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箩筐】马蹄轻踏青草香(散文)
一
马儿在春天的草地上奔腾着,轻踏着青青草儿,空气中散发着一缕缕草的清香。我沿着河岸走着,心里异常激动,因为这里是故乡呢。从小,我就生在长在这条河的两岸。
看着清清的河水,泛着清清碧波,一只只野鸭在水面游动着,也有几只鸭子在河水里游着。鸭子和野鸭混在一起,它们早已不分彼此。河面上有白色飞鸟,水里游着白鹭、野鸭还有丹顶鹤呢。马儿在河岸上的撒欢奔跑,一点也没有影响到河水里的水鸟儿们。
小时候总是梦想拥有一匹小红马,那才是我最开心的事。然而,一直没有实现这愿望!但村里有一匹小红马,我可以牵着它,抚摸它,用青草喂一喂它。在故乡的原野上,到处可以见到马儿,一匹匹,一群群,每个村庄都养许多的马儿。那时的故乡原野,是美丽的,也是壮观的,清晨或傍晚,走在原野上,莽莽草原,野花点点,就如繁星一样,绿草萋萋如毡。一匹匹马儿有黑色的,有枣红色的,也有雪白色的,还有青色的,它们被叫做枣红马、白雪马、大青马……
我们村里有好多马儿,都是马爷养着的,他的儿子马奔也一起帮衬着。
每到周末,我都要去看看马儿们。一大清早的,就听见马爷在呼唤着他的马儿们。马爷骑上高大的大青马,拿着牧鞭在河边牧马。河边不远处,就是一片原野,那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我呢,拿出一本书,坐在河岸边读书,读一会儿,就会望一会儿青青草地上撒欢吃草的马儿,它们在阳光下,皮毛好似锦缎,闪耀着阳光的色彩。一匹匹马儿安静地吃着草,也有撒欢的,更有互相追逐,互相示好互相游戏的。
河水在流淌着,野草有的过人膝,野花开得最是开心时候,一片片好似织进了绿绿的青草里,红黄紫白姹紫嫣红,令人目不暇给。
是的,青草已经将绿色地毯织好,连花儿也织进去了,只等着马儿在青青草地上驰骋奔跑。我总是贪婪地呼吸着马蹄轻踏徐徐风里飘逸的青草香,那香气与众不同,与其他的花香、草香、野果子香、野菜香等都不同。这时,你会想到一种叫做生机的东西,一种勃勃生机掩藏在里面——深深的青草里面,被马蹄儿轻轻踏出来,四散开来,令人茅塞顿开;一缕缕粘带着勃勃生机的气息直抵心腹,整个人都有一种振作起来的冲动,甚至想做一匹马去驰骋每一寸疆土,去踏遍青山……
我就是在这里,在我的故乡长大的。我习惯了有马儿放牧的草原,有马儿踏着青草奔腾的原野,听马蹄声声传进耳鼓。
二
记得村庄里的马爷,他养了一辈子马,放牧了一辈子马。
马爷住在村庄最东头,离着马厩最近,那时我们都管马厩叫马号。因为是在村子东面,就称为“东马号”。马爷几乎与马号连在一起的,一说马号自然就会想起马爷,一说马爷也就会自然想起马号来。
我家住在村子东头,离着马爷家比较近。我们几个半大小子凑在一起,差不多每天都要去东马号转转,再去小河边看看。一起的有壮儿、坤儿、梁子等都是一小长大的,一个胡同里的,爱好真是太接近了——那就是都喜欢马,都想拥有一匹小红马,骑在上面,挥着长鞭,驰骋在草原上、绿野里,那将是多么痛快,多么豪气呀。
然而,我们根本没机会去骑马的,因为马爷从来不让我们去碰他的马儿们,也不允许乱给马儿东西吃。马爷对待他的马儿们,要比对待他家老婆好,那是马奶奶说的。马奶奶经常站在家门口,喊着马爷回来吃饭,喊久了,没人答应,马奶奶就会抱怨一句:早知道离不开马儿们,娶老婆干嘛?有一群马就行了,什么也不顾了,天天伺候马,你伺候过我吗?真是的,我是你老婆也没享受那待遇,捧碗上捧碗下的,这一天天的。
马奶奶唠叨归唠叨,依然每天按时给马爷做饭吃,按时在家门口喊着马爷吃饭。
有时候,我们几个就会来到马爷门口,问马奶奶饭做好了吗?去给马爷送饭去。梁子一说去送饭,马奶奶就说:别是想去偷马料吃吧,嘿嘿,那玩意好吃吗?和马争吃的,真有意思嘞。说话功夫,马爷的两个小孙子马驰和马骋回来了,端着空奶瓶儿,说:爷爷说热点牛奶,给小马驹子喝呢,马妈妈没有奶水,小马饿得叫。
唉,什么也不顾,就是顾他的马,一会儿马驹子,一会儿马驹子它妈妈。真是没完没了的。马奶奶嘟囔着,两个小孙儿才五六岁、七八岁的,就喜欢跟着爷爷骑马放牧去……
马料,别说还真是好吃。那是用大锅先炒一炒,一般都是吵得半生不熟的,就是支起一口大号锅,架上木柈子烧,锅热很快,放进去豆子,大铁铲子翻几翻,有一股股豆子的香气冒出来,再加上水,然后盖上锅盖,铆劲煮吧!这是马爷的拿手好活嘞,其他人再煮也煮不出来这味道,这好吃的马料。我和梁子、坤儿、壮儿没少偷吃马料呢。
梁子总是喊着我:斌子,走呀,去马号,弄点料吃吃。壮儿、坤儿一听眼睛放光,立刻响应。坤儿又胖又高大,壮儿不用提,那是壮得很,唯有我豆芽菜似的。我马料吃的少,每次他们偷吃马料,我都抢不过他们。我就懂得了,为什么有的马儿瘦弱,有的马儿健壮,一定是能抢的,就壮呗。我喜欢的那匹枣红马,就很高大呢,它在所有的马匹里,是最高大也最英俊又健壮的。它小时候就是一匹小红马,慢慢的皮毛颜色加深,都叫它枣红马呢。我认定了,它就是我的枣红马,虽然有好几匹枣红马,唯有这一匹最可爱,最令我喜欢的。
三
再回故里,一切都在变化中。高楼多了,村庄里的人却少了许多,马儿呢?几乎很少见了。是呀,草原还在,青青河边草儿,依然一年年生长,只是马儿却一年年减少,甚至有的村庄早已不再养马,一匹马也不养了。
再次踏上去往河边的山径,那是我小时候最喜欢走的路,也是通往快乐的小河边唯一的一条山径。现在已经修成了宽宽的马路,还架起了桥,从前的木板桥也不见了踪影。这是我们村子后面的小河,也是孩子们的乐园,更是牧马的好牧场,小河两岸长满了青草和绿树,各种鸟儿在树上筑巢,鱼儿在河里游动,水鸟在水里嬉戏。
我边走边努力向四周寻望,小时候只要一踏上山径,就能看见一群群马儿,有我们村的,也有别村子的,一连五六个村庄都在这里牧马。绿绿的草地上,一匹匹红白青色的马儿好似花朵一样,点缀在河岸两旁,悠闲地吃着草。耳边回想起马爷唤马儿的声音:枣红儿——雪儿——黑驹子——马儿听到了,咴咴回复着马爷的叫声,一匹匹来到马爷身边打着响鼻,踢踏着地上的草儿,一个个精神气十足呢。
而今一眼望去却是一片宁静,只有静静的河水,蓊郁的树木,绿绿的青草,野花儿点点,没有了曾经的画面。我知道,马爷早已过世好多年,马奶奶随之追随而去了。那么他们的儿孙们呢,儿子马奔、孙儿马驰、马骋呢?
疑惑之时,我遇见了儿时的壮子,开着车子一路而来,正在忙着给稻田打药。我兴奋得一时间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是唯一没有离开故乡的伙伴了。他一眼认出来我,我竟然懵在那里,他叫着:斌子,我都不认识了,我壮儿——
哦,认出来了,他更加高大壮实了,一脸的太阳色,看来没少在外面晒,身上露出来的胳膊、脖子、脸儿都是太阳浓重的色彩,说话声音也变得粗犷起来。没说几句,他就知道,我在寻找曾经的牧马场呢。他说:牧马场已经搬到远处去了。他让我上车,带我这就去。
车子飞驰在故乡的原野上,周围的景色再熟悉不过了——小河,树木,野花,一片片的草原辽阔,广袤。远远的,我看到了一群群马,在辽阔的草原上奔跑着。壮子告诉我,这是离家最近保留下来的唯一的草原了,大部分都开发了,或是栽树,种成了庄稼。
马背上的人好熟悉呀!他虽然上了年纪,依然腰板挺直,满脸的英气,胯下的一匹枣红马,闪着锦缎的色彩,咴咴地叫着,马鬃长长的,盖到眼睛之上。它昂着头,踢踏着前蹄,有些激动,还是向来都是桀骜不驯呢?骑在马背上的人,手下的缰绳收缩有度,马儿显得驯服而温顺起来。跳下来马来,那人不是别人,他就是马爷的儿子马奔。壮子叫了一声马叔,马叔看看我,说:斌子,回来了,好呀,回来看看吧。壮子说:过了这么多年,马叔一眼能认出斌子来,厉害呀,马叔。
马叔笑着说:再过多年,也能认出来呢,因为咱们这儿的人与别地方不同,人在变化,而那双眼睛是不会变化的,从小在这长大的人,眼睛里始终有奔驰的马儿,有一匹飞奔的马儿的。
想不到马叔不仅会牧马,还会作诗呢。我和壮子异口同声说着,远处飞奔过来两个英俊的年轻人,他们就是马爷的两个孙子马驰和马骋。
原来,故乡的变化,也带来了冲击,大多数人都外出打工,也有的经商,几乎没有人养马了,也没有人牧马了。身为马爷的后辈,马奔舍不得离开这一群马,于是带领两个儿子来到了离村庄很远的草原上,开了一个牧马场。他们情愿清贫,情愿过着平淡的日子,也不愿将养马这一行当失传了。
养马的日子确实艰苦,也确实收入不多。古诗词里的诗句:卧来扶不起,唯向主人嘶。惆怅东郊道,秋来雨作泥。马儿是通人气的,牧马人也懂得马的心。我暗自在想,马爷的后人不会轻易放弃牧马这一行的,绝对不会的!
奔回来的马驰、马骋兄弟俩打个招呼,又飞奔回马群去了……

我很喜欢作者的这段文字:“是的,青草已经将绿色地毯织好,连花儿也织进去了,只等着马儿在青青草地上驰骋奔跑。我总是贪婪地呼吸着马蹄轻踏徐徐风里飘逸的青草香,那香气与众不同,与其他的花香、草香、野果子香、野菜香等都不同。这时,你会想到一种叫做生机的东西,一种勃勃生机掩藏在里面——深深的青草里面,被马蹄儿轻轻踏出来,四散开来……”
我忽然想起宋代宫廷考试画家的一个命题:《踏花归去马蹄香》,众多的画家想出了各种招数:春天,繁花,群马等等,唯有一高手,画的是一群蜜蜂追着马蹄。绘画,这本是视觉的艺术,却画出了“香”气。几只蜜蜂画出了春满人间的气息。这在绘画里或在文学里叫“背面敷粉”。
同样,作者在这里也是独具匠心的写了马踏草香,这不正是故乡深情的“背面敷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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