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时睡意正酣的时候，一张冰凉的毛巾扑面而来，随之，是急躁的催促声：“快点起呀，油烧热啦！”这时，我不由睁开困眼，百般不情愿的起身，帮母亲翻弄油炸糕。
　　 在窄小阴暗的厨房，灶台燃烧着红彤彤煤火，那口厚墩墩黑铁锅正袅袅冒着热气，头顶那盏六十瓦灯泡发出昏暗的光，使厨房显得燥热、油烟氤氲。
　　 母亲在宽大案板旁，揉拍混合糯米、大米的面团，再塞上红豆、糖馅，那“啪啪”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悦耳。母亲上午出售，下午还要泡糯米、大米，用石磨磨出浆汁，装进布口袋，控干水分，才能做油炸糕。红豆也要煮软乎，用手压烂，加上白糖做馅儿。
　　 那年，我21岁，家中供我念技校委培生，就是多付七、八千块钱，上世纪90年代七、八千不是小数目。对于清贫多子的家庭无异于一笔巨款，父母为了我能有“号头”，不惜本钱地，不计代价地付出一切。
　　 寒假，我放弃了闲耍，起早和母亲弄油炸糕卖贴补家用。一个寒意笼罩的日子，我和母亲做好油炸糕，收拾停当就出门了，冬天亮得晚，空气中带着丝丝凛冽寒气。我们要去一个矿井的地方，赶在工人上班前兜售。
　　 大地尚在酣睡中，路上行人稀少，我背着背篼，背篼上面蒙着纱布、毛巾之类的物品保温。背篼底部很热，烙的腰部发烫，我不得不用手垫着后底部。我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碰坏了油糕。经过七拐八转，我和母亲来到城乡结合部。一条弯曲的小径走了许多阶梯。到了一座桥，这是一条简易的铁索吊桥，上面铺着木板，两三米宽，两边有栏杆。没想到走在上面，桥面竟微微颤抖。多亏天黑，桥下是干涸的河沟。否则……桥也就三四十米的样子。终于走下桥，我长长吁口气。
　　 又从小径翻到一条柏油公路，公路阒无人迹。我走得快拉出母亲一段距离。面对这长长的公路，我不免厌烦了，等母亲缓慢跟上来，我不耐烦地：“还有多远呐，咋还不到哇？”“就快了，着啥急，工人没上班哪！”母亲耐心解释。我们继续赶路，这时，我感到后腰部不是那么烫了，温和一些了。天色渐渐发白了，要亮了，终于，我们到了。在一座似锅炉房打水的屋子前，我放下背篼，母亲把它挪到水泥路侧，吆喝起来：“油炸糕，买油炸糕！”有几个工人模样的人围了上去。母亲用裁好的纸，左手拿不锈钢夹子，夹好用纸包上递给他们，我则在一旁忙着收钱找钱。
　　 一阵忙碌过后，路人稀少了，工人也大都上班了。这时，我才感到一股寒气由脚底泛上来，我找了个饮料瓶子，在开水房灌了热水，走去拿给母亲，母亲正坐在石头上，着灰黑外套，母亲一定疲惫了，走了那么远的路，毕竟六十几的人，毕竟裹着小脚，我把热瓶递过去，“妈，烤手吧。”“多好，挺热。”母亲把它放入怀中。我看着这一幕，眼里发热，心里不是滋味。
　　 回来的路上，脚步轻快了许多。由于出门时，背篼压在肩上沉甸甸的，又加之走了恁远的路，肩头酸胀胀的。现在不那么难受了。天已经大亮了，背篼里还剩一二十个，母亲又在路上吆喝着卖完了。这次还算是顺利。听母亲说，不好卖时，她要到矿井里头去卖，还要爬坡上坎走好远。要知道那些井都在山里头，崎岖难行。母亲还说，邻居王叔的亲戚常照顾母亲生意。而那些矿工有时还赊母亲的油炸糕，到开资才付钱。从中，我体会到母亲的辛酸和不易，唉，都是为了我的高价学费呀，如果当初刻苦学习，也就……
　　 开学，我主动要求买价格五元的黑布鞋，而不是像从前为了攀比缠母亲买价格昂贵的黑皮鞋。因为那次凌晨的贩卖，让我懂得了父母为了生活的付出与辛劳，明白了一个清贫家庭应该过的正确生活，而不是不切实际，盲目攀比，幼稚幻想，从而踏踏实实的过好生活每一天。
　　 光阴似箭，母亲卖油炸糕过去了近三十年，而今，母亲已仙逝，永远离开了我们。那段往事如昨天发生一样清晰，让我在记忆里，一遍遍重温母亲的音容和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