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好过，日子难熬。这话说的一点也没错，一转眼正月十一了。昨天晚上，女儿女婿顺利到家了，一千多公里的路程，行驶了13个小时。今天，儿子一家三口计划凌晨五点启程，快到四点了。孩子们还在睡觉，我真的希望他们能陪我和老伴多待几天。
　　 孩子们虽然今年回来的较比往年早几天，可是真正三家七口人在一起吃饭的时间并不多。
　　 孩子们每次回来都是如此，还没等到家，同学聚会都已排的满满。有时回来的第一顿饭都是同学接风。盼着孩子们回来，回来后又每天不着家，接二连三的同学邀请，成了小城饭店的新客户。餐桌上，依旧是老伴我俩，四目相对，弥漫出无奈的暗淡之光！
　　 精心准备的美味佳肴，孩子们竟然没有品尝的机会。好不容易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几个电话过后，下一顿又是不在本宅就餐。每当这时，我的心里就会滋生不满，表情里飘起雾霾。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乐意，考虑到孩子们的交往，又不能干涉。
　　 回想自己那几年的行为，还不是与孩子们的今天如出一辙。
　　 2008年，整合教育资源，我退居二线了。单位出台惠师土政策，老教师可以不用上班，工资悉数照发照调，待遇与在职人员一样按月打卡。我举家搬迁到青城，跟刚成家的儿子一起生活。
　　 搬到呼市那年，每月到卡工资还不足两千元，还完房贷所剩无几了。好在那会儿每年发13个月工资，年终还有一万多元的绩效奖。两个子女都刚成家，挣的薪水也不多，那年老伴还没有退休。老伴是搬到呼市次年退休的，国企职工退休金那会儿很低，第一个月还不到六百元。第二年连调两次，幅度很大，两次涨了七百多，一下子月退休金达到了一千三百多。次年，我的工资一下子涨到四五千，两个人的收入看似不低了，但生活在大城市，这样的收入水平远远跟不上物价水平。为了提高生活质量，我开始跻身打工一族。
　　 二次就业利弊并行。增加了收入，却少了自由，我在一家大型私企做起了半文职的管理。年已古稀的父母都在老家这边的镇上生活。父母的退休金完全能够满足生活所需，经济上无需我们子女的支付。我们逢年过节给的钱，仅仅是哄老人开心的一份孝心。世事变化皆无常，国家形势发生了变化，命令严禁在职人员吃空饷，迫于环境压力，我于2014年春天回归单位。
　　 在外漂泊的那些年，无论多忙，每年也要回来看一次父母。每次父母听说我要回来，都准备好多好吃的，尤其是老父亲，似乎觉得儿子不是进大城市享福去了，而是化缘去了，饥不裹腹，久日不见腥味。每顿饭都离不开肉。父亲认为餐桌上肉多才是生活的质量。
　　 可我每次回来，也是电话不断，早出晚归，见同学，见朋友，见亲戚，酒桌上谈笑风生，跟父母一起吃饭的时候少之又少！少喝酒，是父亲每天的嘱咐。可我是经常不醉不归！只要我的手机一响，父亲就会问，谁打的电话？又要出去吃饭吗？父亲的脸上明显的不高兴。每当跟父亲在一起的时候，父亲就有说不完的话。那会儿我在想，父亲真的是老了，粘人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父亲依旧会向我问这，问那的。那时，躺在古稀高龄的父母身边，我竟然读不懂父亲的情！如今，是何等的懊悔啊！
　　 岁月在悄然中沧桑，人在不知不觉中迎来晚霞。驻足时间的驿站，蓦然回首，我已到老年。花甲添四的我，微闭双眼，往日的一切仿佛在昨天。
　　 往事潸然，烙印心底。人老了，最怕的不是缺钱，而是缺少亲情。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一个人的孤单寂寞，是情感上的飓风，能掀翻人的所有……
　　 老伴在呼市看孙子，我一个人在家上班。记得那是一个中秋节的中午，边看电视边饮酒，看电视纯粹是为了排遣心中的酸楚，驱散室内的静默。四瓶150毫升52℃的扎旗二锅头，伴随简单的四小盘菜肴，跟着中秋节的太阳一起运行。我不敢给远方的老伴的打电话，老伴更了解我的脆弱，每每遇到我一个人在家过节，从来不拨动我的情弦，我俩的默契无需协商，已经被长达八年的聚少离多，磨合成一股绳索，牢牢地拴住两颗心。
　　 我一觉醒来，窗外洒满柔和的月光，三个空酒瓶横躺在地板上，茶几上的残羹剩饭不堪入目，一根筷子掉在了地板上。沙发靠背上的白色网罩，被我的身体揉搓的褶褶巴巴。我开启客厅的顶灯，开始收拾。当我把酒杯餐具洗刷完后，一轮圆月已经挂在遥远的天际……
　　 那天，我彻底喝醉了！醉的什么也不知道，是渴醒的。喝了半暖瓶开水，也回忆不起来怎么喝了那么多的酒，喝到几点睡下的？我醒的时候，电视机屏幕上已经没有节目了，屏幕上是一个大大的球体！这次醉酒，今生难忘！
　　 今天早晨五点二十分，儿子三口下楼的时候，我和老伴没有下去告别，因为东西太多，头天晚上把不冻的都装好了。不敢跟孩子们告别，是因为我害怕分别那一刻的眼神！
　　 在外漂泊的那些年，我每次回来探望父母，最怕的就是我回呼市前，父母的眼神！
　　 记得有一次，我跟弟弟家的二侄女，一起走。侄女带着孩子回山东禹城，我回呼市。我俩都得在扎鲁特火车站乘车到通辽火车站换乘。其实，县级火车站离父亲家直线距离都不超过一公里，但是得绕过去从进站口进站。
　　 那天午后，我跟侄女离开父亲家的时候，父亲拄着一根棕色木质拐杖，早早地坐在房前的电动三轮车上，望着我和侄女的背影。拐弯的时候，我回头一看，父亲艰难地站了起来，一只手在拄拐，另一只手在眼前一移动，我瞬间明白了，我一下子激动了。飞快地跑到父亲身边。父亲哭了。父亲是一个内心很强大的人，从政几十年，经历了太多的磨难，我从未见过父亲落泪。我泪如雨下，哽咽着说，爸，我不走了。父亲劝我抓紧时间走，别晚点了，回去还要去公司上班，好好工作不要惦记他，安慰我说，他身体没事，我弟弟还在附近住。父亲说一张卧铺票三百来块，作废了可惜。
　　 我在父亲的再三劝说下，决定回呼市。我离开的时候，父亲的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从那天开始，我每次离开父母的时候，最怕的就是离别时候的眼神！
　　 到三月十日，父亲就离开我们七年了。父亲去了天堂，父亲的眼神却定格在我的记忆里，那眼神令我心疼，令我渴望，令我怀念！那是一份无私的父爱！
　　
　　 北疆白杨2023/2/1于祥泰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