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往事二题(随笔)
一、认干爹
1948年11月7日我的家乡汲县解放,那年11月3日我出生,我出生的老院老宅桥北街,是攻城和守城部队的的必经之道,家里老人们提起添(生)我那些日子,大街上天天过兵。
旧社会封建迷信,流行给婴儿认干爹干妈的风俗,意味着婴孩多一个亲戚,多一份亲情,多一份呵护,可以顺利长大成人。不过,这般认亲,程序繁冗,生辰八字,算卦苟合,宴请礼仪,费用不菲,那是富贵孩子的排场。俺家穷,自然弄不起,我娘说,我是“撞姓”,虽然近似认亲,但花费极低。满月那天,清早抱婴儿到街门口,首眼所及,看到谁无论年龄大下,男者即为干爹,女者干娘,以后起名,乳名前所冠姓氏,就是干爹的,长大后,姓氏前为亲爹,后为干爹,再加个父母选定的吉祥字,合起来即是官名。倘若遇到动物什么,便认给了动物,当然,不会称呼它们为干爹干娘。我的小伙伴中,小名有叫“狗娃”“猫孩”“马钮”“驴钮”之类的,大概就是撞到这种动物了。
据我娘说,那天早上,我爹抱我在街门口撞姓,兵荒马乱时候,人心惶惶,全大街空空如也,连鸡猫狗都退避三舍,岂料正好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经过,拦住后,小孩子不明就里,撒腿朝家跑,我爹撵了1、2百米,到了严光街西口。原来,小孩子父母早逝,他与奶奶相依为命,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得知原委,他的奶奶欣然应允。记得我会走路后,娘带我走亲戚,只见过几次干奶奶,从未见过干爹。干奶奶家一间房子临街,破旧不堪,没有门,挂着条脏兮兮的棉帘,像是座街巷里司空见惯的小土地庙,娘放下礼物,我给奶奶磕头,她在床头的木匣里摸索出两个核桃,塞到我手里。干奶奶佝偻腰;花白发髻,和我亲奶奶的样式一样。干奶奶满脸皱纹,满脸慈祥,至今还有点印象。
解放后,新国家新政府,一心为人民,赢得了老百姓的衷心拥护。可是,我奶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孤陋寡闻,根本不知道公元纪年,记得一位邻居问我的生月,奶奶说我是民国某某年生,恰巧让我那个上中学的小叔叔听到,数落了奶奶半天,讲民国早被打倒了,以后奶奶再不提敢民国,人家再问,奶奶只说我“属鼠,几岁了”。
最近查阅资料,当年解放汲县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华野14纵,司令员张公干,1947年9月率国民党356团起义的将领,历任我军师长、冀鲁豫军区司令员、新乡军区司令员,1964年退休,2003年病逝于新乡,享年95岁。副司令员石志夲,老红军,开国少将,曾任北京卫戍区副司令员,1975年8月24日因癌症不幸逝世,仅68岁。为解放汲县而英勇牺牲的解放军官兵,埋葬在县城南门外,去年水灾后,烈士陵园遭损,现在已经修葺一新。
配合正规部队解放汲县的地方负责人,是汲县县委宣传部长陈文书,之前,他是我党在汲县华新纱厂的地下工作者,解放后在华新纱厂任职,上世纪50年代中期,郑州兴建五大国棉厂,陈文书任郑州市副市长,1977年任杭州市委书记,逝世时汲县县委、县政府敬献了花圈花篮。笔者和陈市长的儿子陈向新是同一企业的工友,多次听他讲,他的父亲对汲县,对华新纱厂终生都有着深厚的情感。我出生在汲县解放的日子,成长在红旗下,工作生活沐浴着新中国灿烂的阳光,如今退休,安度晚年,幸福美满,汲县人民永远怀念那些解放汲县的老一辈革命家和英勇牺牲的英雄们。
二、看枪毙人
解放初,为巩固新生的革命政权,剿匪反霸、镇压反革命和会道门、三反五反、打击杀人放火强奸妇女刑事犯罪,运动一个接一个,桥北街和德西街交叉的路口,以及卫河大桥两头,贴戏报的旁边,经常张贴枪毙人的大布告,罗列着死刑犯的罪由,下面署法院院长(回忆不起来了)和县长李泰亭的名字,布告上划一个大大的红钩,据说每张布告的红钩都得县长亲自打,否则无效。那时候,死刑犯的审批权是县长,据说刚解放时,乡长就有批准枪毙人的权力。执行当天,先在汲县人民会场开公审大会,犯人胸前挂着罪名牌,等到宣布执行死刑,五花大绑的后背插上亡命旗,然后沿马市街、桥北街游街,到北阁门外枪毙。曾听老人们说,刑场必须有朱砂的红土,才能把人枪毙死,全县城唯有北阁门外西北角有块红土地,从卫辉府开始几百年那里就是砍头的地方。行刑跪犯人的那片地有朱砂,寸草不长,周围却野草葱郁,风声鹤唳,大白天那里也恐怖得很。
那时候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每逢枪毙人,小孩子不懂事,我们欢天喜地跟着、跑着看,津津乐道每个死刑犯的形态和表情,仿佛一场不要钱的电影或戏剧。沿街的群众发现犯人押解过来,也驻足观看,评头论足,交头接耳,熙熙攘攘,总之,是仅次于过年、赶集的热闹。记得,看的人最多的一次,死刑犯人有名女的,婶婶大娘甚至裹小脚的老太,也站在街边看,在人们眼里匪夷所思:怎么女的也敢杀人?据布告说,她是反革命一贯道头头,装神卖鬼,坑死过几个7、8岁的小孩。
汲县人民会场在宁静苑,1000余年前曾是豫北著名的寺院,早已荒废,大门里仅留根石柱子。审判大会开始前,小孩子们闲的无聊,比赛爬这根石头柱子。后来知道那是晋代的陀罗尼经幢,宝贵得很,属于国家级的文物,现在保护在卫辉宾馆大厅里,栏杆围在中间,如果小孩子摸一摸都会被训斥。主席台坐北朝南,后面是个会议室,门朝东,里面有长条凳,会前县领导在里面坐,会场中间因为经常开会站群众,踩得比较平坦,四周蒿草丛生,参加公审大会的一般没有妇女,蒿草棵就是男人随意方便的地方。
跟着看到死刑犯押解到北阁门外,我就遗憾地拐回去了,因为枪毙人现场很渗人,我胆子小,从没敢看过,听胆大的玩伴说,枪响后犯人白脑浆和血迸流一地,听着就恶心。
现在,采用注射死刑,对死刑核准必须全国最高人民法院才行,同时也不张贴布告,公审和游街示众,说明了社会进步和法制健全。但是,在当时解放初期的形势下,那样枪毙人对震慑反革命,震慑犯罪,维护社会稳定,巩固人民政权还是十分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