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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齐鲁·情】清明,清明(散文)


作者:满山红叶 探花,18569.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697发表时间:2023-03-25 07:00:52

去年年末,老刘回了趟老家。先把老房子打扫一遍,劈柴禾烧炕,从闲屋墙壁上摘下镰刀,放在水磨石磨得锋利一些,裹了件破棉袄去祖坟看看。公婆的坟地在村里果园的一处坡上。坡度不大,呈一只簸箕型卧在那。当初,风水先生给择的坟地,最先住下的,老刘的祖父,他曾祖父不在这块。老刘的祖父临终时,明确交代,要小辈儿给找个新家。朝阳地带,有山有水有树林,有鸟语花香。老刘他爹,很孝顺,就给安排了。
   老刘他爹,我公公婆婆,我嫁过来那日,我们一个屋檐底,一只碗里,过二十多年。清明,七月十五的,春节期间,老刘和他爹一起上坟,祭祀先人。坟头荒草,荆棘割了一茬又一茬。公公车祸去世后,清明节,留守在家的我和婆婆,代替老刘上坟。早起,婆婆亲自下厨蒸一锅供饽饽,十个饽饽,大小一致。炒五样菜,都是公公活着时,爱吃的菜。一杯酒,浏阳河酒,必不可少。一串香蕉,两个苹果。担心婆婆一个人去摔倒怎么办?我陪同。扛一柄铁锨,揣一只打火机。
   那几年就不提倡上坟烧纸,唯恐引发山火。有护林员巡逻,大家也谨慎行事。烧纸,烧香,等火星灭了,拾掇利索再走。摆好祭品,婆婆倒了一杯酒,洒在公公坟头,一边用树枝扒拉烧纸,一边和公公说话,她说,老头子,你在那面把钱收好,留着买点好吃的。别舍不得花钱,活着那会儿,就省吃俭用的,如今,孙子也读中学了,家里日子越来越好。房子也翻修了,五间亮堂堂的大瓦房,冬天有暖气,还能洗澡。有澡池子呢,唉!老头子,你是一点福没有,生活条件刚好,你就走了。
   婆婆说着说着,泪水成双成对落,一旁的苦菜开花了,公公住进来时,栽的松树几米高了,一只麻雀飞来,立在树杈上,朝这边张望。婆婆说,老头子,你在这地儿睡着了,还有鸟陪你,还有花草树木陪你,你哪里孤单?你缺什么?在梦里告诉我一声。我跟你说,我现在还行,儿媳孝顺,孙子待我也好。有人介绍老伴给我,我不走了。一大把年纪,折腾啥?风轻轻吹来,纸灰沸沸扬扬,像蝴蝶,飞起落下,落下飞起。婆婆跪了很久,膝盖疼。索性,坐在坟前,对着坟墓,说了很久很久。
   我站在婆婆身后,静静地聆听。我想,这种陪伴,对婆婆而言,正好。婆婆是说给公公听,事实上是说给我听。在这个世界,陪伴婆婆一辈子的人,走了。余生,我有责任和义务,陪她,风来雨去,同甘共苦。婆婆的腿年轻时,就患上关节炎,地上潮湿,跪的时间长了,怕她疼得受不了,我只好将婆婆扶起来,相互搀扶着离开。一棵一棵果树,枝头鼓出一枚枚绿色的叶子,快到花期了,有时候,我也思考过,若干年后,我老得走不动了,是不是也该让此处的一捧黄土收留我?我是刘家媳妇,有资格进刘家祖坟。问题是我的肉体已经在城市漂泊,灵魂会回归村庄吗?
   唐朝杜牧:“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多少游子,借着杜牧的这首诗,一遍一遍流泪,肩头挑着沉甸甸的乡愁,寻寻觅觅所谓的诗歌与远方,最后两手空空,村庄回不去,城市呆不下,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边缘人。有许多像我一样,背叛村庄的人,在外打拼,有了房子,有了车,有了他想要的一切,几年几年的不回故乡,待返回村子,居然认不得祖坟在哪里?坟头被几尺高的艾蒿占据。有的人,竟哭错了坟,认错了祖宗。我不知道,清明这一天,我们该祭祀的是先祖,还是渐渐远离故乡的心。不知道在我这一代之后,这一座一座睡在村子山谷草地的亲人,还有没有人来烧一张纸,燃一炷香。不知道越来越稀薄的亲情,亲戚,多年以后,谁记得谁?谁在谁的生命中,点着曾经相聚时的一盏灯。我读到,一批一批的人,就着杜牧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来回味和缅怀一个一个走开的人,仪式感之下的嚎啕大哭,抑或哽咽,何尝不是在哭自己?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婚姻,家庭,以及工作忧心忡忡,不知所终。
   这么一来,我似乎理解,老刘为什么在公婆都睡在那个新坟地后,即使人在居住的城市,也不肯回乡下祭奠公婆,在那样一个黄昏,日头挂在西天,街道的车流如织,他去超市,买一沓纸,一炷香,在通往老家的三叉路口,悄悄的,蹲下身烧一点纸,点一炷香。叮嘱公婆,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的照顾自己,钱收下,不够花,就冲他要。而这一系列的做法,公婆在世时,我替他做了。我把公婆当自己父亲母亲养着,伺候着,我这么做的时候,我的儿子也在看着。我在尽孝,也在给孩子做一个标杆。遗憾的是,我没有让公婆住到楼里,买楼的前三年,公婆相继走的,世间有些美好,我纵是拼尽全力,也留不住。比如,公婆的生命。比如,我们渐行渐远的青春,比如,不幸夭折的亲人朋友,养了几年的牛马羊,猫狗。比如,一棵陪伴我十几年的杏树。太多太多已知和未知的东西,在人生中成为一段永恒的插曲。
   不少写清明的文字,能引起我共鸣的不多,流于对亲人的怀念层面,而不是深挖清明节文化渊源。清明节存在和延续的含义是什么?宋·吴惟信有:“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清明时节,在诗人笔下唯美且辽阔。字字句句中看似简单明快,实则隐喻着诗人多少悲悯的情愫?梨花绽放,游子寻春,其实,一个人心里盛着春光,何必到别处寻找?清明节不仅仅是用来纪念亡人,也是唤醒活着的人,沉寂的心灵。江山如画,人心宽广,何愁不开出一朵一朵梨花,杏花,桃花?对逝去的人,活着的人,活得堂堂正正,不卑不亢,才是最好的祭拜。
   前年开始,老刘年末回老宅子贴春联,拎着一箱啤酒,到堂哥家吃顿晌饭,骑摩托车,不敢沾酒。堂嫂炖一只鸡,搁点土豆粉,榛蘑。炒一盘辣椒笨鸡蛋,兄弟俩盘腿坐炕上,吃着说着,叙叙旧,谈谈来年的设想,计划。老刘留二百元,让堂哥清明节,七月十五的,上坟,替我们给公婆烧一捆纸,一炷香。不是不回去,回不去。老刘出了正月门,天南地北瓢着,工程紧,包工头也不给假。我一个人回去,又有些害怕,公婆的坟地,在荒废的果园里,附近连个人家也没有。不敢去,不是遗忘,不是不孝。我在心里祭拜不可以吗?至少,公婆病床前,我不离不弃的守护着。端屎擦尿,无怨无悔。该尽到的,我努力过了。人在做,天在看。孝心是行动,是陪伴,不是走形式。当然,我不反对清明节给先人进行祭祀活动。哪怕是形式,仪式,也该坚守住。老祖宗留下的习俗,传承下去也是一种美德。我这一辈人,我想好了,我走那天,把我骨灰撒到大海里,或者撒在群山之中。我喜欢和大海,和山脉生生不息,荣辱与共。不想麻烦后人,到我坟头烧纸,烧香,流一把泪。我对孩子说,生老病死是自然现象,有生就有死,死死生生,这就是世界的循环与轮回。没必要大哭小嚎的,你们活得精彩,过得幸福,我也就欣慰了。
   我大舅妈,前年走的,佛教徒来了一帮,给她诵经步道,家里人不哭也不摆桌不请唢呐,就悄悄地把大舅妈送去火化,最后,遵照大舅妈的嘱托,骨灰撒在黄海。我大舅说,大舅妈走得很安详,笑吟吟的,身子很软很软,她是享福去了。对大舅一家的选择,我很尊重。也许,正如大舅所言,大舅妈是去极乐世界,那里没有忧愁,没有病痛,没有眼泪,没有尔虞我诈,有的只是鸟语花香,风平浪静。这样的极乐世界,谁不向往?那天,回老家探望父母,在路上碰到大舅,他胖了,眼神很宁静,清澈。他说,没事的时候,就念佛经,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念着念着,佛光庇护,烦恼散去。
   我,怎么就做不到大舅的境界?或者,我要得多了,贪得多了,没法六根清净?试问,红尘万丈,几人看破?等我放下的时候,可能我走不动,也写不动了,老得牙齿落光,说话漏风,坐在轮椅上,守着一天一天的太阳过日子。写下《清明,清明》这篇文章后,再有九天就是清明节了,我决定,让儿子带着我,回老家,给先人,给公婆上坟,护林防火有规定,禁止烧纸烧香,那就揣着一颗心,风尘仆仆赶回去,给公婆修修房子,填几把新土,陪两位老人说说话,告诉他们,我们在城里还凑合,没房贷了,他们的孙子在谈一个小女友,一切都朝着阳光普照的地方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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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清明祭祖是中国人的传统,这篇文章洋洋洒洒围绕这个话题展开,作者通过自己家庭点点滴滴的清明故事讲述,表达出自己一份厚重的情感和情怀。这篇文章,作者没有仅仅停留在清明祭祖的哀思上,从深层意义讲,作者通过清明的话题故事,更论述出对生命的思考,释放出一份浓浓的乡愁。我们每一个人活着的时候,生命都通往同一个方向,那就是生命的终点,这就是我们说的殊途同归。而在通往的这条路上,我们要经历太多人生的颠沛流离,生死离别。活着简单,怎样活才是我们每一个人该慎重面对的严肃话题。对于亲人,我们要尽心,对于家庭,我们要尽责,只有这样的人生,或许才能给人慰籍。人生短暂,无论因为生计奔波漂泊哪里,最终我们的生命都会安放到故土进入祖坟。但愿我们都活得明白,活得透彻,活得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作品内涵厚重,启迪心智,一篇佳作推荐赏阅。【编辑:叶华君】【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3032500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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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叶华君        2023-03-25 07:07:33
  红叶姐是一个孝顺的女儿,无论对于逝世的公婆,还是对于现在的亲生父母,都做到了尽心尽责。清明祭祖是对亲人的哀思,更是对生命意义的拷贝。但愿我们每一个人都能从这个传统节日里,真切去感受和体会这个节日带给我们的思考和意义。
叶华君,成都市作协会员,东部新区草池街道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工,我有一颗善感而质朴的心,我爱我的家乡我的亲人!QQ1052430610
2 楼        文友:叶华君        2023-03-25 07:13:01
  清明祭祖是让我们不能忘根忘本,特别感触文章里这么一句话“我这么做的时候,我的儿子也在看着。我在尽孝,也在给孩子做一个标杆”。的确,我们需要通过这样的传统节日,对子女言传身教潜移默化,让他们懂得孝顺与感恩。
叶华君,成都市作协会员,东部新区草池街道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工,我有一颗善感而质朴的心,我爱我的家乡我的亲人!QQ1052430610
3 楼        文友:宇蓝        2023-03-25 07:35:03
  清明节,引得多少人思故乡,念亲人!在春天,在桃红柳绿,也在细雨绵绵里怀念亲人,祭拜亲人。心境无法言说,可能,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得。拜读,学习。祝老师越来越好。
4 楼        文友:成敏        2023-03-25 07:44:49
  一篇佳作暖文,作者把对于亲人的孝顺,对于逝去的仙人都是还有深厚的情感。红叶姐的这篇清明,让人感动,书写出了情感,让人感动!
5 楼        文友:万重山        2023-03-25 15:11:01
  作品充满悲悯情怀,思想性和哲理性强,充满正能量。
   佳作欣赏学习,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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