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恋】别走,乡愁(散文)
那些山,那些水,那些人,那些事,老家像磁石般深深地吸引着我。
我想,如果没有老家的存在,我这颗漂泊的心将如何安放?岁月啊!你匆匆而来,匆匆而过,我还没来得及认真端详,你就如风般消失那些熟悉的山川沟壑,留下一片摇曳轻摆,我只能从风拂掠的痕迹,寻找那份黯淡的心伤,难道是我错了吗?是不是我的毅然出走,刺痛了那片清幽的时光。
山顶上的那所石垒小学,有我无数的童年欢乐,密密匝匝的油茶林里,跑过多少童年的脚步,曾经一起奔跑的孩子们,你们是否安好?
我没有责怪石垒小学的理由,因为她已经尽力了,她在最贫穷的土地上努力撑起孩子们的一片天空。大青石是她能够展示的最美容颜,泥制烧瓦是她仅有的衣裳,大山实在太贫穷了,孩子们不得不离开,石垒小学饱含着离别的泪水,无助又不舍地送走了她亲爱的孩子们。
母校很多,但石垒小学一定是山里很多孩子人生启蒙的地方。我们没有理由忘记她,尽管她已经消失得只剩下山顶上的一块平地。每次,我都会到石垒小学驻足沉思,为什么一个好好的学校就这样消失在历史的无边长河中,是不是我们做得不够好,是不是我们辜负了石垒学校的存在,最起码留点记忆吧!难道真的让曾经书声琅琅的地方变成山顶一块不经眼的平地?这可是多少孩子的母校啊!
我的想法总是经不起山中那肆虐的风,是风吹走了石垒小学的衣裳,让她在烈日和暴雨的蹂躏中变成一块平地,最后消失在一代人的记忆中。我只能从依稀尚存的石头和瓦砾中辨识我的母校,我曾经读书的地方。那里,开启了我人生的一次次长跑,让我在一次次跌倒中又爬起来,让我在纷繁复杂的尘世中多了一股山中的清流和底气。
不是吗?山里的孩子是倔强的,他们不会向命运低头,他们在承受一次次挫折中变得越发坚强。他们在无数的讥嘲和蔑视中变得更加坚定,他们在灯红酒绿的诱惑中保持着大山的沉稳。这就是山里的孩子,他们清楚要融入这个变化莫测的社会,需要更多的努力和勇气,需要更多的容忍和坚持。因为,他们来自贫瘠的大山。
于是,来自山里的孩子们,他们的心中总是蓄满着无尽的能量,一份来自大山的气质,一份来自大山的坚毅和憨实。
我想,消失的母校一定还在,她一定留存在一代人的记忆当中,她陪伴着孩子们走南闯北,像一位慈祥的母亲,安抚着那颗漂泊的心。是啊,曾经美好的记忆,又怎能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寒冷的冬天是大山一个难熬的季节,一堆温暖的炉火,燃烧着一个时代深深的记忆。我想,火对山村来说,应该是图腾,值得崇拜。火的陪伴,赶走了严寒,温暖了大山。
一份来自山中的记忆应该是丰富多彩的。这份丰富多彩不仅包含着所有的欢乐,也包容着那份来自大山的隐痛。多年后,隐痛变成回忆,回忆哪怕是伤痛,也应该是记忆中的一份美好。比如,我从来不觉得上学时提着一只火盆有多么不可思议。按理说,上课提着一只火盆应该是一件新奇到无法想象的事情。然而,这种事情确实发生了。它就发生在山顶上的那所石垒小学里。
桂西山区的寒冷绝对是不好惹的,它足以让大地凝结,风像把刮骨的刀,无情地把孩子们的脸上、手上划开一道道血红的口子。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寒冷是大山的噩耗,一阵风让大山感到万分无助。
于是,我不认为每个孩子提着一只火盆上学是件不可理喻的事情,反而,我认为这是大山的智慧,温暖的火苗让孩子们在严寒中顺利等到春天。而最令我感动的是石垒小学的宽容,那是一份沉甸甸的爱,她允许孩子们在教室里燃起一堆堆火,哪怕是整个教室浓烟滚滚。
火是温暖的,石垒学校以其独特的包容让孩子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
火盆成为大山孩子们的清新记忆,纵使她的陪伴是一种贫穷和无助,或者说,她的陪伴让山里的孩子们隐隐地感受到一份来自大山的卑微。比如,提着火盆上学一定是“乡巴佬”的做法,带着难以想象的贫穷。
每个人的童年都有快乐的成分,我一定会把童年最快乐的时光加以打磨,让她在那远去的记忆中熠熠生辉。我想,山中的童年不应该都打上苦涩的标签,应该要赋予快乐的成分。这份快乐来自大山的自由,来自油茶林的奔跑,来自小伙伴们的合好……所以,石垒小学的记忆,是山中美好童年的绽放,这其中,老师是石垒小学必须提及的光辉。
大山淳朴的一个重要方面在于尊师重教。每个人都十分尊重先生、感恩先生。这是大山不朽的传承和永恒的希望。这份尊重和感恩的一个重要依据,是老师们没有遗弃任何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
没有明亮的教室,没有宽敞的讲台。石垒小学给予老师们的是寒风、淤泥、长夜。是老师们用他们高尚的师德和乐观的心境原谅了石垒小学的破旧。我无法揣测曾在石垒小学任教过的老师们是否有心理落差,但我觉得,曾在石垒小学任教的老师们一定深深地爱着山里的每一个孩子,无论他们的表情是严肃的,还是慈祥的。
罗老师是我的语文老师,也是我的启蒙老师,他在石垒小学任教8年多。其实,罗老师并不是山里人,他应该站在明亮的教室里和宽敞的讲台上,他不应该带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走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所以,山里的人们无比地感恩罗老师,感谢他没有嫌弃大山的贫瘠,没有抛弃大山那群粗野的孩子。
杜老师应该更为了解山里的孩子,因为杜老师也是山里人,他清楚每一个孩子的想法,作为一辈子的教书先生,杜老师桃李满天下,从父辈到孙辈,杜老师的学生跨越几代人。杜老师乐观的心态总是感染着大山里每一个孩子,他总是带着慈祥的笑容,而且用大山诙谐的方式让家长们放心,把孩子们逗乐。
还有王老师,他很专注地写好每一个字,无论是粉笔字、钢笔字、毛笔字,王老师的字像大山一样,带着浑厚的笔锋,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我想,我今天能成为书法协会的会员,一定离不开王老师的熏陶,是王老师的精心指导,让我在小学时便爱上了写字,而且经常被山里的人家请去写春联,这份荣耀让我觉得,大山是贫穷的,但不愚钝,石垒小学的学生写的字不比山外人写得差。
感谢石垒小学的每一位教师,感恩大山的每一个遇见。石垒小学的回忆,总带着一份浓郁的乡愁。我常想,乡愁到底是什么?如何定义我心中的乡愁?我一度认为山中那贫瘠的日子不应该值得去记忆,因为她总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忆总是那么的可怕。没人愿意回到那遍体鳞伤的日子当中。就像石垒小学的寒风,总是无情地吹在孩子们的手上、脸上,划开一道道血红的口子。这是一种不公平的现象,我不忍心看着孩子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包括我和我的伙伴们。
我想,山里的人们一定期望着石垒小学一直存在,因为,这是山里人的学校,带着大山的寄托,这是一种情感联系,毕竟,石垒小学送走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又迎接一批又一批的孩子,尽管石垒小学四面透风,但她毕竟是完整大山的一员,她有着大山的梦想,历经大山那些艰难困苦的岁月。
情感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大山实在太贫瘠了,石垒小学办学规模越来越小,从原来的完全小学缩减至只有三个年级,最后只有一、二年级,教师也从原来的6人减少到最后的1人。我的想法还是乐观的,哪怕只有一、二年级,但石垒小学还在,我的母校还在,我的回忆仍然可以触摸。只不过,我的想法太过于乐观,提着火盆上学的姿态是不对的,山里的孩子们应该接受更加规范的教育。
石垒小学最终撤销了,她带着一代人深深的记忆,消失在山顶那个春寒料峭的地方。
山里的人们没有去拆除石垒小学一石一瓦,似乎石垒小学带着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只是,烈日、狂风、暴雨总是无情地,一遍遍蹂躏着,石垒小学的瓦片开始掉落,教室里长满杂草,墙体开始破裂,石头不断松动,最终,石垒小学无力地倒在山顶那块平地上。最后的日子里,石垒小学坚持了好多年。我想,她努力的支撑那么多年,一定是在等待着她的孩子们,她想看着她所孕育的孩子们是否都安好,是否已融入了这个高速发展的社会当中。
随着国家易地扶贫政策的实施,山里的人们纷纷响应国家号召,搬离了那祖祖辈辈生存的大山,告别肩挑手拿、跋山涉水的日子。大山人去楼空。山下有明亮的教室、宽阔的书桌,孩子们不再遭受风吹雨打,手上、脸上不会再有一道道血红的口子。我想,搬迁是时代的进步、社会的发展,大山已不适宜居住,无法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条件。
石垒小学可以安息了,曾经的孩子们,有的成了教师、有的成了公务员、有的成了工程师,从石垒小学走出去的孩子们,带着大山的勤奋、谦虚、踏实,顺利地融入了社会发展当中,成为支柱人才。乡愁无处不在,在血液中、在骨髓里,在记忆中,在回味里。
乡愁是什么?是曾经的山、曾经的水、曾经的人、曾经的事,曾经的——石垒小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