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寒风萧萧、孤寂凄冷的深夜，当你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影，推开门，忽然看到一树花开，闻到一缕芬芳的气息，听到一首触动心扉的歌曲，那是怎样的一种惬意！犹如寒夜里的一团火，漆黑中的一盏灯，迷茫时的一条路，痛苦时的一个拥抱。
　　 蒋勋先生说：“万物静观皆自得，静下心来，美好无处不在。”一个小小的生命，很卑微的生命，都能触动你的内心，带来一丝喜悦。周深的一首深情演绎的歌《花开忘忧》：“巷子口，买了花，走过沿街红墙青瓦……”让人温暖涌流周身，倍感幸福，那就是我们最简单最真实的生活写照。往后余生，在你慢慢变老的路上，有人陪你一起走过，一边回忆，一边变老，那便是人间值得。
　　 每过新年，女儿总是要买几束鲜花，摆放在居室里。买得最多的是水仙，只因它生命力最强，又很容易栽培，以及优雅别致的美和那淡淡的香。或许那会增加节日的气氛，带来心灵的愉悦，寒冷的冬日，一进门扑鼻而来的花香，沁人心脾，温馨充满屋子的角落，暖意融融。
　　 去年却不同于往年，由于新冠的感染让大家对过年有了些许的失落，不再激情盎然。所以买花的事情就被暂时搁置起来。
　　 我家的花大部分是观赏叶子的，有幸福树、龙须兰、龟背竹、鹅掌藤、文竹、绿萝等，只是为了那一派生机和律动。以前我也喜爱蝴蝶兰、君子兰、杜鹃花、昙花、栀子花，但它们总是开着开着就少了初见的样子。尤其是与我一起走过风雨的君子兰，竟然一直没开花，但对于喜欢观赏叶子型的我来说，也无大碍，只是心中少了那份笃定和执着。其实我是咨询过的，专门给它施了开花的肥，但依然不乐观的。同事开玩笑说，我可能买了一枝公花，我笑了，无奈地点点头。
　　 就这样，在绿色中感受生命蓬勃的力量，虽然少了一树花开，似乎心里的期待却一直藏在最深处。
　　
　　 二
　　 其实，静待花开也是一种精神的寄托，世界本是绚烂多姿的。
　　 去年腊月，刚刚放开的疫情席卷了我的整个世界，一开始是婆婆身体不适，先生从外面买了血氧仪、雾化器，我充当了半个医生的角色，远在北京从医的二舅，隔屏遥控我如何操作，按比例配制药品，然后放入雾化器内，让婆婆吮吸到消化器官，缓减消化道的疼痛。可是，效果不是立竿见影，婆婆咳嗽得更厉害了，她突然脸色苍白，呼吸紧促，我赶快把家里的氧气罐安装好，准备给她吸氧，大概过了几分钟，吸入的氧气发挥了作用，她的眼睛有了神，脸色渐渐有了血色，于是大家商量，还是办理住院吧，担心在家会延误治疗。
　　 先生领着婆婆去医院检查肺部是否感染，结果不出所料，医生建议，已经白肺，需要住院治疗。医院由于床位紧缺，第二天才有了床位，婆婆终于可以住院了。给婆婆看病的主治医生，在一次看检查报告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从楼梯上滚下来，崴了脚，一天都没休息，跛着脚，依然给病人看病。他还说，自己只是崴了脚，只是疼痛，而得了新冠的病人关乎的是生命，白肺的病人得不到及时医治，后果不堪设想。
　　 他还十分幽默。由于第二天我妈妈也住院了，我不放心，怕老爸的肺部也有感染，就让医生开了单，做了胸部CT。本来妈妈咳嗽得厉害，心里特别害怕，医生的一句话，把妈妈逗乐了，他说：“你们家看病还组团，都来了。”做完检查，爸爸留在病房想陪陪妈妈，医生说：“赶快离开，在这里不感染才怪呢。”他既幽默又仁爱的举动，让病人的心灵得到了慰藉，减轻了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压力。
　　 就这样，我们开启了照顾两位老人的模式，本来想让两个妈妈住在一个病房，这样我和先生就可以轮流来照顾，稍微轻松一点儿。但是病房床位紧缺，要知道当时差点把妈妈弄进感染科病房，这已经不错了，所以就不给医生找麻烦了。
　　 婆婆住的病房里，一位六十一岁的叔叔因为有基础病，脑梗又感染了白肺。在中午住进来，晚上开始高烧不止，咳嗽得厉害，加上晚上值班医生和护士少，一个楼层全部是一种病的病人，就连呼吸机都变得紧张稀缺。于是我成了一个不专业的帮手，半夜时，叔叔突然咳得厉害，高烧不止，血氧也低了，呼吸机又紧缺，医生让我去帮忙，拍打病人的背部，让他能咳出来，不至于被痰卡住，一会儿又帮忙去另一个病房找呼吸机，我既紧张又害怕，脚步跑得飞快，感觉时间在飞，我在争分夺秒，等把呼吸机拿来，护士赶快给病人吸上，就这样折腾了一宿，谁都没有丝毫睡意。直到先生来了，我才知道天亮了，因为我们病房的灯一直亮着，大家的心一直像被无形的绳子揪着。
　　 就在准备给婆婆吃早点时，忽然听到邻床的女儿喊着“爸爸……爸爸，你怎么啦？快叫医生……快……”不一会儿，11层楼的医生和护士都来了，他们都进入了紧急抢救的模式，其实呼吸机一直都没离开。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生命就这样脆弱，脆弱到就像一颗鸡蛋，轻轻掉到地上，就碎了、碎了。他的女儿嚎啕大哭，妻子也撕心裂肺地喊着，病房里一片凄惨……
　　 人生就是不断地接受挑战，不断地调整自己。我的心也碎了一地，眼泪不由得如泉涌。
　　 看到两个妈妈低头不语，满腹心事，脸色苍白的样子，我快崩溃了，但又必须强颜欢笑，转移话题，解开她们的心结。
　　 晚上，医生说我妈的血氧低，夜间必须有陪护，先生说，我的睡眠质量不好，再加上早晨发生的事情，他选择了留下，让我回家。夜深了，当我把所有的情绪打包后，包裹得严严实实，向家的方向走去，一路跌跌撞撞，似乎那条熟悉的路忽然变得好长好长。北方的冬寒风刺骨，树叶吹着呼啦啦的口哨，路灯站成孤零零的影子。当我推开门，客厅一片灯火辉煌，女儿在埋头学习，正好放着《花开忘忧》的音乐，我闻到一缕淡淡的花香，只见电视柜上有了客人，她们簇拥着纤细的身体，甚至伸出嫩绿的双臂拥抱在一起，像一个家庭成员，抱成团互相支撑，各自成长，白色的花瓣，吐着黄蕊，优雅地绽放自己。
　　 我一下子被这种温馨和爱意感染了，家承载了所有的烦恼，释怀了一切的郁闷，是慰藉心灵的港湾，指引光明的灯盏，生发快乐的源泉。
　　 姑娘看到站着发呆的我，上前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拥抱，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可能是情感压抑得太久了，抑或是被女儿的爱感动了，还是被水仙花的怒放惊喜了……
　　
　　 三
　　 尘世间的每一份感动都来自烟火气息的暖，就像花开了香气溢满屋子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先生每天都是六时起床。他小心翼翼地起来，关住卫生间的门，洗漱完毕，轻轻拉上门，生怕惊醒我，只为了让我多休息一会儿，然后匆匆去了医院。其实前几天他也浑身疼得厉害，高烧不止，喝了药才退了烧，只不过是在硬撑着身体，照顾两位老人。我也一样是不得已，感染的症状还在，自己还没有完全从酥软的状态逃离出来。
　　 他发在我们仨群里的图片，星星还散落在银河，穿过黎明前的黑暗，好一个星光不误赶路人。等我洗漱完毕，在家吃了早点，去了医院，两位妈妈吃过早点，医生也已经给打上了点滴。
　　 就这样，我们从家到医院，从医院到家，整整坚持了快半个月的时间。那位依然跛着脚走路的医生，告诉我婆婆白肺最厉害，却恢复得最快最好的一刹那，我高兴得眼泪都掉下来了，终于可以出院了，我把喜讯告诉婆婆，她也很激动。就在小年的前一天，两位妈妈都陆续出院了。就像打了一场胜仗的我们，家里备了美味佳肴，迎接两位老人凯旋归来。
　　 老爸焖羊肉，弟媳炒菜，侄女和女儿擦玻璃、收拾屋子，整个家庭洋溢着幸福和温暖，妈妈养的蟹爪兰开了，叶子像绿色的瀑布从高高的架子上泻下来，中间盛开着一朵一朵红色的小花，给家带来了浪漫和喜悦的气息。
　　 弟媳在妈妈住院期间，承担了往年腊月妈妈的义务，她炖好了一块块色泽红润、口感鲜嫩的红烧肉，一个个金黄色的鼓着泡泡的油炸糕，一条条扭着八字的麻花，一个个香脆可口的肉丸子……舌尖上的美味给节日的盛宴增添了热烈的气氛。这背后的心酸和顽强，令人感动至极，弟媳在失去最爱的母亲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强忍着悲痛，把自己的爱又倾注到另一个母亲身上，那是何等得坚强和善良，我都感动得眼睛湿润了。
　　 爱总是互相传递，互相感染。蟹爪兰一定也是被浓浓的爱吸引住了，开得热烈奔放。
　　 妈妈仔细端详着花团锦簇的蟹爪兰，满脸的喜悦，仿佛曾经在医院的愁云全部消散，那是她费劲心思养的花，呵护得久了，花儿为她绽放，她就是那个赏花的人。父亲更是喜出望外，老伴儿的平安归来让他精神抖擞，自己亲自下厨，那一天的焖羊肉特别香，色泽红润，味道鲜嫩，好久没吃到父亲焖的肉，弟弟不停地用刀割肉，我和妈妈不停地吃，父亲看着我们笑得连皱纹都舒展开了，他说：“人多吃饭就是香”。
　　 那些盛开的花儿，更加鲜艳夺目，似乎参与到我们的欢声笑语中，也乐呵地合不拢嘴。
　　
　　 四
　　 去年腊月二十八，从广州回来的小叔子一家，一进门，也是涮羊肉，热气腾腾，旅途的疲惫和游子的似箭归心，都融合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水仙的香气再次飘来，努力钻进每个人的鼻孔。不知是花感染了我们，还是我们的笑声触动了水仙花的心思，一起笑着、闹着……我们被爱包围着、簇拥着，就像那手拉手的水仙一样，一起绽放最美的笑靥。
　　 其实，婆婆病了住院的事，我们都没和老二说，那样只会徒增他的担心，工作繁忙，再加上路途遥远又一下子回不来。虽然这次也是冒着很大的危险回家，但毕竟两位老人年岁已大，回家过年团聚是每个游子最急切的心愿，也不辜负老人期望的眼神。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闲聊，共同举杯祝福二位老人身体康健，公公的牙齿本来掉光了，笑起来更逗，好久没看到他老人家的笑容了。
　　 吃完饭，婆婆开始试穿老二俩口子给母亲买的衣服，红色的唐装，袖口上对称镶嵌着黑色雕花，左右大襟匹配着黑色绒花，黑色的裤子，再加上婆婆的一头白发，显得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精神十足。我赶忙拿出手机抓拍，婆婆最灿烂的笑容定格在美丽的瞬间。
　　 接下来就开始拍全家福，大家都换上自己心仪的衣服，不为别的，就是换一种心情迎接新的一年。公公也拿出了自己从来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朴素节俭一向是他的优良作风。女儿定了自拍的时间，我们一起露出洁白的牙齿，异口同声说着茄子，咔嚓咔嚓，一张张最美的笑容成了永恒。拍照过程中，突然老二说了一句话，大家都被逗乐了，尤其婆婆笑得前俯后仰，回放时，大家看着婆婆眼睛眯成一条缝，搞怪的表情，一个个都笑得不成样子，有得甚至笑得坐在了地上，趴在了沙发上。
　　 除夕之夜，我们一家人去小区楼下看烟花。女儿和侄女儿用香点燃爆竹，然后捂着耳朵快速逃离原地，看着火树银花璀璨了夜空，像朵朵花儿在绽放最美的自己，婆婆公公脸上也绽开了幸福的笑靥。
　　
　　 五
　　 大年初一当我们出去拜年时，先生的棉袄是灰色的，需要打一条红色羊毛围巾衬托一下，自己弄不来，婆婆细心地摆弄着围巾，妯娌调侃道：“老二羡慕了吧，妈妈多亲大哥。”我们都笑了，他们母子俩更是一副幸福的样子。
　　 水仙在寒冬腊月绽放，它不需要更多的水分、养料和阳光，一个浅浅的豆青色花盆，少许的水足矣，水仙挺直腰杆，向上而生，绽放自己，芬芳世界。不因无人欣赏而落寞，不因寒冷而畏缩，迎风盛开，挑战自己，笑对人生。
　　 其实，人生就是一场静待花开，花开忘忧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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