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黄鼠狼
　　
　　 文/郭军平
　　
　　 我们最快乐的日子是在童年。
　　 童年像无忧无虑的天使，天不管，地不管，尤其是一到寒暑假，那简直玩得天昏地暗，虽然曾经因贪玩遭受过父母的指责和打骂，然而在哭过、闹过之后，我们还是不改贪玩的本性。也许上帝天经地义就是把快乐赐予我们的童年吧。
　　 “断竹，续竹，飞土，逐宍。”你瞧，人类的童年不也是天天在田野上拿着弓箭打猎吗？打猎，这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啊！一是没有课堂作业的约束，二是没有老师的管教，你看这是多么自由的事情啊！
　　 是啊！我们的童年简直是反叛的一族，挨过父母的打骂，挨过老师的训斥，可是，一转身，离开父母和老师的监管，我们就像疯了一样飞到了旷无边际的田野。夏天的田野，草木茂盛，庄稼成长，西瓜浑圆，玩累了，趁着看瓜的老爷爷不在，几个人就悄悄摸到西瓜地里，左瞧瞧，右瞅瞅，拍拍这个，瞧瞧那个，然后忽然听到一位伙伴大喊：“这个西瓜熟了！快来啊！”我们立马会停止手头的工作，像风一样奔到他的身边。大家围在一起，领头的把西瓜从瓜蔓子摘下来。西瓜疼得惨叫了一声，流下的泪水就染绿了他的手指。
　　 “瞧，你把西瓜摘疼了，它的妈妈要骂我们了。”伙伴狗蛋喊道。
　　 “去你的，心疼，还想吃西瓜？”领头的军军讥笑道。
　　 “那我们吃，你心疼，你就不要吃了！”另一位伙伴二怪揶揄着说道。
　　 “那怎么好意思呢？见一面分一半，大家都是好朋友吗？”二怪歪着头分辩道。
　　 “想吃，那就不要说风凉话了，以后把自己的嘴巴堵住。”军军生气地说。
　　 “好好好，我以后不说了。我们赶快吃吧！”狗蛋急忙催道。
　　 “怎么吃啊！没拿刀子吗？”
　　 “要刀子干什么？瞧我的。”军军说完，就双手握拳用力向西瓜砸去。只听西瓜疼得“扑哧”一声，一下子被军军的“铁拳”砸得汁液四溅。鲜红色的瓜瓤很快就露了出来，馋得我们直流口水。
　　 “来，我们四个人，一人一块。”军军砸开西瓜后，拿出身上的小刀把西瓜再割了几块，疼得西瓜“吱吱”地叫唤。我们才不管它呢！得先解渴为上。
　　 我们拿到西瓜后，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只听见“哧溜、哧溜”的吃瓜声。
　　 我刚吃了一口，抬起头来，忽然发现眼前一个硕大的田鼠，比老鼠要大得多了。大小与猫差不多，只是全身毛色全是黄色的。
　　 “啊！黄鼠狼！快看！黄鼠狼！”我大惊失色地喊道。是不是我天生有些胆小。当时喊出的声音特别大。大家听到我的喊叫，立即停下了“哧溜、哧溜”的吃瓜伴奏声。
　　 我吓得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仿佛发现一个天大的怪物。然而，那个怪物仿佛根本没有把我们四个放在眼里的样子。在我大喊一番后，它依然一动不动爬在瓜蔓里，眼睛圆溜溜地盯着我们。
　　 “大家不要怕！这是一个很大的黄鼠狼。我们要想办法抓住它。”领头的军军说道。
　　 “听说黄鼠狼会变成妖婆，晚上会抓走人的灵魂的。”狗蛋说了一句没天没地的话。
　　 “我就不信，它要变成老妖婆，我就用桃木剑砍死它。”二怪头歪着说。
　　 “那它要变成美女呢？”领头的军军嘲笑道。
　　 “那就给狗蛋做媳妇嘛！晚上让它陪着狗蛋。”二怪诡笑着说。
　　 “妈啊！我才不要它陪我呢！我奶奶说黄鼠狼会抓走人的灵魂的。要不得！”狗蛋吓得直向后退。
　　 “我就开个玩笑，看把你吓得！”军军说完，嘿嘿笑了起来。军军是我们里面最胆大的人。
　　
　　 他父亲是杀猪的，也许见怪不怪，军军耳濡目染，对什么都不怕。上次，我们在远离村庄的田畔上玩，忽然从对面地里钻出两个大孩子，比我们高一头。那两个大孩子分明是对面村庄的人。因为我们不认识。
　　 “嗨！你们四个干什么？”其中一个黄军服的大孩子指着我们四个问道。
　　 “你们是干什么的？”军军丝毫不怕他们，顶着他们的话问道。
　　 “哼！我们是干什么？你说我们是干什么的？”对方另一个穿蓝衣服的大孩子生气地说道。
　　 “吆！看这架势，是想打我们吗？”军军看对方的语气不对，就拉低声音问道。
　　 “想干架，你们还太嫩！收拾你们，就一个小拇指头而已。”穿黄军服的大孩子威胁道。
　　 “哼！想欺负我们吗？我们又没有跑进你们的瓜园。我们在两家的地畔玩，怎么就这么欺负人？”二怪愤愤不平地歪着头说道。二怪有歪着头说话的毛病，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个毛病一直改不过来。
　　 “要我说，这是目的不纯。”对方穿蓝衣服的大孩子警惕地说道。
　　 “去你妈的，我们在两家的地畔玩，还没有进入你们的瓜园，你们就这样血口喷人，这不是把我们当成贼了吗？”军军说完，就上前给了穿蓝衣服的大孩子一拳。
　　 别看军军比穿蓝衣服的大孩子个头小，但军军壮实，丝毫不胆怯。那个穿蓝衣服的大孩子根本没想到军军这样勇猛，冷不防当胸挨了军军一拳。
　　 穿黄军服的大孩子就冲了上来，要打军军，我们三个急忙冲了上去，一下子把穿黄军服的大孩子按倒在地。穿蓝衣服的大孩子看这架势，急忙回话:“我们不是干架的，大家都好好说话。”一听这个语气，军军才让我们放了穿黄军服的大孩子。
　　 “以后要好好说话，不要对我们这样态度！我们才不是孬种！”军军给两个大孩子放话道。
　　 “那是，那是，都怪我们今天无礼！以后大家注意就是。”穿黄军服的大孩子拍了拍身上的土，不住地给我们赔情道歉。
　　 “大家都是邻村人，今天不见明天见，都互相谦让谦让，就没事了。”狗蛋和解道。
　　 “那是自然，不打不相识，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来日方长，我们走！”穿黄军服的大孩子说完，扭头就走。我们也学着梁山好汉的样子说道：“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军军就是这样一个“娃娃头”，敢作敢当，爱打架、会打架那是出了名的，我们一群伙伴没人敢惹他，就是那些比他大一些的孩子也不敢惹他。
　　
　　 现在，眼前是一个硕大的黄鼠狼，军军才不怕呢！
　　 “大家拿家伙。”军军说拿家伙的意思就是让我们捡土块。地里没什么还能没土块？我和二怪、狗蛋纷纷弯下腰捡起地下的土块。
　　 “多拾几个，听我命令。”军军盯着硕大的黄鼠狼。然后用手给我们示意，让我们分开，形成一个包围圈。
　　 我们纷纷向两边跑去。黄鼠狼还是没有动静，爬在瓜蔓里一动不动。当我们拿起手中的土块就像八路军战士拿起了手榴弹一样准备投向日本鬼子时，突然，军军做出了一个令我们不能想象的举动。他用手奋力挥舞着，喊了一声：“撤！”
　　 “为什么要撤？”二怪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
　　 “你没看见吗？这是一个快要生孩子的黄鼠狼妈妈。”军军生气地说。
　　 听了军军这么一说，我们再仔细看去，果然那个硕大的黄鼠狼腹部看起来就是特别隆。那个隆起的肚子还在一动一动的。
　　 “是它的小孩在肚子里面活动吧！”狗蛋看了一会可爱地说。
　　 “是它的宝宝！看你笨笨的。”二怪瞅了狗蛋一眼。
　　 “我们如果打死了它，岂不是伤了两条性命？”我胆怯地说道。
　　 “是啊！平娃说的很对！我们不能对生小孩的动物下手，那样会遭报应的。”军军神秘地说。
　　 “遭什么报应呢？”受迷信奶奶影响的狗蛋说，“是不是黄鼠狼变成老妖婆晚上抓人灵魂呢？”
　　 “不是。”军军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反正我爸爸经常说，不能杀怀孩子的母猪，那样太不人道。”
　　 “你爸爸经常杀猪，血淋淋的，都已经习惯了，还在乎杀一个怀孩子的母猪吗？”二怪歪着头讥笑道。
　　 “住嘴，我爸爸杀猪，那是因为猪天生就是为我们人类服务的。人们喂猪，不就是为了吃猪肉吗？”军军辩解道。
　　 “是啊！我妈妈经常在我们吃猪肉时，总是要说‘猪啊猪，你到世上就是一道菜。不要埋怨人们要吃你。’”我插嘴道。
　　 “既然猪到世上是一道菜，那还有什么猪不能杀的呢？”二怪强词夺理地说。
　　 “不杀怀孩子的动物，我爸爸说这是老先人说的，是书上的话，是一位圣人说过的。”
　　 “圣人，哪一位圣人？”二怪不得其解地问道。
　　 “就是咱们县城文庙里那个圣人。”军军回答道。
　　 “我知道了，县城里文庙的圣人有两个，一个是孔子，一个是孟子，不知到底是哪一个圣人？”狗蛋抢着说道。
　　 “估计是第一个吧！”军军沉思着说道。
　　 “不对，应该是第二个吧！”二怪不服气地说。
　　 “你们都不要争了，我爸是老师，家里有不少书，回家我查下或者问下我爸。好吗？”我给他们和解道。
　　 “好啊！我们四个人真的应该出一个有学问的人。瞧我的脑瓜子，太笨，除了打架以外，算术就是一窍不通。我爸说我真是猪脑子。”军军喃喃地说道。
　　 “可是，听我奶奶说，吃什么补什么，吃猪脑子补脑子。你是不是应该多吃点猪脑子。”狗蛋讨好地说。
　　 “吃什么都不顶用。我爸让我吃得不少，可我还是对算术一窍不通。真是越吃越笨！”军军伤心地说。
　　 “我妈妈说‘灵人快马是天生的’，真的吃什么都不顶用的。”二怪歪着头吐了一口唾沫说道。
　　 “我今天这手还真的有点痒痒！”二怪说着想拿土块砸卧在地上的黄鼠狼。
　　 “那是一个妈妈，你敢，看我不收拾你！”军军生气地瞪了二怪一眼。
　　 “你就不怕报应吗？”狗蛋也生气地对二怪说。
　　 “我不敢打黄鼠狼了，听说黄鼠狼还是益虫，专吃田鼠呢！”我胆小地说道。
　　 “就是嘛，你看这几年瓜地少了很多糟蹋，不就是因为黄鼠狼的功劳吗？”军军高兴地说，“大家都扔掉手中的土块，向回撤！”
　　 军军说完，看了一眼那个怀孩子的黄鼠狼妈妈，扭头就走。军军是我们的“头领”，哪有不听之理？我本身就胆小，连忙顺坡下驴，跟在军军的后面。紧接着，狗蛋、二怪也跟着我们向回走。
　　
　　
　　 我们回去以后，二怪就把见到的黄鼠狼的故事说给伙伴们听，伙伴们有男生，也有女生。女生们尤其胆小。在女生面前，二怪喜欢显示自己是英雄，就把见到黄鼠狼的事情说得神乎其神。
　　 只见二怪歪着头，对围着自己的伙伴们，眉飞色舞地地描述着：“我们见到的那个黄鼠狼，好大好大吆！”说完，二怪做出了一个手势，比试了下。
　　 “它的皮毛，黄亮亮的，像抹了一层黄油一样，亮灿灿的，发着光。”看着二怪的比划，那黄鼠狼的大小简直比我们家的黑子还大。我听了忍俊不禁。其他伙伴们突然盯着我，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二怪，以为二怪在说谎。
　　 二怪见我笑，就说：“那是个胆小鬼，离黄鼠狼远远地，根本就没有看清黄鼠狼的样子。我可是走得很近，当时，我手中拿了几个砖块，就准备砸向黄鼠狼，谁知那个黄鼠狼忽然飞了起来。我们就追啊追。在我马上要追上时，忽然我们的头喝令‘停止’。我就百思不得其解问头‘咋回事？’头说‘黄鼠狼是玉皇大帝派的大将军，是守护我们这一方土地的。谁砸死了它会遭到报应的。’我一听，这才停住了手。”
　　 “哦，原来这样吗，吓死我了！”几个小女生战栗道。看着小女生们吓得颤巍巍的样子，二怪这才神气起来。
　　 事后，我说：“二怪，还没看出来，你还真能吹？牛皮都能让你吹上天！”二怪说：“你懂什么?不吹，她们崇拜你吗？”
　　
　　 三十年后，我们再次聚首，可惜的是军军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们各自成了家，聚会时，我们都带着家眷。提起那时逮黄鼠狼的事，我给在座的讲了一遍，再讲了二怪吹牛的故事。大家听了哈哈大笑。等我说完，二怪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神气地说：“说我吹，我可不是胡吹。我现在是专门给《儿童文学》写稿呢，是这个著名杂志的特约作家。”
　　 “难怪呢！人家说作家真能吹，我看二怪还真吹出了成绩，不仅吹成了作家，还吹出了一个漂亮媳妇！”狗蛋说完，大家哈哈一笑。
　　
　　 聚首后，令我遗憾的是再也见不到军军了。至今想起当时我们说的话，言犹在耳，不过事后竟然把查哪位圣人说的话给忘了。这是令我感到很遗憾的一件事。不过，聚首后，我们商定，在明年清明节，一定要给军军烧一把纸，届时我一定把这是谁说的话告诉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