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箩筐】爱与成长的绽放(随笔) ——观电影《邮缘》有感
看了老电影《邮缘》,让我颇为惊讶,郭凯敏给我的感觉是稳重、内敛,长相正派得恐怕连句调皮话也不会说。他一生没有演过坏蛋,估计化妆师手段再高也很难把他弄成反面形象。那眼神透亮,国字形脸如同日轮般光明正大,生来就是一个美好范式,这一定是上天赐予他的禀赋。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我只是想当然。
观看《邮缘》两次,丁大森让我笑翻好多次。我做梦也想不到,无论出演什么样的角色郭凯敏都能演到极致。我知道当年《庐山恋》《小街》火爆一时,可现在《邮缘》这么精致、洗炼、内涵深厚的影片并没有造成轰动。也许经典多了,总是一剧盖过一剧,来不及具体放光?也许曾经放光,只是我不知道而已。有人说“美的本质不在其作用当中,而在其存在当中”。可我观看了《邮缘》,它的美既在其存在当中,也在其作用当中。它的美就在于不谈美,而在趣味中再现了美。它不搞笑,却在严肃中不断让人笑出声来。主人公的成长不疼痛,却在欢悦中成长。这是我看到相貌严肃、正派的人演出的喜剧效果。
《邮缘》是一部非常严肃的喜剧。它把我一下子带回了青年时代,那时的情景,那时的情愫,那时的格调。人心相对干净、单纯。那时代的爱恋方式,都是从外向内的。女孩子矜持,男孩子正经,内心再煎熬,也得循序渐进,再热烈奔放的性情都努力压着,绝不会像现代人那样,大街上见了恋人就肆无忌惮冲上去拥抱接吻,旁若无人一般。这在当时被视为流氓行为,现代人听起来一定觉得搞笑。那时,我们的一切行动都与革命有关,比如革命的友谊,革命的爱情,革命的婚礼,革命的同志。凡是与革命有关都是无畏的,越私己越要加入革命才显得正当。20世纪80年代的青年是集体思维,集体话语,很少有个体思维,个体话语。革命就是集体话语,所以异常正当。革命充满火药味,但我们觉得很亲切,因为在它的掩护下,可以显得正大光明。
《邮缘》没有现实那么夸张,分寸把握得非常好,我想,可能是新型文化的引领吧。剧情不怎么复杂,描述一对姐弟的恋爱过程,与一个每天走街串巷为市民们送信的女邮递员纠缠在一起。丁大森,半大小子、调皮捣蛋,不是上房揭瓦,就是下地挖坑,今天打了人家的玻璃,明天踢翻人家的锅,谁见了他都头疼,但他心地不坏。他的爱恋就是从女邮递员被两个小混混拦路调戏,被丁大森发现,他站在高高的围墙上,像一个巨人,大声喊:谁敢!然后一个筋斗翻下墙,惊走了小混混,女邮员得救,从此两个人有了交往。
女邮员喜欢集邮,大森投其所好,说他也喜欢集邮,借了本邮集让女邮员看,摆放邮票让女邮员奇怪,他把古币和关公摆在一起,说那古币是关公的刀。把鲁智深和鲁迅放在一起,说他们都姓鲁。女邮员惊愕地发现他并不懂集邮,完全在撒谎,还很无知,便扬长而去。丁大森刚刚萌生的爱恋被女邮员推开,最主要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惹恼了女邮员。回到家中,问起邻居集邮的小学生,才知道自己的无知败露得很不堪。小学生告诉他,鲁迅姓周不姓鲁。关羽旁边那张邮票是古币不是刀。他恍然大悟!
丁大森为追女邮员,妙趣横生,歪打正着,虽然调皮捣蛋,却有真性情。让人不得不对郭凯敏先生天才的表演艺术拍案叫绝,多层次、多维度表演出剧中的喜剧效果,其内核十分严肃。那个女邮员忠于职守,爱岗敬业,经常复活找不到信主的信。她择偶不求富贵,只求诚实不欺,于是她就成了不着四六的丁大森的导师。只要他有进步她就鼓励他:不要做迷途的羊羔,要拿出点牛劲来学点真本事。丁大森说:你的意思做牛不做羊?女邮员点点头。于是他考夜校时就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牛不羊”。牛不羊同志居然真的考上了。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成长的过程是美丽的。
这部剧的妙处在于,通过两个人的爱恋,校正不良行为,心灵不断获得成长。更重要的不是一本正经说教,而是通过艺术细节表演,潜移默化,渗透人心。其表演得真、美、奇,贯穿着一种强大的客观生活直感,人物塑造得真实可信,没有一点雕凿痕迹,看完之后有一种回味无穷的美感。我不禁惊叹:杰出的艺术家的确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让我回想起先生扮演《小街》的男主角,关怀一个受欺的女孩子,让他的内心从此有了温暖,有了爱。在《逆光》里塑造了一个勤奋上进爱思考的年轻人,为20世纪80年代的青年开启了辨析真理与谬误的先锋。《童年的朋友》塑造了一个无私利他的班长,彰显了男人的力量等等,都具有美的回味。
也许,郭凯敏先生一生都在做一种努力,唤醒人性的美好,给人以内心的光明。他说,艺术就是慰藉人心,有着和谐的力量,达到天人合一之境。
我说,艺术应该直指灵魂病灶,有着批判的力量,世人才有警觉。
他说,美学根脉是“真善”,使用哪一种方法都没有对或错。但,让人觉醒,非要声色俱厉,非要有疼痛感吗?丹麦国家以童话为艺术精髓,慢慢渗透在人们的心性中,据说这个国家的人民天真、温情脉脉,内心充满爱与阳光。带孩子的妇女可以把婴儿放在阳光下晒太阳,自己进咖啡店喝半天咖啡,孩子在外边也不会有危险。这就是文化艺术对人心的渗透,即便世界到了末日,我依然坚持艺术信仰对人心的慰藉,美学引领,哪怕是最后一丝微笑。
他的坚定信念让我刮目相看!他的艺术表明是一种生命见解,如同宗教、科学和社会学一样。它与别的见解的区别,在于它并非由时间产生,仿佛是终极目标的世界观。把艺术当成生命观的人便是真正的艺术家,他是追求终极目标的人。爱,不就是人类最后的实在吗?上帝所有的建造不就是一字“爱”吗?当有朝一日脚下的世界破碎了,作为创造力的艺术会独立存在下来,人们通过沉思,建造新的世界与时代。我通过他的作品,每一次的观看,每一次的认识,在每一次喜悦中,增添一份又一份的力量。
他说他的艺术观是抚慰人心,他的生命观是本色做人。不为任何目的去自我克制,而是怀着对一个确定目标的信任而坦然地自我解放。
这让我想到,夸父追逐太阳,最后融入太阳,太阳就是他所追求的道。郭凯敏先生追求艺术慰藉人心,慰藉就是他的道。他会成为光明的一角,抚慰人心的使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的确做到了。他的《天伦》慰藉了一群离散的亲人,表达了伦理破碎的悲惨。《非常警察》慰藉了一群罪者,展现了人性的良善。《冀东兵妈妈》慰藉了战争中快被人遗忘的奉献者,告诉世人什么才是真正的美德。《青山风骨》慰藉了那个绿化一方山川的老人,提醒世人保护自然是千秋万代的工程,告诉世人什么才是做人的风骨和操守。《洋泾浜兄弟》慰藉了一群自尊、自强的平民,贯穿了平等、尊重的意蕴……
他说,艺术的道德就是艺术家本身的道德,艺术与人性合一就是知行合一。
我说莫言认为,面对生命和生存,道德是没有力量的,道德是人吃饱了以后才去想的一些问题。
他说,莫言之语,看起来似乎想批判伪道德,然而,我认为他把自己陷入了困境当中。吃,是人与动物的基本特征,动物自身给予自己生命体的关注,这就是道德的基本原理。吃饱了想的恰恰不是道德,而是欲求。所以此道德观只能是形而下的认知。
是的,他总是这么有独自的见解,而他的见解恰恰与我的观点相合,有时是具体的启示。
他崇尚艺术展示人性的美,人就会效仿之。艺术就像涓涓溪流滋润人的心性,培养人的高贵。如果展现野兽艺术,凶狠残暴才能得势,人会更快效仿之,因为人就是一团欲望。艺术为世人演示残暴的过程,就等于教给世人怎样巧取豪夺,屠刀底下出天下的逻辑。例如最近火爆的《狂飙》真是触目惊心,世界变成这样,我们的后代将怎样生活?一个小商贩如何一招一式成为富豪,展演得淋漓尽致,且在社会上活得理直气壮,我是痛心的。无论片子多么“好看”,我都不投赞成票。
我不知道那些即将涉世的年轻人看了会产生什么效应。一个弱者没有安全保障是法律问题,人性没有健康保障是文化问题。当法律和文化都没有保障,人会变得凶残野蛮,毫无底线、视凶残为骄傲,衣冠楚楚却心如刀剑。让人看后觉得很茫然,很绝望,活着可怕,活着寒心,活着没有指望。现实是肮脏的,但艺术要引导善与美。我渐渐领会,并向郭凯敏先生的艺术信仰靠拢。
当现实成为一滩烂泥,文化就要引领人性向善向美。人文精神的塑造是文学艺术在努力,它绝不是一道命令,一种法规一日生成,而是需要千秋万代不懈去努力!这就是我近日来与郭凯敏先生艺术交流得到的启示。
一个人是一段历史,一个艺术家是一幅幅历史画卷。我走进了他的画廊里,一卷卷地看。也许真正的艺术品总是寂寞的,它总是给小众展演的。它们是细水,不是瀑布。它们是出水芙蓉,不是风月下的艳客。于是,你相遇它就会得到心灵的慰藉,有细雨润物之感,有美的享受,且觉得活在世上真好,相信自己会遇到美好。
艺术思想众说纷纭,但希望和幻灭谁更正确并没有一个标准答案,只是缘于各自的兴趣选择吧。俄国的天才导演塔可夫斯基在他的自传《雕刻时光》中,对艺术的理解是:“艺术的目的便是为了人的死亡做准备,耕耘他的灵性,使其有能力去恶向善。”这个理解与郭凯敏先生有异曲同工之妙。好的艺术的确能征服死亡,比人的生命更长久。虽然艺术的成功不是谁可以注定的。但正像郭凯敏常对我说:艺术必须坚持耕耘,耕耘人的灵性,耕耘成一片田园,人类在呼吸之中就不那么干燥。爱成为本能,作恶时就不那么理直气壮。这便是艺术的义务。
他的艺术观充满了诗意,但他并不脆弱,因为爱的抚慰已成为他的信仰,所以,他成了意志者。想起尼采的一句话:“真理,始于两个人共同拥有的那一刻!”
静静的窗外,一片湛蓝的天空,有鸟飞过,还有一缕清风。太阳给予我温暖与光明,艺术给予我智慧、思想和美!挡开一切喧嚣,紧紧抓住一片刻,一瞬间,一刹那,与艺术相拥,与艺术家交谈,原来孤独的人生会战胜孤独,寂静的心灵会绽放出花朵。于是我知道了,寂静不是死亡而是孕育……
2023年3月3日净心斋

比如:
“丁大森,半大小子、调皮捣蛋,不是上房揭瓦,就是下地挖坑,今天打了人家的玻璃,明天踢翻人家的锅,谁见了他谁头疼。但他心地不坏。”这是语言的生动与活泼。
“这部剧的妙处是,通过两个人的爱恋,校正不良行为,心灵不断获得成长。重要的不是一本正经的说教,而是通过艺术细节的表演,潜移默化渗透人心。其表演得,真、美、奇,贯穿着一种强大的客观生活直感,人物塑造得真实可信,没有一点雕凿痕迹。看完之后有一种回味无穷的美感。”这是语言的简洁和精准。
“我们的一切行动都与革命有关,比如革命的友谊,革命的爱情,革命的婚礼,革命的同志。凡是与革命有关都是无畏的,越私己越要加入革命才显得正当。20世纪80年代的青年是集体思维,集体话语,很少有个体思维,个体话语。革命就是集体话语,所以异常正当。革命充满火药味,但我们觉得很亲切,因为在它的掩护下,可以显得正大光明。”这些语言则是一种精炼和精辟。
从“也许,郭凯敏先生一生都在做一种努力,唤醒人性的美好,给人以内心的光明。他说,艺术就是慰藉人心,有着和谐的力量,达到天人合一之境。
我说,艺术应该直指灵魂病灶,有着批判的力量,世人才有警觉。
他说,美学根脉是“真善”,使用哪一种方法都没有对或错。但,让人觉醒,非要声色俱厉,非要有疼痛吗……”一直到文章结尾,这些语言则是一种深刻深奥和深邃。
这种语言的能力,我们说必须是长期积累才能练就,但我还得补上一条,它同样是需要天赋的。鲁迅把一个他不喜欢的高挑女人,说成是一个圆规,这就是鲁迅白描的语言天赋。我们从陈亚珍老师的语言以及她对于语言大量占有的这种豪富程度,也是能窥出她在这方面的天赋的。
她这种对于语言的驾轻就熟,这种表达的生动、精准、深刻、深邃等,对于好多人来说,都是望城莫及的,因为我们的语言积累和天赋都远远不具备,这其中当然包括我。
向老师学习!遥祝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