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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晓荷·奖】悠悠岁月的生日况味(散文)


作者:驴鸣 秀才,1412.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267发表时间:2023-02-03 22:07:56

正月十三是我的生日。年已过半百,度过了五十余个生日,但回顾吟味起来,从生命之始到现在,每个阶段每个生日的况味却迥然有异。
   我的周岁生日就预示了此后二十年家庭的悲喜。
   那时候的农村男孩过生日,时兴姥姥家为外孙家大门门楣上挂旗——一种墨字竖写的红黄色短条幅,上书无非是些祝福孩子成才的四字语,如“国之栋梁”“华夏英才”“麒麟呈祥”等。另外还有一种习俗,就是姥姥家为外孙买一把麒麟锁戴上,大概是祝福孩子一生吉祥并长命百岁吧。不知我周岁时姥姥为我们家挂旗了没有,但为我买了一把银质麒麟锁戴上是无疑的。
   也不知从我几岁起,姥姥一直借口三舅要麒麟锁呢,多次让我母亲给她还回去。母亲从小由姥姥抱养大,长大又被姥姥逼着出嫁,心里当然委屈:我不是亲生的,但你也不能这样对待我和孩子呀?直到我升入初中,母亲和姥姥这种拉锯战明朗化了,我才知道了原委,甚至以我早已不戴了为由,劝母亲还给姥姥。但母亲就是觉得委屈,为自己,为我,一直没把麒麟锁还给姥姥,并托词说亲戚有给外甥过周岁生日拿去借用了。
   大概在我初中毕业上高中那两年吧,姥姥一次来家里坐着不走了。她一定让母亲说出来谁家借走麒麟锁,并带着她一起去要回来,或者干脆她自己去要。这时母亲被逼无奈,只得道出实情:前两三年家庭实在困难,将麒麟锁卖给一个转村收购金银器的了。当时我正在家里,看到姥姥听罢母亲的话如疯了一般,诅神咒鬼破口大骂着,甩胳膊拍腿地走出我家大门,我紧随其后一直跟到村口之外很远……
   儿童年少时过生日几乎不记得了。因为那时村里孩子根本留不下生日照片或其他纪念品,能在过生日这天吃点好吃的已经相当满足甚至感觉很幸福。如今我珍藏着一张人生最早的照片,大概就是在刚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春节拍下的,也许就是为过生日。照片布景是一幅淡绿色山水画,我三爸坐中间,我和村里舅家表哥紧挨三爸分坐两边,三个人都穿着棉袄袖着手,正襟危坐得极富那个年代农村人的形象特征。
   那时候母亲给我们兄妹过生日,一般是煮三个鸡蛋吃下去,美其名曰“滚运气”呢。因我的生日在年节里,除了鸡蛋外,几乎每年另有麻花丸子蚂蚱肉一类的好吃食。而弟妹的生日不靠着任何一个节日——千百年来,中国的年节都是以吃为主啊,所以有时就被自己和母亲忙忘了,连吃个鸡蛋的机会也没有。
   也许真如母亲所说,生日吃了鸡蛋真能滚来运气呢。
   大概我上高一那年寒假,年前忙挖莲菜卖好价钱,刚过初五村人就又开始挖莲菜抢卖高价——其实那些年每年都是如此的。正月十一我帮父亲挖了一天莲菜,等到“杀割”(挖莲菜收工专用术语:“该杀就杀该割就割”)时地头有收莲菜的小贩,父亲执意要把冻泥莲菜卖给小贩了事。但我觉得太便宜太亏,一心想着自己洗净带出去卖个好价钱。天黑前我和父亲在河溪中洗净莲菜放进背娄背回家。第二天竟下了一天的雪。几乎在整个白天纷纷扬扬的下雪氛围中,父亲埋怨了我一天,我也后悔昨天没有直接卖给小贩——老天爷的脾气谁能想的到呢!那些年哪有现在这么准的天气预报啊,即使有也传不到真正需要的农人耳中,即使传到也不会那么准的,那时就有人开玩笑说:“XX的气象站,不如老汉的关节炎!”
   第三天我生日,雪停了,天放晴了。母亲大早给我做饭并煮了三个鸡蛋吃过,我将两编织袋莲菜绑在自行车后座两侧,骑上到县城卖了。县城离我们村四十余里,土路骑行艰难,公路上因车辆碾压日晒雪开始融化,相对好一些。即是如此也免不了打滑,不好控制车子。刚过了挨近县城的下阳乡大路口,是一段下坡公路,有几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年轻正在路边走着,大概是走着去县城看热闹吧,好像他们远远看见我骑自行车过来了,故意横排并行。我一看先是心慌,一心慌自行车更难以控制,边索性向他们大叫起来,但直到差点撞上他们才闪开,并把我快摔倒的车子扶住了。我吓得赶快说抱歉的话,并从口袋里掏出纸烟散发——鬼知道不抽烟的我那天竟装包烟出来了,划火柴为他们点着,最后还灵机一动地说:不知你们认识我三爹吗,他在你们下阳当乡书记呢!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本家三爹前几年在下阳乡工作,此时已经调走了,况且也不是什么乡书记。后来这几个穿喇叭裤戴蛤蟆镜的同龄人,抽着烟扶着车子让我我骑上,我一气到了县城。进入西湖边摆摊街刚摆开,就有个家里办红白事的人把莲菜全要了,按零售价钱一称卖,应该是多赚钱了。本来打算耗一天卖莲菜的,如今却是清闲下来。我骑车到年前送过莲菜的县城同学好友家去玩,没想到刚进家门,他家饭做好了,我也没客气就开吃。后来我和同学在县城追着表演队伍看热闹,多半天时间过得开心至极。夕阳西下我开始往家赶,当骑车下了公路时天已经黑了。在土路上骑行了一段,发现雪泥中一件被污的旧羽绒服,前后也没人,就带回家了,洗出来晒干正好妹妹能穿。
   我的生日因在春节期间,长久以来几乎都是在家里家乡度过的。记忆中从高中开始过生日的形式或说仪式就没断过,即使在插班补习的两年,在唯有高三的校园也是过得简朴而有滋味兴味和意味。那两年分别在两个小镇的高中校园教师房间过的生日,都有同学好友陪着,一次还有同学专门炒了菜,几个同学喝了点酒,共庆共祝每个人都能跳出龙门,人生有个美好的前程。上大学时母亲病逝了,后来过生日煮鸡蛋的习惯渐渐变淡。偶有一两次,生日那天我去奶奶家,奶奶也疼爱地为我煮鸡蛋吃。
   1997年在中国历史上绝对是一个重要的年份。这年国内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逝世,二是香港恢复行使主权回归祖国怀抱。这年邓小平逝世忌日正是我的生日。我和同事上街吃饭,在寒冷的街上,怀着满腔的激怨坐在一座碑石下写了一首诗《生日的哀思》,其中发出了这样的悲叹:“为什么/一个不屈的民族/苦苦等待了一百年/而您却没能再等一百天……”那年国庆期间,在垣曲望仙的抗日民主政府纪念碑前小广场上,在我们与当地师生举行的篝火晚会上,我纵情地朗诵了生日那天完成的《生日的哀思》一诗。
   2009年,我的不惑之年。春节妻子带女儿回娘家住一段。生日前后我惶惶不可终日。不住地想:俗话说“人过四十天过午”,我感觉啥也没干呢,人生的太阳就开始向下滑落了吗?在心慌焦躁中,我拿起窗台上妻子从《唐诗宋词鉴赏辞典》中裁下来的几页杜甫诗出声读背起来,两三天时间背的滚瓜烂熟。此后一发而不可收,到那年暑假我背过了《唐诗宋词鉴赏辞典》上的整个唐诗部分。在暑假开学后我信心十足地走进家乡和其他村小学,给小学生们诵讲唐诗。同时在这一年暑期完成了《高中文言文评点》一书。
   2012年母亲病逝二十周年,我活到了母丧的年龄。从大年初一到生日这天心情都极为悲酸而杂乱。总觉得应像母亲那样为世做点益事,以一种独特方式作纪念。因而生日那天我为一年立了个愿:用我所学做公益宣传。那几年看到孩子们玩电脑手机越来越严重,尤其是放假期间更甚,令人痛心。我买来音响设备并印制宣传单,利用节假日尤其是寒暑假上街宣传,让孩子们在家里少玩点电脑手机,多读些经典精品。一直坚持了三年,等看到社会的大趋势似乎学习越来越离不开网络时,我只好悻悻作罢,但对此事始终没有后悔过。
   去年的生日况味必将成为我人生中的独特唯一。正月初六家住县城的同学老父亲去世了,定为正月十三——我的生日——这天安葬。在帮了几天忙后,正月十三大早我到同学家直到晚上回来,全天候为同学父亲葬礼忙碌。尤为感喟的是,这次葬礼执事单明确标识我为“抬(棺)材”人员。说实话,我从小不信鬼神,年少就不怕鬼神,因而在上班之后多次为同事或村人家里抬过遗体或棺材。大概村里不缺抬棺之人或看我瘦削文弱之故吧,从未将我写入过葬礼执事单“抬材”。在当天的日志中我写有这么几句:“在今后许多年里/我一定会想起这个生日的充实和特殊意义/我使尽浑身气力服务/一位尊者向这个世界的告别礼/也完成了自己人生始日一次庄严的洗礼……”
   去年从我正月生日到母亲腊月忌日,我强烈意识到自己比母亲的生命超越了十年。在新冠疫情管控放开的紧张气氛中,我和弟妹到父母坟头,为母亲病逝三十周年父亲去世三周年举行了忌日祭奠。回到学校第三天圣诞节夜晚我开始发烧,38.5度烧了一夜,也不知是感冒还是新冠病毒感染,之后晚上睡不着觉,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状况,睡不着感觉心跳加快,甚至有骤停之感。元旦前两天的凌晨四点半我终于忍不住到县医院,此时所有楼道空无一人!等到五点多在急诊科测了心率和血压,都正常,返回家里。下午又执意去医院检查心脏,特殊时期,只要胸口不舒服,必付费附带检查肺部。结果只做了心电图,其他项排队挨不着就又回来了。万万没想到,这次戴了两层口罩,竟准确无误地染上了新冠病毒!本来就虚弱的我,当晚就感觉病毒从上颚开始,像盐碱滩上流水一般“嗞嗞嗞嗞”往下走,似乎能感到经过的咽喉、气管等肿大起来了,影响着呼吸,感觉病毒很快到达了肺和其他器官。我强烈意识到自己被命运选中了,完了,新冠有百分比的死亡率,自己已包括在那百分比里。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恍惚之中,机械地吃药,无奈地等待最后的结局。12月31日,2022年最后一天,强烈感觉熬不过去了,不会再看到新一天新一年的太阳了。一大早我吃完药走出家来,走在校园的路上,感觉地上似乎有一层微雪,我绝望地委婉告别般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当时认为是人生最后一条信息:“下小雪了。这个世界虽不是那么美好,但其实我挺爱这个世界啊……”
   准备在操场走两圈,但刚走了半圈就强烈感觉喘不上气了,下意识地拨打了120,得到的回复是人车特忙派不出。我快速跑出校门打的到医院,要求住院。但人家急诊科医护不紧不慢地让我吸上氧,忙别的去了。我挺生气,但急切地做着进入ICU的准备。同时向妻子和弟弟发去信息,告知卡包密码等,等他们都到了面前时,我非常平静地交代了一个属于真正弥留之际的人才会说出的话。可是没想到,在做了检查后仅是肺部有点感染,开了点消炎药就回家了。但家庭一系列新冠之灾开始了,当晚妻子开始发烧,三天后孩子连烧了三四天……
   今天又是我人生中一个崭新的生日。我把2022年最后一天写的日志摘录一段作为过去的结语和今后余生的开端吧:“此时不断重复着强化着一种信念:今日或从今日始,我将走向死亡……冲入急诊科,要求住院。他们不急不慌让我吸氧,给我量血压,测体温,等候着家属到来。我感觉自己马上需要进ICU,进去后象征性地待一段生命就宣告结束了。可是还留下不少遗憾,如写作刚走上正规兴味正盛就要戛然而止了;构思的小说写了个半截还在口袋里装着,今天在急诊室差点掏出来扔进垃圾篓里……向妻子交代,我死后学校的住房能租就租,能卖也可以卖。关于我收藏的那些书,能卖的卖掉,能给人的给人,最后卖不掉没人要的就卖破烂吧。甚至想到我脚上的皮鞋破了,家里有双新的给我放棺里吧。告诉弟弟,以后为我的女儿工作和成家多多操心;不用办任何葬礼仪式,匆促把我埋在母亲的脚头即可……交代安排着这些,我感觉自己是那样平静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那么镇定和坦然,如出一次远门还会回来一般,竟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害怕和不甘……”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生日况味各有别。既然老天爷还没召走自己,那就又从一个新的生日开始吧,那就再继续走自己悠悠的人生路,再去体味吟味一个又个迥然有异的生日吧!
  
   2023.2.3正月十三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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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作者通过生日这个人生关键节点,将自己五十余年特殊的生日经历、感受和思考给我们尽情地呈现了出来,其中有家庭的悲喜,成长中的艰难和不屈,求学中难得的纯洁友谊,对人生目标的孜孜追求和永不言弃,对社会时事的强烈关注并付诸行动,以及对国家民族命运的独特思考等。尤其是文章最后,在新冠疫情笼罩下,和生日有关的面对生死的行动和读来令人疼痛的感受,都观照出作者内心深处的真诚、善良,生命的脆弱不堪和时时刻刻必需的救赎。驴鸣老师文章写出了悠悠岁月生日的千般况味——滋味,兴味,意味!佳作给赞!推荐共赏!感谢驴鸣老师好文共赏!祝你生日快乐!【晓荷编辑:何叶】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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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何叶        2023-02-03 22:09:28
  感谢驴鸣老师的生日佳作,问好老师生日快乐!阖家幸福。身体健康!
何叶
回复1 楼        文友:驴鸣        2023-02-03 22:35:59
  谢谢何叶社长编按!有你的带领,祝咱们文学社越来越兴旺!
2 楼        文友:萧垦        2023-02-03 22:14:35
  驴鸣老师生日快乐,祝老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回复2 楼        文友:驴鸣        2023-02-03 22:37:16
  谢谢萧垦老师留评。也祝你安康快乐,在晓荷天天开心!
3 楼        文友:芹芹森        2023-02-03 22:22:37
  祝老师生日快乐!为老师点赞!期待再次看到您的佳作!
回复3 楼        文友:驴鸣        2023-02-03 22:38:29
  芹芹森老师,感谢留评!我会继续努力,写出更好的作品!加油!
4 楼        文友:千骑卷平冈        2023-02-03 22:24:37
  生日快乐。
回复4 楼        文友:驴鸣        2023-02-03 22:39:14
  谢谢千里卷平冈老师!祝安康!一切随顺!
5 楼        文友:聆雨        2023-02-03 22:35:25
  精彩,难得氛围好文,写出真挚的感情,特别是这三年疫情!感叹生命的脆弱,可那些敢于和疫情做斗争的医者们,还有那些在前线做抗疫工作的英雄,你们辛苦了,致敬!在此祝老师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回复5 楼        文友:驴鸣        2023-02-03 22:41:17
  聆雨老师好!感谢长篇留评!我们一起走出疫情的阴霾,去拥抱更美好的生活和人生!
6 楼        文友:陌小雨        2023-02-03 22:49:59
  祝老师生日快乐!很不错的一篇文章,写得很好。
山本无忧,因水成泛……
回复6 楼        文友:驴鸣        2023-02-04 06:26:55
  小雨好!感谢浏览静读留评!我们一起努力,一起加油,把晓荷办得越来越好!
7 楼        文友:至简至爱        2023-02-04 06:59:47
  祝老师生日快乐!好文,感谢老师的分享。
回复7 楼        文友:驴鸣        2023-02-04 10:58:45
  感谢至简至爱老师留评点赞!渡过疫情我们更加奋力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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