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璞】第一次下放连队当兵(散文)
1962年我在福建部队任步兵第84师炮兵364团政治处青年助理员,3月初,奉命被下放连队当兵,时间为半年,这是根据总政治部关于部队干部下连当兵指示践行的。
虽然,我是五十年代经由苏联顾问督导下的正规化要求很严的军校锻炼过,但是没有过过普通的连队生活,是由学校到军校,成为干部的,很有必要再当当兵,获得更好的锻炼,增强群众和劳动观念,树立平等观念,改善官兵关系,加强内部团结,这对改进领导作风,提高工作效率,具有极其重要意义。所以,自觉服从领导指示,珍惜难得机会,愉快接受当兵锻炼。
阳春三月,闽北大地充满生机,我背起背包步行20多里地,来到连江县蒲边山麓执行生产任务的炮团2营4连2排4班当战士。当时,连队的任务是在荒山坡上开辟梯田,种地瓜。因为那时正处国家遭受严重自然灾害期间,粮食短缺,需以“瓜菜代”解决吃饱肚子问题,开荒种地瓜,是个很好的办法。
开辟荒山种庄稼,并非易事。山坡较陡,杂草丛生,土质坚硬,乱石很多。用十字镐、铁锄开挖,整理出层层梯田,是十分不易、非常辛苦的。住在山上临时搭起的草房子里,每天起早睡晚,争分夺秒地开挖,修理坡地,中午就在工地上用餐、休息。因为长期没有干过锄地的活,没几天就手掌起泡,裹上布条继续干,泡破了出血,也不休息。腰酸胳膊痛劳累万分也坚持到底。与地斗,斗出硬汉,其乐无穷!劳动增强人的毅力,劳动改造世界面貌!
当时,劳动强度大只是一个方面,只要坚持肯吃苦就能顶过去,最主要的问题是吃不饱饭。粮食供应不足,不能放开吃,油水又少,总觉得饥饿得很,肚子咕咕直叫。每次吃饭时,全班十来个人,只有一脸盆大米饭,平均每人只够吃两小搪瓷碗。所以,在盛饭时就要讲点门道,第一碗不要盛得太满,吃得要快一些,才能“抢”得第二碗的满饭,吃到属于自己的两碗;假如第一碗盛得满、吃得慢,再盛第二碗时,盆子里已经空了,那么,你这顿饭只能吃到一半,剩下的部分就被其他人吃去了。在这种饥荒的年代,谁也不会故意少吃,忍受饥饿地谦让。你要是让了,那么你就吃不到应该吃的饭,经常吃不够,总是饿肚子,怎么能完成劳动强度很大的生产任务呢?
下放当兵开荒期间,我由于营养不良,体力消耗又大,身体变得很虚弱,曾几次累倒;造成脱肛、便血,得了痔疮(后经医治才好转)。即使感冒头痛脑热或拉肚子,能坚持就尽量坚持不息,“修理山头”。在这艰苦的生活环境中,磨炼了意志,同时也真正体会到要当好一个战士是不那么容易的,尤其在训练艰苦、劳动强度大、身体瘦弱、力不从心的情况下,要顺利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就更加困难了。这就是考验,是实实在在的考验啊!值得庆幸的是,我在艰难困苦中做到了“坚持就是胜利”的要求,咬紧牙关经受考验。我的尽力拼搏,倾心付出,得到了连队指战员的认可与好评。
下放结束,连长指导员联名给我写了一份鉴定,肯定了我严格要求自己、任劳任怨的吃苦精神,同时给指战员教唱歌曲、活跃连队生活,作出了积极的努力,还协助班长做好战士的思想工作。认为,干部当兵像兵,而且是个大家公认的合格的兵!
5月16日下午,师政治委员陈伊大校召集我们几名下放的军校毕业生干部开座谈会,让我们谈谈下放当兵的体会。我如实汇报了两个月来开荒生产的感受,认为获益匪浅,确实是得到了锻炼。大家发言后,陈政委指示说:“趁现在年轻当当兵,是有很大好处的,要当好干部,必须从兵做起,熟悉兵的生活,”“当战士,从战士的角度更能看出领导上的问题;再到你去当领导干部的时候,就会明确哪些问题该引起注意、该怎么处理了!”
师首长的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语,进一步坚定了我当好普通一兵的决心与信心:下放,过的虽然是士兵的生活,但连里的干部战士是从几个角度来看待你、希望你的,自己也应该注意从多方面加以要求和约束,尽力起骨干、表率作用,珍惜宝贵的机会与时间,为连队建设做出应有的贡献。自己有问题与难处,默默地悄悄地解决、克服,尽力协助连里骨干做好思想政治工作,进行工地的宣传鼓动,教大家唱歌,活跃文化生活;由于当兵像兵,又超出一般兵所起的作用,因而受到连队的欢迎,得到营团首长的称赞。
鉴于台湾蒋介石军队叫嚣反攻大陆,我福建部队转入紧急备战,处于这样的情况,提前于6月初结束当兵生活,我回团政治处继续担任青年助理员,以发动官兵苦练杀敌本领为己任。
在此,有一个记忆犹新的趣事、插曲,如今说起来也许会认为是个不可思议的笑话:那就是经济困难的年代,肚里油水少、劳动强度大,总是吃不饱似的。结束下放回团部那天正好是个星期天,连里早餐吃饺子,平均每人14两面的量,饭后,我背起背包,步行十几里地将近中午时分,就觉得肚子饿了,就在路边一家小店吃饭,想吃两碗米饭,一碗4小两,但是因粮食紧张,一碗饭必须搭配一碗青菜炒豆腐。好!那就来上两份4碗!结果吃进肚里还是觉得没有饱,于是又来饭菜各2碗。这样,共吃了8碗(四碗米饭合一斤、四碗青菜),才心满意足地继续上路走那后半程的十里路回营房。这可见饥荒时的胃口有多大!在劳动强度、体力消耗大的情况下的胃口就更大了呀!
回顾当兵,感慨颇深,艰难困苦,除胃口变大以外,思想收获之大,是难以估量的。与士兵“五同”,熔炉淬炼,境界洞开、思想提升、精神大振、观念更新、作风转变,兵的意识加强、情感加深,在艰苦的环境下,锻锤了不屈的意志,修炼了品行素质,真正体味到“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深邃涵义,下放当兵,大有裨益!
(2023年2月7日于北京市朝阳区军休十五所,作者系87岁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