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正是一年春好处”，“天街小雨润如酥”。那些词句好美，给了春雨，很值得。但赶不上我在春山迎春雨，身在雨水里，春雨润物润我心。
　　 我一想到去年的大旱，就有着春雨像上帝一样的虔诚期待之情，我心中没有上帝，春雨就是我的上帝，农民的上帝，我那一方山区的上帝。
　　
　　 一
　　 我是农村人，且从来没有离开过农村。我与千千万万的农民一样，对雨水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靠天吃饭是农民最原始的生存方式，风调雨顺是农民最想实现的愿望。天帮人，事事顺；天坑人，没法问！农民对雨水又敬又爱又怕又恨的心理，我是深有体会。
　　 现在正值雨水节气，老天还是给了老百姓面子。阴一下天开始时，来三两滴毛毛雨，挑逗一下望眼欲穿的人，给失去希望的灯加一点点油星。不少文友也就来了灵感，写诗写词写歌写曲，写散文写剧本写小说写杂感，五花八门，欢欣雀跃簇拥着春天的到来。就连很土的老百姓，也会来几句打油诗——“春雨贵如油，土地照单收，堰塘聚满水，抗旱保丰收”。“春雨快快下，戏水玩泥巴，遍地变青绿，满山开彩花”。人们都坚信，万物既然要复苏，春雨肯定会来。有希望才不会绝望，才会有向前迈进的动力。可是，我的心情却一直被去年到至今的大半年持久干旱给压抑着，喘不过气。春天确实来了，雨水却没来。那几滴毛毛雨，形同虚设。盛水的池塘，干着；耐以生存的土地，裂着；增色添彩的野草，蔫着。雨没来，土地得不到滋润，绿色什么时候能真正回来，没谱。因此，我的心情郁闷着。
　　 农闲之余，我常常也假装成文人弄几个字出来玩玩，看到他人写的一些雨水文，或多或少撩拨了我的心思。也很想写一篇有关雨水的文，但只是想想而已，理由太多，不敢动笔。我酝酿着，犹豫着。
　　 前天到山里捡柴砍柴，终于迎来了雨水，给淋了个落汤鸡回来。全身淋湿，老公居然牵强成“领食”，说今年应该丰产粮食，运气好。反正有这个好心情不是坏事。这雨水滋润了我的激情，也就有了写一写雨水的冲动。
　　
　　 二
　　 二月的天，春寒料峭，略带阴霾。受新冠病毒肆虐，阳过了的人们，还有些蔫头耷脑，腿脚无力，外面的生气明显还不足。天空似乎有点推波助澜，阴沉沉、灰蒙蒙的，让人打不起精神。好些天来，太阳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态，不肯抬头露个笑脸。
　　 这样的天气，并非完全不好。室外干活的人还是有一些好处。此时，没有夏天火一般的毒辣太阳直晒，让人热得不可开交；也没有严寒天的冰天雪地之冷，冻得手脚不听使唤。这样的天，好好利用，可以事半功倍。
　　 冬天，是农闲。这段时间，我家每年会做一个多月的年粑粑，贴补家用。做年粑粑，柴的需求量大，起码要烧几吨。去年砍的几手扶拖拉机柴禾已所剩无几。对我来说，现在是准备柴的最佳时期。一来，过完年不久，春耕生产没有正式开始，可以抽出时间；二来，立春时间不长，山里的杂木柴受去年干旱影响，还在九死一生中，少水分，比较干。三来，有的山主人将油茶山上的杂树死树当柴卖了，贩子只要灵醒（好）柴，一些梢巅旁枝皆不要。无论是谁，只需自己去捡，去清理。不损坏山主人家的油茶树，皆大欢喜。因此，我得趁机去捡一些柴回来。
　　 捡柴，也叫捡财。有不少人在大年初一初二，专门上山弄些柴回来，给一年的财运开个好头。预报说，今天没雨，我们出发去捡财吧，图个好彩头去。我们吃完早饭，再看看天气，这几天都是要哭又不想变脸的天，端着腮帮子，阴沉得很，也不曾下雨。我和家人整装，向几天前就看好的目的地进发。估计，捡一天柴可以拉一手扶拖拉机。
　　 二月里，对于没干体力活的人来说，还有些冷。吹来的风，有些刺骨，寒气逼人。坐在家中还得在烤火炉旁取暖。对于我们上山捡柴砍柴的人来说，风拂过，轻柔柔的，暖暖的，和煦爽心，透心舒坦，是难得的好天。大的枝头用锯子截断，小的则用镰刀砍，我们依顺序清理，就近堆着。山里的刺多，像獠牙，它们总是拖后腿，减慢我们的速度。尽管非常小心，也难免扎伤。
　　 天气和早上一样，气压还是很低，头顶上空不见明朗天。山里，树多，少人。除了锯子声和刀声，再就是我和老公的说话声，一停下，便觉得有些阴森森的瘆人。我说：“我们今年开张来捡财（捡柴），可能出师不利，有雨下。”老公看了看天，说：“老天变卦，是有原因的，是想和气象台较较真，给他们一些难堪。再者，可能是忍不住要给我们老百姓发钱，要给农民财富给希望了。”老公是个乐天派，什么都会往好处想。果然，不久，飘起了雾雨，开始还没感觉到。后来越飘越浓，和风一道缠缠绵绵、轻轻巧巧落下。天空全部成了灰褐色，越沉越暗了，头上很快结了一层薄薄的小水珠，像戴了个轻纱水晶帽子一般，晶莹剔透，手一摸，便贴敷在头部。看着能见度越来越差的天，我们知道不能与天对着干，趁山路还没打湿，赶快将山上清理好的柴转到山下的简易公路旁。老公一边转移柴还一边不忘调侃：“老天爷开恩了，这是在给老百姓撒钱。”没两个来回，密密麻麻的小雨开始洗脸浇身，山路湿润开始打滑，体内流着汗冒着热气，体外淋着雨迎着冷风。身上的衣服很快湿透，温度也下降了不少。不能管柴了，先管人。阳过后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儿戏不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回家！
　　
　　 三
　　 天气就是这样，什么时候变好变坏不会给谁私自打招呼、使眼色，它秉公办事的这碗水似乎端得够平。再说，好与坏并没有特定的标准。有时候这里的坏也许就是某地方的好，这里的好或许就是某地方的坏。下雨，不会因为某人的事没完，就会网开一面等一等；也不会因为某人的身体差，便绕过去不淋他。雨水，与谁都没有私情，家财万贯的人想贿赂也无从下手，它没有理由偏袒谁。天，实在太大，雨水也没辙。菩萨也做不到十全十美、面面俱到，只能根据自己的喜好来，我行我素是它的一贯做事风格。
　　 去年，我处地区高温干旱大半年。黄土烤焦，不少树木严重脱水而死，许多农作物颗粒无收，有年老体弱者硬是热得一口气没接上来，走了。渴求雨水，求神拜佛，望眼欲穿，偏不下雨。想用大炮打些雨来救急，不给任何希望，天上连云都没有！而有的地方沟满河满水库满，堤垮房倒，还要持续发威。发生严重的洪涝灾害，伤人命，毁家园，损财产，哭爹喊娘，哀嚎不断，望天兴叹，拿老天没有办法。
　　 春天来了，季节到了，快春耕生产了。田里、地里需要水，山上树木、果园菜园需要水，河流小溪、沟渠堰塘需要水，飞禽走兽、家禽家畜需要水。人们为了活下去，离不开水。
　　 要是知道我们捡柴能够让天上下雨，去年该早些到山里多来捡柴的，这样，百姓或许能多收获一些粮食，少吃些苦。玩笑话，我不是神人，没那能耐。
　　 回到家，邻居说我是求雨祈雨了，是不是到了什么庙？庙里祈雨，那是一种仪式，我不取，本无心求雨，春雨就来了，看来求，不会遂人愿的。我不信那个。我告诉邻居，想雨了，就往上山跑，雨在山上。她如坠烟雾。我表达出欢快的心情，如春雨洒向土地。
　　
　　 四
　　 前天，虽然淋了个狼狈不堪，在回家的路上还冻得瑟瑟发抖，但心里高兴，雨水终于来了。既然雨水来了，也就知道路了，下次不会丢下我们不管了吧。
　　 到家赶紧洗了个热水澡，全身暖和过来，然后烧大火烤，熬姜汤，祛除寒气。
　　 下午，轻风细雨一直没断。我坐在火炉旁，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不能平静。屋后光秃秃的柿子树，很久很久没喝过一顿足够的水了。今天，全身湿透，树底下也有些湿润了，不知道喝够了没有。
　　 屋后不远处是别人家的竹园，许多竹子的竹叶七零八落。有些成了光杆司令，只留下最顶端的细枝瘦叶在努力支撑着。竹子本不是耐旱之物，那零零星星的竹叶依附在竹杆上坚持着，终于，它们成功了，它们强大的信念坚持，等来了雨水。
　　 看到摇曳生姿的竹林，看着从竹叶尖尖滴落的雨滴，想问问它们，是不是在跳舞欢迎雨水，在感动中流泪？反正，我是感动得热泪盈眶：“雨啊……雨……”
　　 老公还在戏弄我。人家都是进山进庙求雨，不得；你是砍柴求来了雨水，雨水正当时，这是老天护着你，不让你干活受累啊。我不恼，喜欢听他唠叨着春雨。
　　 我父亲曾经说，一个人，能在春雨面前开心，那是最开心真开心。我不能理解。因为在山区，那场春雨，来之不易，凝聚了多少期待的眼神，收拢了多少美好的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