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别离开风景(散文)
不管疫情多么严重,我都惦记着风景,心在叮嘱自己,别离开风景啊。人生有趣,完全是风景支撑的,要我离开,怎么可能!
一
那风,那雨,那灿烂的阳光,那鹅毛般的飘雪,这是构成生活诗意的元素。无数个日子,行走在尧渡河边,左岸柳林依依,绕河温风习习。晨练,或跑或走,是我春夏秋冬锻炼身体的必修课。可是,自去年12月阳了之后,我躲在家中不再出门,不仅如此,写作也搁浅下来,整个人也与世外屏蔽。失去,方知珍贵,哪怕只是自然界给我们的常态,也觉得是恩赐,我们只是有幸遇见了。
一定出门看看。尧河左岸。沿河向东沐浴春风迎着朝阳走,喷薄的阳光,透过婀娜舞动的柳枝散射出万道金光,一群水鸟掠过水面,惊起粼粼波澜。柳风拂面,柔和得像母亲的手,让我沉醉。鸟儿叫、花儿香、柳风吹,终于打开心门,思绪就像涌动的春潮,让人亢奋。
谈新冠色变,阳是一劫,两个多月,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眼前的风景,是为走出阴霾的问候,我心领了,我在穿行。
二
不经严霜酷寒,不知风景的珍贵。
2022年11月份,池州市新冠肺炎疫情告急,11月中旬,东至县县城北面,大渡口、胜利镇方向传来不好的消息。却在这个档口,我临危受命,到北面中小学检查工作。
途中见不到什么人,瓦垄街、大渡口人渡码头也没了往日的繁荣,每到岔路口都设有核酸检测点,气氛肃杀,令人心悸。
大渡口、胜利镇中小学包括幼儿园,有许多老师、学生发烧、感染了新冠肺炎。学校每天核酸检测,班级每天晨午检,严控家长入校,消毒、隔离、扫码、测温成了学校一日的主要工作。所到学校都在严格按照县教体局和县疾控中心的要求落实防控政策,做好各项工作。下午,到县城西面东流、香隅镇,西边情况好得多,能见到来往的人群和师生的笑脸,教学秩序正常。
第二天上午,赶到张溪、汪波、白笏等地。这里靠近池州市唐田镇,疫情传播速度更快,感染人数,令人恐惧。据了解,外面回来的农民工主动隔离,学校严防死守,中小学感染人数并不多,学校依然处在可控之中。我们检查、布置好工作后便匆匆离开,转战到县城东边学校。疫情似乎闻风而退,同事开玩笑说,检查一来,疫情比跑得还快。但愿是这样。
返回途中,寒风从窗边呼啸而过,天空布满了黑云,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路边的树,光秃着梢在寒风中摇曳。
闭上眼睛,车在行,思绪涌上心头。
我们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先来,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灾祸总是不期而遇。灾祸来临,一切都呈现得如此赤裸:黑暗与光明,天怨与人怒,信任与欺骗,绝望与希望,温暖与寒心,交易与交情,国家与个人……此时,思考都是那么深刻,那么犀利,之前不敢碰的话题,此时都有了感慨。
疫情之下,换作了另一番风景,是一道众志成城的风景线。我是走在风景线上的客。
谁不感动!有人逆风而行。2019年底,好友陈小萍,县人民医院护士长,两个孩子的母亲。武汉疫情告急时,她抛小家顾大家,带着同仁到武汉市医院战斗两个多月。去年3月份支援上海。12月初,又到池州市参加核酸采样工作。我的学生张瑞姐姐,在安庆第一人民医院当护士,阳了后依然坚守岗位。母亲打电话,要她请假回家疗养,她说:“医院许多人都阳了,没人请假,我干嘛要请假呢?”朴实的言语,凸显了一个护士的责任,她高烧40度,坚持不下火线。
“逆行天使”,成了我们被风景隔绝之后的最美风景。我看到有人在医院的墙壁上写下这几个字,并不责怪那个写字的人胡乱涂鸦,污染环境。我还想给那几个字做色彩涂描,让其更显眼。这是风景,我希望永远保留在墙壁上。
二
去年12月的第一个周末,市诗联学会,请我帮忙编纂诗词年刊,诗会楼上就有人阳了,我们蒙在鼓里,忙了两天。疫情似乎也没有盯到我。有惊无险,算是幸运。
12月22日,在池州工业学校上班的儿媳,咳嗽,发热,检测阳了。我赶紧到附近诊所买点药物防备。到了诊所门口,有个40岁左右的女人,对着医生说:“我又咳又烧,是不是阳了?”吓得我不敢进屋。待她出来,方进去买好药,一个50来岁的男人进来对医生说:“我妈在门外车上,阳了,在车上打针行吗?”简直是是非之地,我吓得拔腿就走。
12月22日,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永远无法忘记。新冠肺炎,像根无影绳索将我逮住了。晚上,头晕,发烧,我意识到我已经阳了,我搬到后房睡,免得传染给妻子。后半夜,妻子咳嗽不止,看来也阳了,我在后房又烧又冷。高烧不见汗,寒冷入骨髓,浑身酸疼难熬。
第二天烧得更旺,如同过火焰山,蹲炼丹炉,身体仿佛将要融化成浆。冷也冷得难以言状,被窝里有暖气,皮肤也滚烫,似乎冷在骨子里,牙根打颤,几床被子加盖,抖得八丈高,仿佛跌进了冰窖,冷得实在难以忍受。不咳嗽,但白色糊状浓痰,源源不断,一天要一两包手纸。头晕、头昏、恶心、四肢无力,浑身难受得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症状持续了一个多月,漫长的一个多月,仿佛在冰窟里挣扎,在火海上跳舞,冰火两重天,让我备受煎熬。
我阳后的第三天全家人都阳了,妻子第三天就没事了,儿媳几天就好了,儿子像感冒一样一天就过去了,七岁的小孙女仅仅流了两天鼻涕就恢复正常。症状也各不一样,妻子咳嗽、喉咙疼、腰酸背痛;儿媳头昏脑胀、心里难受;儿子头有点晕;孙女蹦蹦跳跳看不出阳了。新冠肺炎,这种奇怪的病毒,一家人症状各异,难以理解。最初,妻子看我烧冷不退,催我去医院,我说:“医院是阳缸,去了不知会染成啥样子?不去了,不如到诊所打吊瓶。”
躺在床上,像在坐月子,妻子精心地呵护调养,一日三餐捧到我手上,儿媳买些药放在床头,儿子住在四楼,每天楼上楼下跑过不歇,小孙女下了楼梯就跑到房间喊爷爷。我说:“小宝宝,我阳得很严重,你不要到房间来。”小孙女摆摆手说:“爷爷,我阳过了,不碍事的。”一家人嘘寒问暖,让我倍感幸福,也让我有了战胜病魔的信心和勇气。
亲情是无形的,没有人能够说清楚是什么样子;亲情是无偿的,没有人会让你为此付出钱物;亲情是无价的,世上没有什么事物的价格比得上;亲情是无私的,世上没有东西比她更能牺牲自己;亲情是无尽的,你的一生时时刻刻都会觉得在身边。血浓于水,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感受到:世上最纯的,是亲情;最真的是亲情;最令人感动的,是亲情。
很快到了年关,妻子鼓励我出门走走,我也想试试,结果,心里剧烈地跳动,恶心,想吐,只想睡觉。腊月二十八,还是到医院做检查,CT显示肺部纹理增粗,医生说,肺炎没有好彻底,仍需住院治疗。唉,阳了一批又一批,好了一茬又一茬,为什么我在“阳(羊)圈”里出不来呢?
年过去了,身体虽有些好转,静坐,或躺着无事,只要动弹,胸口就慌得厉害,呕吐、恶心,成天就想着睡觉。喜气洋洋的正月,我进不了氛围,成不了角色,无法走亲访友。
屋外的风景,多么委屈,我算什么!不过,我要为妻儿孩子们做一面风景,做个榜样,不能老是在他们的呵护下,风景应该有自身的能量。想想风景,也有意思啊,把自己也送进了风景里。
三
过了元宵年离去,身体开始恢复,能在院子里给花松松土,能伏在案前练练毛笔字,能打开书页读读文章。打开电脑也想写点什么,可是,头脑木讷,似乎像断了电一般没了思路。摇摇头,对窗长叹。
妻子说:“还是出门走走吧!长时间呆在家里心会发霉。”是啊,已是初春二月天,万物从沉睡中苏醒,大自然开始萌发生机,“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尧河柳岸肯定滋润起来了吧,决定出门走走。
迎着春风走,踏着轻松的步子,巧了,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心里有着太多的感慨。心海,可以冰封,也可以融开。倾听,那辽远天际有冰碎的声音,天边升起了朝阳一轮。
走到尧河,走到翁郁的柳林,我喜欢这片柳林,往日晨练是必到的地方,这里的环境让我陶醉,让我清新,更让我理性。
柳芽初萌,色泽呈鹅黄色,星星点点地散落在条条垂枝上。那些嫩芽如梦初醒,在和煦的春风中舒展,弥漫着别样的柔情。“何处生春早,春生柳眼中”。春风使朦胧的柳眼慢慢睁开,柳黄之色,柔和如破壳而出的小鸡雏之绒毛。柳黄之状,又形如嗷嗷待哺的小鸟张开嫩黄的嘴喙。一不留神,会被它啄得心痒痒的。柳黄渐浓后,变成了浅绿色的柳叶。柳叶细长,宛如美人之眉。“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怎不知,那些天使,那些不惧疫情的人们,都来裁,才有这无边的春色。朝阳透过柳丝,暖意渐生,心海的冰块渐渐融化,开始起了波澜。
漫步在林间,“柳间歌管媚春阳”,心开始荡漾,思绪如游丝,轻轻袅袅,如梦似幻,如烟一缕,我如烟,也融入这春色如烟的景色里。
四
二月的春天,是追梦的季节,走出疫情的阴霾,开始新的人生。去年年初进诗会,在一群诗人的帮助提携下,谙平仄,悉诗韵,开始学写诗,虽平仄不严,时常出韵,但邯郸学步,有所进步。自去年五月进江山文学社,给自己的写作目标是五十篇,然而,写到四十一篇时,因阳搁浅,不再有作品了。也因阳停止了书法练习,放弃了几次书法比赛的机会。
写诗,葛公诗词站站长张德才是我的引路人,诗的生活,让我开启了人生的另一扇门,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春花秋月和不一样的人生。金枝老师主动承当我的老师,不厌其烦地给我改诗,给我讲平仄,催我交作业。我写道:“我乃乡间一老师,仄平惹得变诗痴。如今也向骚人学,韵律推敲不算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景啊,诗词风景改变了我的人生行进的路线,走上了“平仄之路”。
写散文,成乡野侠客。或发牢骚、或吟风月、或写感悟,随心所欲。不投稿,自娱自乐,无高人指点,无同行切磋,不叫作品,乃为作文。去年五月,误撞“江山”,走进“东篱”,遇见一群文学大咖,很是兴奋。数篇拙文,在社长怀才抱器精心修改、润色下,成为精品,我好高兴。于是,一泄汪洋,工作之余,一月竟发表九篇,好生得意。在“东篱”文友的帮助鼓励下,写作的路,越走越宽敞。去年年底,本来写一组散文,《熬糖》《绿豆丝》《甜米酒》《年味儿》《年夜饭》《拜年》,写到《绿豆丝》,因新冠肺炎疫情袭来,《甜米酒》写到千字左右就偃旗息鼓。在我生病的的日子里,社长、副社长,多次发来温暖的问候,令人感动。我多么渴望早点好起来,回“江山”驻“东篱”。得一处安顿笔墨的风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的,常常自我肯定,觉得自己也算是舞文弄墨的人,是啊,就是,我为人生精彩而泼墨。
累了的时候,总喜欢提笔练练字,这是习惯。源于读书时,出专刊,需写毛笔字张贴,老师管你会不会写,分到任务,就得写出来,我只好赶鸭子上架,什么临帖,扯淡,哪里见过帖子,连美术课都没有,于是,以完成任务为目的,胡乱抄写,字的模样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出了校门,走上工作岗位,闲暇的时候,也提笔写写,偶尔发现,写字能让复杂的心静下来,能陶冶情操,因此,相伴不离。不过,一路走来,信马由缰,从未临帖,几年前,一幅作品居然在市里获奖,学校书法老师笑话我:“你的字,自由、潇洒、天马行空自成一体。”县书法协会徐会长说:“到我那里练练帖,肯定能出彩。”“出什么彩,不慕名利,我写我快乐。”我笑着回答。
人生风景好,有时候不必在意自己做得怎样,先融入风景,人在风景里,就不老,就有趣。别说我半瓶醋,我不酸,不是与世无争,而是甘于平淡,脱离平庸,但精力不足,先让我顾着好好写作,练字是消遣,是给创作开辟一条新路。风景太多,太好,我先握住一支柳条,弹飞眼前柳絮花。
我已阳康,身体渐渐恢复正常,我要振奋精神,再接再厉,回到“东篱”,继续勤奋笔耕,闲暇的时候,继续练练毛笔字,与快乐永远相伴。风景这边独好。怎舍得风景远去,即使曾疏远了风景,我再去跟随风景的脚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