻仰。历史,在延续着,刻在这片土地上。
潜艇内部的结构让人大开眼界。以前都是在影片里看到潜艇的,这次看到真正的实物,多少有些小激动。当然,里面的武器都被拆除掉,一些相应的空位,安置上一些铜像。这是真实的烈士铜像,至今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坚守着,令人肃然起敬。
潜艇里的空间狭窄,游客众多,让移动的速度缓慢下来。脚步匆匆,在此时反而是件坏事,没有多少时间去浏览,是件很遗憾的事情。这里的一切更像是一座博物馆,收藏了许多英雄曾经留下的痕迹。比如说,每一个开关和把手,都已经没有了颜色,露出了原本材质的质地,那是一只只手,尽管天长日久的打磨,磨砺出来的。我忍不住地抚摸一下,仿佛感受到上面的温度,还有隐隐的痛觉。
前边有个小出口,快轮到我的时候,方才看见,才明白人们行走缓慢的真正原因。这个圆圆的出口,是因潜艇的特殊构造而设置的,小出口有个坚固的铁盖,关闭起来,便立刻与外界隔绝,形成一个单独的空间,便于处理突然发生的紧急情况。
在这个出口前,一些女游客显得灵便不足,笨拙有余。她们都是从出口往外爬,即缓慢又狼狈,不免引来许多善意的笑声。轮到我了,我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场景,一名名战士身手矫捷,非常利索地从这个圆孔鱼贯而出,那个样子真的潇洒极了。我看见出口的上方有一个小小的把手,不由会心一笑。
我两手抓住把手,抬起两条腿,借助臂力,将身体送出,非常顺利地通过了出口。后面的游客纷纷仿效我的动作,顺顺当当地通过了出口,也大大地提高了出入速度。
我不希望曾经的一幕上演。所有的历史,都无法平静。不是我没有想到这片土地的归属,而是将来有多少人踏上,心中会是怎样的痛。这里的土地所承载的东西太多了。
海参崴,在我的心中,曾是祖国边陲上一盏闪着冷光的灯,他被熄灭过,二战时,终于被点亮了一次。我且记住这盏灯发出的光亮吧,毕竟和平和快乐还在海参崴的土地上。
三
在凉爽的海风中,我们要登船出海。临出发前,每个人都要去领取一块面包。领取面包不是让我们充饥用的,我们已经很饱了,不需要补充食物。海上有一群嗷嗷待哺的生灵,我们还没有登船,它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围着我们转来转去了。
发面包的是一位俄罗斯妇女,身体臃肿得十分严重,两条胖胖的手臂就如同两条长长的面包,让她发面包真的选对人了,让她来做形象代言太合适了。
用面包喂海鸥,在海参崴是很常见的事情。我们接连把面包屑抛向空中,海鸥眼尖嘴快,一口一个准。此时此刻,蓝天、白云、海鸥、游船组成了一个美好祥和的图画,让人无限陶醉,无限痴迷。
在我们准备回国,通过俄方口岸的时候,发生了些意外。我们进来的时候,俄方的工作人员还是可以的,没有过多的麻烦,顺利通过了。我们早早出发,原本想早一些过境的。没曾想,我们被按在口岸门前,一动不动,整整近五个小时。俄方的工作人员办事效率太拖沓,恐怕达到了世界之最,他们的这种工作态度,让人是又恨又怕。好在,我一直安抚着自己的性子,不要让不快破坏了我的游览心情。
我们的车被按住就不说了,连俄罗斯方面的客车也一样被按住。在这方面他们一碗水端平,多多少少让人心理平衡不少。时间过长,有几位俄罗斯老太气哼哼地堵在口岸管理站的门口,看见有工作人员出来,她们围了上去,愤怒地大吼着,几张嘴喷出的唾沫星子造了他一脸。尽管我们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可是,还是觉得非常的解气。
好不容易等到开关的时候,前边的所有车辆都加大油门向前冲,我们的车也不甘示弱,大破车发动了起来,好像是一头精神抖擞的蛮牛,向前使劲冲。要关卡了,开车的俄罗斯大叔一边怒吼着,一边加大油门。这时候,让我们觉得他像雄狮一样威猛。他抢过了关卡,冲着工作人员大声吼叫着,发泄着自己的不满。我们全体站立起来,一起向他举起大拇哥,用刚刚学会的俄语向大叔致敬。“哈拉少,哈拉少”,他听见我们的赞誉,回头哈哈一笑,一脸都是灿烂的笑容。
走出了珲春口岸,身心方才轻松了许多。透过国门那个圆圆的空隙,还能看见那边遥远的天空,被剥离的感觉,让心灵很空虚。
回望有时候是一种温习,这个世界原本就交织着痛苦与矛盾,快乐与忧伤。记忆交织在永恒之中的时候,也交织着幽暗与明亮。我的目光是充满信心的,在久远的凝望之中,终将获得甘美的自由与安宁。
爱,是最容易从对比中获得的。尽管有时候爱是无法选择的,但我又感到庆幸,因为我会毫不吝惜地付出爱,付出所有的感情,而不会被那些不快影响到我的爱。站在海参崴之外的土地,我跺了跺脚,这里是中国的领土,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俯下身,捧起一抔土,靠近着,亲吻着,用最朴素的动作,表达着我最深沉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