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带来了我的此刻
　　 我在一束花的盛开中
　　 感觉到自己体内缤纷的果实
　　 大地把春天的酒酿在
　　 我大脑深处的杯中
　　 而此刻我的身体正穿过
　　 一个平原一望无际的夏天
　　
　　 这个季节照耀了我的生死
　　 我奉献了玫瑰的夜晚
　　 照耀着我白昼干枯的冬天
　　 那是人生的封面
　　 等待书写者涂改那个被命名的季节
　　
　　 此时的季节被阳光临摹
　　 仿佛石碑在临摹柔软的手
　　 我的夏天临摹了这刻在碑文中的阳光
　　 那些刀挥舞着自己的锋刃
　　 旋转成了今天时间的秒针
　　
　　 冰开始结冻
　　 那些往事留下的倒影
　　 纷纷被封在其中
　　 构成冬天雕塑般静止的命运
　　 而我浑身带着阳光的刃
　　 把所有的梦与秘密剖开
　　 让它们的裂痕扎进我的身体
　　
　　 我沉默着看自己
　　 被阳光包扎成五彩斑斓
　　 看一个梦醒来后
　　 就从一块石头一跃成
　　 瞬间的猛虎
　　 把大地吞入腹中
　　 直到太阳静止
　　 如同海的一块抹布
　　
　　 © 在图书馆
　　
　　 我的身体沉重
　　 在一块冰试图降低
　　 自己体内的水位时
　　 一朵花感冒了
　　 它传染了这个世界
　　 花粉的病毒
　　 让所有审美的眼睛过敏
　　
　　 河水仍然在不停地
　　 向一首诗中的月亮流
　　 而一首诗的胃早已被
　　 词语的歧义填饱
　　 更多的花朵用一生
　　 在重复美的生殖
　　 而这个季节已被阉割掉了一半
　　
　　 五月渡过了四月的低地
　　 在生长雨的草坪上
　　 我的脚印搁浅
　　 就像一艘船
　　 沉在一望无际的岸上
　　 回忆让我与这个城市靠近
　　 但记忆里却空无一物
　　
　　 雨夜再次像注水的肉一样
　　 降临在我们的餐桌上
　　 那些表面融化的冰
　　 其实骨头仍然是凉的
　　 而今夜
　　 石头凉过了一颗
　　 没有形状的心
　　
　　 我采摘了空气中的书籍
　　 以供词语阅读
　　 我翻开身体的第五章
　　 逐句开始翻译
　　 直到灵魂轻如一张纸
　　 又被现实的橡皮
　　 擦去了上面的意义
　　
　　 © 《十五从军征》新译
　　
　　 岁月就像一把不会生锈的剑
　　 照着我的面容
　　 我可以用它砍断皱纹
　　 却无法砍断心中
　　 归家的路
　　 八十岁就像一道赦令
　　 批准我向战场辞职
　　
　　 十五岁离我
　　 已像天空中的星球那样遥远
　　 六十五年的军旅时光
　　 可以塞满整个黑暗的宇宙
　　 而这条通向家的路
　　 就是我命运中的一条银河
　　
　　 面对祖国一样陌生的乡里人
　　 我还是忍不住问
　　 家中还有什么人
　　 他指指远处
　　 坟堆的数目已成为家的门牌号码
　　 而坟墓里的亲人
　　 是否会起身迎接我垂朽的暮年
　　
　　 兔子已成为家畜
　　 野鸡也已成为房顶上的家禽
　　 院子已成为肥沃的谷地
　　 井台则圈起了一个菜园
　　 在战争的照耀下
　　 家的基因已经变异
　　
　　 我用野谷舂米做饭
　　 摘下葵叶煮汤
　　 这野生的生活
　　 让我像患上了帕金森症一样颤抖
　　 无污染的饭菜
　　 却污染了我的心情
　　 我的灵魂如同遭遇了核辐射
　　
　　 我扔下筷子
　　 走出大门张望
　　 东面的风吹来了眼泪
　　 我独自一人
　　 把这眼泪吞下
　　 就像一颗尘埃
　　 吞下了整个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