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是乡下人，林林是城里姑娘。林林比张维高一头，看他是俯视。
　　 林林带张维去见自己的父母。张维提着一摞礼品，手勒得精痛。
　　 电梯里，红色数字往下坠落。24层，林林被张维拽出来。
　　 “你发什么神经？我们家在25楼！”林林挎着LV包，杏目倒竖。
　　 “不去了，不去了，怕！”张维擦额头。
　　 “那天天吵见我父母？”林林飘逸的花裙子转了一个芭蕾舞般的回旋，旋回了电梯。张维跟在后面也钻了进去，像一只跟屁虫，如他一直做的那样。
　　 林林摁响门铃，张维站在后面，十五只吊桶打水，他胸膛里。
　　 门开了，一位阿姨站在门口，波浪卷头发。林林身子一软，“妈妈”，扑到妈妈怀里，张维跟着叫——“阿姨”。
　　 林阿姨没有应，冷得像水，时间仿佛静止。林阿姨把张维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又从下看回上，眼睛睁成两个“O”，转身回到沙发上。
　　 林叔叔从里屋戴着眼镜出来，从眼镜上方眯着瞅了一眼张维，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报纸是两扇大门，把林叔的头挡得严严的。
　　 张维手提着礼盒横在门口，进退不知，像被架着。林林身姿越发的妖娆，拿妈妈的手，把她拉起来，“妈妈，人家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林林瞟门口，“你不晓得进来？”林林攥着妈妈的手，进了卧室，把门关紧，只听见里面林阿姨讲话，连珠炮一样。张维独自坐着，脸烧起来了，身体在变烫，也好像被什么长刺给刺了，扎得很深很深，他很痛很痛。
　　 林叔，翻报纸，蟋嗦响。
　　 张维冷却下来。掏出手机，张维翻看着，乱点，突然，周杰伦的《青花瓷》急急响起，张维来电话了。他紧贴手机在耳上，“啊？啥事……密码对没有嘛……我不是教过你们吗？多高，温度？”张维惊叫一声站起来了，手机还在耳上，喊一声，“我有事，林林！”张维夺门而出。
　　 街上人来人往，张维扯开大步走。张维发一条短信：“我配不上你，林林！”张维，把林林电话拉黑、删了，把手机丢进垃圾桶，又回转身拣起来。
　　 刚才的电话，是张维自己摁的。回了单位，张维和兄弟们一起干活去了。当初，林林来公司办业务，张维接待，非常热情。一个农村孩子，一步一步走上来，当公司的部门负责人，张维对顾客极为热情，何况林林是一个天仙级的美女。从那以后，张维常常在三更半夜想林林，辗转反侧。
　　
　　 半月后。
　　 张维洗冷水脸，扑哧扑哧，梳了头，刮胡子茬，大口在面店里吃了一大碗滚面，去上班了。半月以来，昨晚，第一次张维算睡着了。张维走到大街上，街上人来人往，匆匆而行，车子喇叭声此起彼伏。突然，《青花瓷》响起，张维来电话了，号码是一个陌生人的。
　　 “喂？”
　　 “张维吗？”
　　 “是。”
　　 “我是你林阿姨。”
　　 张维的心跳出来了。
　　 “快到医院里来！”
　　 飞到医院，张维。ICU病房，吊瓶一滴一滴地滴，仪器一闪一闪，床上，躺着林林，白纱布裹着她的头、两条腿，她像一具木乃伊。林阿姨和林叔叔坐在走廊里，苍老几十岁，见张维来了，一下站起来，林阿姨眼圈一下红了，“维维，快来坐……”张维一步迎上去，把林阿姨扶着坐下，摩娑她的肩膀，林阿姨肩膀抽搭抖动起来，“我可怎么活啊，她都昏迷十天了……哎，都怪我，怪我啊，那几天我不该把她关在家里，结果她偷跑出来，就被车撞了……”张维一手扶林阿姨，一边看林林，心中绞痛，眼睛模糊，地板，快被他脚趾抠起来。那个肇事司机，缩在角落里，一脸憔悴，一头乱发。
　　
　　 半年后。
　　 艳阳高照，万里晴空，白云，倒影在清澈的宽阔河水中。
　　 自出事之后，林林第一次出门。林林失去了两条腿，她坐在轮椅里，穿白裙子，张维推着她。这么久以来，林林脸上第一次生出笑容，带着一丝蜂糖的甜蜜。张维，俯视林林，林林头上，红色的两条发夹飘带，随着新风飞舞，像两只蝴蝶翩翩起舞。他们，往绿道走去。河边，碧草如茵。
　　 林林仰起头，莞尔的说，“张维？”
　　 张维低下头，“嗯？”脸快要贴在林林脸上，秀美的脸。
　　 “你现在比人家高了。”林林，嗔恼地说。
　　 张维直起身，坚定地朝远方望去，手也扶得更紧了，“不，林林，现在我和你，一样高了。”
　　 清风拂过水面，漾起一层层涟漪。张维推着林林，在绿道上，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