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袖，一个久违的名字，一种过去常用的物品，距离现代人的生活，却是越来越远了。
　　 当然，套袖不是袖套，袖套是现代人发明的生活用品，也是现代人工作时用来保护衣袖口的用品。
　　 而套袖，在我上大学之前的每一个冬天，则是每天必须的保暖物品。
　　 名曰套袖，实际上是保护手的。北方冬天寒冷，当人们穿上棉衣后，手还是很冷，于是人们又缝制了套袖，戴在手上。
　　 套袖的一头，是套在棉衣袖子里的，它大约七八寸长，宽度比棉衣袖子要窄小一些，这样才可以不透风、保暖，也不容易掉落。
　　 也许有人会说：把棉衣袖子做长一些不就行了，也不会掉，又可以保暖。
　　 这个想法其实很对。但是，这个想法却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在农村，无论冬夏，人们总得干活，特别是要洗东西时，如果棉衣袖子过长，不容易挽起来；冬天不做农活时，人们经常坐在热炕上，经常做针线活，棉衣袖子过长也不方便。所以，聪明的人们就做出了套袖，冷的时候可以保暖，干活的时候随时可以拿下来，既方便又实用。此外，套袖如果脏了，容易拆洗。而棉衣袖口脏了，不容易拆洗。这一点倒是跟袖套的作用差不多。
　　 既然是为了保暖，套袖也是棉的：有面有里，中间垫的是均匀的棉花。除了洗东西做饭时套袖要拿下来，有些活是可以戴着套袖做的，如读书写字、走路骑车、铲土挖地、扫地收拾东西、搬运物品等。
　　 当然，平时戴套袖的主要是妇女儿童，有许多青壮年男人是不肯戴的，也许是怕麻烦，也许他们真的感觉到不是很冷，没有必要。特别是不做事的时候，戴上套袖，两只手笼在套袖里面，即使在户外，双手也不会寒冷的。后来，又有人发明了套袖的袖套，套在套袖上面，这样如果套袖脏了，只要洗套袖外面的袖套就行了。
　　 不同人的套袖，颜色样式也是不同的。如果是老人戴，一般是纯黑色、藏蓝色、咖啡色等深色，和衣服颜色相同或相近。如果是女孩或者年轻媳妇，套袖一般是红的绿的或花的。套袖也是有大有小，男人戴的宽大一些，女人戴的要窄小一点，小孩子戴的，那就更小了，一般是和衣服袖子配套的。
　　 做工最讲究的套袖，是婴幼儿的——猫套袖。猫套袖是直接缝在衣服上的。
　　 猫套袖，顾名思义，套袖上有猫头的样子。这是民间讲究细致的手工艺品。套袖的一头，是一个猫头的造型，只留一个大大的猫口，即袖口。猫头上，人们用布缝制了猫鼻子、猫耳朵，用丝线绣出猫眉毛、猫眼、猫胡子。猫眼绣的很讲究，黑色，中间有些许白色，眼珠子里面还有瞳孔，让猫的造型有了一些灵气。至于那个袖口，就是猫的大嘴巴，是用讲究的绲边方式缝制的，这种缝制的方式，既美观又实用，使袖口光滑。另外一头，对接缝在衣服袖口上。平时，小孩的手，可以完全藏在袖子里。如果小孩要想抓东西吃东西，手可以从猫嘴处伸出来，猫套袖依然护着小孩的手背，不受影响。如果是女孩，猫套袖就是红的花的，颜色鲜艳。如果是男孩，猫套袖则是黑色蓝色。这样的猫套袖，最多戴到三五岁。
　　 猫套袖，既然是手工艺品，也可以作为礼物送人。比如，要生孩子了，孩子最亲近的人，奶奶、外婆、姑姑、姨妈等，就可以做猫套袖，孩子出生后作为礼物送给孩子。前几年回老家，八十多岁的四姨，闲来无事，缝制了不少猫套袖，如果有晚辈去看望她，她就拿出自己做的猫套袖送给孩子们。这些猫套袖，就是老人对孩子的关爱，也是留给孩子的一点念想。
　　 现在，看到这样的猫套袖，就想起人们对孩子们细致入微的呵护，想让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
　　 我小的时候农村，套袖也是一种常用的礼物。比如说，新媳妇见面、结婚时，第一次拜见婆婆家的亲戚，婆婆家的长辈亲戚要给新媳妇准备礼物，如一件衣服、一块布料、几块钱等，而新媳妇是要还礼的，讲究一点的，送给长辈一双棉布鞋；一般情况，送一双新媳妇亲手做的一对枕套或者一双套袖即可。这种用来送礼的套袖，用料、做工就更讲究一些，针脚细密整齐，有些甚至用丝绸缎子面料。做好的套袖，要用线将两头中间订在一起，烫的平平展展的。
　　 套袖最有用的是在学校读书的时候。
　　 上早读，将书拿出来，打开后用另外一本书压住，双手就可以笼在套袖里。上课时，老师讲课，不用做笔记时，双手也是笼在套袖里，非常暖和。上自习要背书，就更是这样了。当然，也有贪图套袖里暖和，怕冷不愿伸出手写字的时候。有时，老师认为应该写下来，可是学生却没有几个人写，只管将双手缩在套袖里，老师就会发火：“怎么还不写呢？有那么冷吗？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老师发火之后，有一部分人会听老师话赶快写的，也有人充耳不闻，依然我行我素，老师也无可奈何，叹息摇头。
　　 说起老师发火，我想起了一件事。在合阳中学读书的那个冬天，天气特别寒冷，雪下的特别久也特别大，路上结冰，走路打滑。班主任让我坐在教室的第一排。这样安排有好处，就是整天在老师的眼皮底下，上课时一点都不敢随意，不敢马虎。但是，也有不好的地方。如果有人出进教室不关门，第一排门口座位上，寒风直往教室里钻，是教室里最冷的地方。那年冬天，因为寒冷，我的手脚被冻出几个冻疮，又痛又痒，过了两三年才好。有一次上数学，数学老师在讲解一道几何解析题。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道题目特别难，老师讲了大半节课，解题过程写了四面黑板（写满一面黑板擦掉），题目还是没有讲完，眼看着要下课了，可是题目一直没有解出答案，那位老师不知怎么看了一眼我，指了一下我，勃然大怒，开口就骂：“你怎么不写笔记，上课只是听，这怎么可以？天气有那么冷吗？手缩在套袖里，这样怎么能学好呢？”
　　 当时，我真是懵了！真是感觉老师冤枉了我。但是，我也不会顶撞老师，只是默默地听着，低下头。说实在的，自上学以来，上数学课，我还真的没有写过笔记。我觉得，数学课关键是要听懂，明白知识的要点，只要会做题就可以了。桌子上有几张草稿纸，需要演算时才伸手写的。那天也真是巧了，老师在发火的时候，下课铃响了，老师停止骂，气鼓鼓地拿起课本尺子走出了教室……
　　 至于是一道什么样的解析几何题，我现在也不记得了，只记得那道题似乎再也没有讲过，也没有同学问起，不了而了之。
　　 冬天在户外，更是离不了套袖的保护。三九时节，北风凛冽，天寒地冻。套袖、围巾都是必不可少的保暖神器。当然，这样的东西也有缺点，就是容易丢掉。冷的时候戴上，有时热了，或者做什么事又嫌碍事，将它放在一边，等到走的时候，就忘记拿上，回到家里给大人骂一顿。运气好的时候，回头去找，可以找回来。最多的时候，是去亲朋好友家里，冬天寒冷，去了都是上炕。坐在热炕上，围巾套袖都不用戴了，到走的时候，经常会忘记，走到外面给冷风一吹，马上就会想起，围巾套袖忘了，得返回取一次。
　　 说起忘记套袖，我想起了外婆。有一年去舅舅家拜年，一整天都是坐在外婆那热乎乎的土炕上。回家的时候，走到巷子里，想起我的套袖，就返回去拿。一打开土炕门，给外婆说我忘了拿套袖，外婆笑着，迅速地拿出一个白白的圆馍，里面夹着一块肥肉，让我揣在衣服兜里拿回家。当时我很小，觉得这样拿个夹着肉的圆馍装在口袋里，鼓鼓囊囊地不好看，又怕肥肉的油流出来，把过年的新衣服弄脏了，就不愿意拿，说我不要，外婆很生气，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咬牙切齿地说：“给你还不要，不懂事！”我拿了套袖，飞快向外跑，估计外婆还要继续骂我的。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可是外婆当时的眼神、动作，还有那个白白圆圆的夹肉馒头，那诱人的大块肉，我依然记得很清楚。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平时经常连玉米馒头都缺少的日子，更别提白馒头和大肉了，只有过年才有可能吃到。外婆当时要给我的，那是人们平时梦寐以求的美食，是一份对孩子的关爱，可我却不懂得！真是少不更事啊！
　　 上大学后，再也没有用过套袖了。也许，西安的冬天没有老家那么寒冷了，套袖不需要了，也许是套袖这东西太土气，城市里没有人戴。这不，人家都戴手套保暖了。
　　 现在，超市里出现了一种新型套袖——毛茸茸的公仔暖手宝宝。其实，这种暖手宝宝，就是以前套袖的改进版，只是样式可爱了许多，而且可以充电发热，由原来的一对套袖变成了一个，但是保暖的作用却没有改变。
　　 冬天用套袖保暖的年代，却是有我那时生活的印记，也许是一代人冬天保暖的记忆。套袖，毕竟给我带来了无数的温暖，一直陪伴着我的童年少年时代，有点怀念了。
　　 二〇二三年一月二十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