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鲁·情】母亲的花式煎饼(散文)
煎饼,贵在一个“煎”字,首先,母亲让“煎”字活得滋润,虎虎有生气,不急不燥,不慌不忙。煎和饼是最佳搭档,就像女子穿衣风格,如果配搭不协调,显得俗气,格局小,穿不出气质和风度。在煎饼的做法与食材上,何尝不如此?
我们北方农村,在煎饼的做法上很讲究。当然,在物质条件匮乏的年代,有煎饼吃就不错了,一家人像过节一样欢喜。母亲呢?在煎饼的制作这一点,不忽视,很谨慎。尤其是清明节前后摊得煎饼,很有仪式感。从面粉的选择,到煎饼馅子的加工。母亲极其认真,严格。
年少时,家里穷巴巴的,别说白面,玉米面够吃都是幸福的事儿。母亲坚持在零散的地块,撒一些荞麦种子,一场风雨过后,荞麦花开,再经过一段日子,杏子熟了,荞麦该收获了。母亲将收回家的荞麦,盛在布袋里,来年春天摊煎饼吃。
煎饼最好的馅儿是韭菜鸡蛋,韭菜要大地上第一茬韭菜,小风一吹,明媚的阳光一照,韭菜嗷嗷地往上长,枝粗叶子宽,绿就绿呗,还绿得发紫,掐一棵韭菜放嘴里嚼,汁液饱满,一股子清香味,像五级风呼啦啦旋来。母亲才不许我们随便糟蹋韭菜,那一洼韭菜,一铺炕大,坐在院子桃树旁,花枝招展的,出去耍,总被韭菜的蓊郁,心旌荡漾。偷摸翻进篱笆墙,撸一缕韭菜,就跑,到大街上将韭菜塞入嘴里,大嚼特嚼,满嘴都是春天的味道。母亲发现后,会训斥我和弟几句,也不是骂,小孩子嘛,馋,哪个山里孩子不顽皮?撸的又不是别人家的韭菜。母亲只是叹了口气,说,好不容易盼着韭菜长壮实,快清明了,先摊一锅煎饼吃。
春天的第一绺韭菜,割的时候,别在早晨,睡了一夜的韭菜,身子发软,虚弱。日头从东山升起来后,温暖的霞辉抚摸着韭菜,吸干露水,再经过风一摇一晃,韭菜恢复元气,九点左右,母亲攥一柄月牙镰刀,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刀,左手握一把韭菜,右手的刀刃靠近韭菜,微微往上一抬,一拉,一撮韭菜,就落在母亲手掌心。割好韭菜,母亲找铁锨,扬一锨沙子,喂韭菜根。头茬韭菜,鲜,嫩,吸足阳光,雨露,日月星辰的精华。泊在篮子里,气场强大。母亲开始捯饬荞麦面,怕荞麦面不劲道,掺了一点麦粉。搁一点小苏打发在盆里发酵一会儿,再在案板揉,搓,捏。揉出的荞面皮,细腻,弹性。
韭菜用井水洗干净,瓮里没有笨鸡蛋了,阳光正好,踩着门槛溜进厨房,在地面泼出一片金黄色。芦花鸡咯咯咯,叫唤,从紧挨着土墙的鸡窝跳下地,咕咕咕,蹽到家门口,冲母亲邀功请赏。母亲笑吟吟,抓了一捧玉米粒,给芦花鸡吃。芦花鸡低头啄一粒玉米,吞到肚子里,仰脖儿再嚎一声。母亲说,下个蛋不知怎么嘚瑟了。急忙去鸡窝,摸出三四枚鸡蛋,红皮的,还有母鸡热乎乎的体温。放下的鸡蛋,头茬韭菜,绝配。母亲摊煎饼皮了,注意,火势的掌握。
烧柴禾火,显然不可取,火苗猛烈,就糊了。母亲大多烧玉米芯,灰尘小,摊出的煎饼,也有着玉米淡淡的香气。那会子,炕不好烧。烟不顺着烟道走,扭过头钻出灶坑,倒烟,呛瞎眼珠子。烧玉米芯不冒烟,锅烧热,煎饼一下锅,翻转两个来回,妥了。手感柔,韧,细致。我俩围在锅台边,看着母亲一张一张夹起煎饼,码在瓷盘内,口水直流。母亲说,馋猫,马上就好。
韭菜切碎,鸡蛋先在锅里炒好,然后放韭菜,分分钟搞定。父亲倒了一杯散酒,桌子板板正正落在炕上。一大盘子白花花的煎饼皮,一钵子黄绿相间的韭菜鸡蛋馅子。父亲洗了一把毛葱,蘸着大豆酱,一口毛葱,一口煎饼,一口小酒,还滋吧滋吧嘴儿。小日子,像杯里的老酒,散发着浓浓的酒香。
我早已安捺不住骚动的心,拿起一只煎饼,用筷子夹一些韭菜鸡蛋馅儿,摊均匀,一卷,就吧唧吧唧吃起来,父亲吃喝得尽兴,也忘了我们吃饭吧唧嘴,没抡筷头子抽我俩。母亲摊的煎饼,不仅仅是煎饼皮好吃,耐嚼。她注重煎饼馅儿的营养搭配,韭菜头茬的最佳,鸡蛋刚下的最理想。另外,酸菜和猪肉的完美组合,也是母亲摊煎饼一绝。酸菜和韭菜在东北都是大众菜,顶受欢迎。如何将简单的食材,做到令人味蕾大开,吃过后回味无穷,那才是本事。母亲就有这个本事,酸菜,普通普遍,通过母亲的操作,就不一样了。母亲腌渍的酸菜,搁很久不会腐烂,还带有菜香味儿。不像村里其他女人腌渍的,动不动就烂了。北方的酸菜从晚秋就吃,一直吃到第二年春暖花开时。一般人家的酸菜,搁不住。母亲腌渍的放好久,也没什么窍门。就是在腌渍时,母亲没全用开水煮白菜,而是缸底放一层没煮过的白菜,中间撒一些盐,最上层煮一锅白菜,压顶。菜缸里保证不断水,常换清水。酸菜有一定保鲜度,做酸菜猪肉馅儿,卷煎饼吃,不比韭菜鸡蛋煎饼逊色。我读中学时,农村的经济复苏了,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荞麦面,白面也司空见惯。煎饼,慢慢成为农家餐桌的常客。母亲的煎饼,花样多起来。除了韭菜鸡蛋煎饼,酸菜猪肉馅煎饼,又增加了玉米面煎饼,玉米面煎饼,用豆芽,紫皮蒜,土豆丝,黄瓜,豆腐卷,上锅炒一下,卷玉米面煎饼吃,过瘾,做主食,不附加米饭,馒头什么的。婶子大娘姑姑们煎玉米面饼,一整就碎了。母亲摊的玉米面煎饼,皮薄,韧劲足,咬一口,弹力强,玉米香久久萦绕唇齿间。其实,母亲也没做特殊加工,就是玉米面,要用细筛子,筛一遍,热水烫面,揉成团后,在盆里醒一会子。煎饼时,火别太旺,烧草。出锅的玉米煎饼,柔和,绵软,米香四溢。将那几样菜,混搭炒一炒,卷起,愈嚼愈香。我读书的地方在县城里,每周六周日坐客车回村,母亲准忙着给我摊煎饼吃,吃一顿,回校时,母亲在铁饭盒内,装几个卷好的煎饼,或者韭菜鸡蛋馅,或者酸菜猪肉馅。带回宿舍,分邻床的室友吃。
成家后,我也学着母亲摊煎饼的方法,怎么努力,也摊不出母亲的手艺。想来,母亲摊出的每一个煎饼,都是用世间最长情的爱做铺陈的,人在他乡,想起母亲的花式煎饼,内心的城池会落下一场又一场沉甸甸的乡愁。
如今,一家人住在城里,想吃煎饼,超市,饭店都有。摊煎饼的家什,五花八门,但不及大铁锅,玉米芯火摊出的煎饼,色香味俱全。总有种怪怪的,赝品的味道。我儿子这一代,不喜欢煎饼,对汉堡,肯德基那些东西感兴趣。我摊那么一回两回煎饼,他不大爱吃,又不好拒绝。也许,煎饼在这个时代,遍地皆是,不稀罕了。我倒是对母亲的花式煎饼,念念不忘。一有空,就往老家跑,央求母亲辛苦一下,摊一次煎饼吃,对了,要酸菜猪肉馅和韭菜鸡蛋馅的。这两种菜煎饼,我吃一辈子也不能厌烦。原因很简单,它周身散发着母爱的光芒。
昨个傍晚,母亲电话里告知,头茬韭菜该剃头了,催我回家,她摊韭菜鸡蛋煎饼我吃,我爽快地答应了。
“中午贺哥请我吃冒鸭子,喝酒。他母亲年前就在医院里了,现在昏迷不醒,贺哥五十岁多了,对于母亲的病,他忧心忡忡郁郁寡欢。
我安慰他说,老人家八十多岁了,按照中国人的人均寿命来说,已是能接受的了。不像我的母亲,五十多岁就病倒了,说到伤心处,我声音哽咽流泪了……
即使哪一天我们到了垂暮之年的时候,提及母亲,我们永远都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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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编想表达的是,母亲在家就在。红叶姐还能在这个年纪吃到妈妈做的煎饼,真的是一种幸福。人生无常也短暂,珍惜与父母相处的有限时光吧。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祝福红叶姐。
表达了煎饼渗透着母爱的伟大与无私,表达了煎饼浸润着母爱的用心用情,表达了煎饼散发着母爱的味道。
通篇作品情感真挚感人,知识性强,对读者具有启迪意义。
佳作欣赏学习,为作者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