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恋】春风,村庄的暖暖遇见(散文)
桂西村庄,一个神奇的存在,山高林密,村庄的呈现方式,像是一种艰难地找寻。于是,思念变成了一种责任,似乎,我不去思念我的村庄,那么,我的村庄一定显得很孤独,或者失望。
岁月如一首老歌,唱着渐行渐远的旋律;亦如一壶老酒,喝出经年的味道。我觉得,很多时候,身体和灵魂是分开的,身体在走,灵魂在飞。如我,身体行走在繁复的都市中,灵魂却飞往那遥远的村庄。
春风,带着我一份深沉的思念,她总在规定的季节如约地光顾我的村庄,这是大山的约定,也是村庄的一份喜获。我喜欢春风的原因,在于她总是暖暖地拥我入杯,缓缓地划过我的肌肤,然后悄悄融入我的血液。春风没有舍弃村庄的贫瘠,她的善良和博爱令我动容,她拂过瓦屋,吹红了桃花,吹白了李花,吹醒了我深长和悠远的记忆。
带着五味杂陈的心情,我离开了村庄。我不知道,我的离开是对还是错,我对远方有一种恐惧,原因是:作为一个大山的孩子,我习惯于奔跑在那些自由的山头,习惯于任由清澈的山泉水没过我的脚背,习惯于东边那片带着神秘色彩的晨晖。远方是什么,远方一定是陌生和无知。诗和远方对于一个山村的孩了来说,带着难以想象的艰难,大山的贫瘠让我的诗和远方变得有些词不达意。
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带着大山的殷切希望。大山实在太贫瘠了,她挥挥手,无助和不舍地把我送上一条通向远方的路,我回头看一眼那古老的村庄,我在心里默念着,我会回来的,这里才是我的家,这里有我最熟悉的脚步,这里有我最亲切的气息。只是,我不知道我这一走,到底何时回来,我最担心的是,我这一走,一去不复返。
于是,我想到了春风,春风会带着我的思念,年复一年地来到山村,温暖山中那漫长而悠远的日子。
春风是温暖的,她不会咆哮,不会凛冽,她总是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暖暖地拂过我的脸颊,然后在我耳边轻声细语。所以,我会带着无限的信任,把我的思念寄托给春风,让她带着我的思念,拂过村庄,吹红桃花,吹白李花……
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风景。蓦然回首,村庄,才是我思念的最好表达方式,总觉得,村庄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离开的孩子,她会带着最真切的期盼,期待着每一个孩子的归来;或者,她不期待孩子们的归来,她会觉得大山的贫瘠配不上诗和远方,如果真是这样,村庄的思念一定是歇斯底里的。
我曾一度埋怨过村庄,为什么她的路那么弯曲,为什么她的房屋那么低矮,为什么她的面容总是那么苍老。很多时候,我不敢说出我的村庄,我怕别人知道我是大山走出来的孩子,我的村庄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那里的路很少有陌生人的脚步。
我这个谎言,一度让我陷入煎熬,作为大山的孩子,是不应该说谎的,山里的孩子,应该像大山一样诚实。可是,我撒谎了,我不得不戴着面具,强颜欢笑地活着。我不知道村庄是否会责怪我,如果是,我一定祈求她的原谅。我想,村庄会原谅我的,因为她知道我的强颜欢笑带着我的痛苦。
春风每年如约而至,她应该走过很多地方,繁华的都市、寂静的山岭,最后,她来到我的村庄。春风不语,她没有揭开我的面具,她没有告诉别人是我来自桂西山区一个最贫瘠的地方,我的村庄有着弯曲的山路,低矮的房子和苍老的面容。啊,我该如何感谢她呢?春风用温暖的手拂过我的脸颊,带着盈盈的微笑,在我耳边悄悄地说,“你的思念,我会带回你的村庄。”我说,“没有思念。”因为我知道,我的村庄一定还是那么贫瘠,路还是那么弯,房屋还是那么低矮。所以,我不会有太多快乐,只是心存感恩,感恩一份邂逅,感恩一个季节。春风知道我的真实面目,她用一份温暖包容了我的谎言。
其实,我是无法原谅谎言的,我极不情愿每天戴着面具。只是,我更不想让人知道我的村庄有多么的贫瘠。于是,我在煎熬与矛盾中重复着诗与远方。我必须比别人付出更多,因为,我是个戴着面具的山里人。
一份谎言,一张面具,心中多了份隐瞒,这是大山的共同感受。我必须若无其事地行走着,然后,横刀立马,战胜一切困扰。尽管大山的孩子是矜持的,但心中的那团烈火一旦点燃,将迸发出无尽的能量。因为,大山的孩子吹过最冷冽的风、淋过最汹涌的雨。他们能强忍着煎熬,也能暴发出奋进的最强音。
无论大山如何艰难,村庄如何贫瘠。在我心里,我是不会舍弃他们的,我总觉得,如果没有大山和村庄的存在,我的梦会在哪里?每次,梦中都是那些熟悉的山头,那些清澈的流水,我会听到山里人的爽朗笑声,看到山里人行走在那些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梦是那么地熟悉和亲切。诗和远方在哪里?我想,诗和远方在梦里,在那遥远的村庄里,在春风吹红桃花、吹白李花的季节里。
对于村庄来说,桃红李白是季节的规律,不会带着太多绚丽的色彩。春天来了,房前那棵老桃树会开满一树红花,屋后那片李子林也会开满一山洁白,没有太多的新奇,它们是季节的产物,年复一年,周而复始。桃花再红,李花再白,也不会开出一片富裕。大山的诗和远方,在农人看来是肩上重担,对桃李花开的欣赏,悟不出那么多诗意。我曾想,如果山里人不那么劳累,他们一定对桃红李白有着更多的印记,他们也可以像诗人一样,在内心深处酝酿着一首有感的诗篇。
如果说春天是个烂漫的季节,那么,春风一定是温暖的使者。无论村庄如何贫瘠,春风总会如约而至。我想,山里人一定对春风心存感恩。原因是,没人愿意在寒冷的冬天里一直呆着。在缺衣少食的年代,冬风是无情的,它以摧枯拉朽的方式,让大山一片苍凉。温暖的春风,让村庄重新温暖、重新喜悦。
村庄的希望,一定是路不再那么弯曲,房子不再那么低矮。好多次,我梦见大山里开通了一条宽敞的公路,驶来了一辆自信的汽车。
修通一条连接山外的公路,大山的意见空前统一。
用脚步去征服一座山的高度,需要的不但是勇气,还有力量。山里人已经受够了那些弯弯曲曲的山路。肩挑手拿的日子,是力量的挣扎,纵使大山有着无尽的力量,但年复一年的脚步,代表着贫穷。这是大山一个难以启齿的痛,就像那个女孩听说山里没有公路后,坚定地头也不回。
可是,要在茫茫群山里修通一条连接山外的公路,难于上青天。于是,大山陷入沉默。所以,我梦中的那条公路,变成了一堆苦笑。或许,我的村庄和公路本来就没有联系,我的梦是在和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这个玩笑让我在行走中始终戴着面具,我必须极度掩饰自己,生怕我的真实面目吸引一片异样的目光。
春风知道我是个戴着面具的人,她没有和任何人说,她一直为我保守着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太重要了,不仅关乎着我,更关乎着我的村庄。我的村庄无论如何贫瘠,也不应该以一种令人怜悯的方式呈出,她应该有着她的芳香和美丽,而不只是贫穷和落后。
我一度认为,大山的贫瘠会带着小气量。当我看到公路修通过程中,一片片经济林木被连根拔起时,我看到的不再是小气量,我看到一种大度,一种为修通山里公路的奉献。或许,大山太需要一条公路了,大山的人们等待修通山外的公路已经太久,太久。
连接山外的公路修通了,大山不再是那个极度落后的地方,我的村庄也有了底气,曾经的瓦屋不断地被一栋栋新楼所代替,旧貌换新颜的背后,是大山连通了山外的文明,大山不再是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是否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如果说不是,那为什么我会毅然地走出大山,丢下我那贫瘠的村庄;如果说是,那为什么村庄会挥挥手,把我送上一条通向远方的路,让我在无尽的漂泊中戴着面具,受尽冷暖。我无从回答,如果说村庄也像我一样,走出大山,那我会十分确切地说,我只是先行一步,我没有私心。
一条公路能够提升大山的底气,但还是改变不了深居的窘境。
随着国家易地扶贫搬迁政策的实施,大山等到了千年难逢的好机遇。山里人纷纷响应国家号召,搬离那些翻山越岭的日子。山下有便利的交通、热闹的集市、整齐的房屋。新的村庄不再是那个偏僻、遥远的山弄。我不再戴着面具,再也不用担心别人说我是个两脚踩满泥巴的山里人。
再次回到山里,曾经生活的痕迹还在,村庄的桃红李白依旧,只不过,人去楼空。
和煦的春风徐徐吹起,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暖暖地拂过我的脸颊,然后在我耳边轻声细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