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烟火】母爱(散文)
全世界的母亲是多么的相像!她们的心始终一样,每一个母亲都有一颗极为纯真的赤子之心。
——惠特曼
母亲两个字,是闪闪发光的。
打开门出来,遇到了母女三人。我不知道,她们是从五楼还是六楼,或者是七八楼下来的。我住四楼,一栋有点年份的步梯楼盘。
母亲,年纪不大,应该是九零后。两个小女孩,一个三岁左右,一个五岁左右。大的小女孩一个人在前面,小的牵在母亲手里。
母亲牵着小女孩走得很慢。她背上背着一个书包,手里拎着一个书包,拎书包的手里还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装袋,袋子上面写着羊绒被字样。应该是两个女儿睡午觉用的。我打开门出来,她们在我门前的三四级台阶上。看到她们的那一刻,我感觉楼道空间里流淌着满满当当的爱。
欢欢喜喜走在前面下楼的小女孩,很有灵气,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很明亮,圆圆的小脸白里透红,扎着两个羊角辫,辫子随着她下楼的节奏摇摇摆摆,上身穿着一件粉色毛衣,下面是乳白色弹力裤子,白色小靴子上面是两只肥嘟嘟的小猪猪。好可爱的女孩!母亲牵在手里的小女孩下楼梯很小心,两只小短腿像蝴蝶的触角,慢慢探出来试探一下台阶的高度,确定触摸到了,才会实实在在踏上去。每一个台阶,都是一样小心谨慎。
母亲很美丽,清秀温婉型的女子,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浓浓的爱意。母亲像一座被压弯了腰的山,躬着修长的身子随着小女孩一步一停下着楼梯,嘴里不停叮嘱前面的大女儿:“依宝,慢点啊,要看着脚下走路,千万不要踩空摔下去了。”
等她们从门前走过,我才关门。等我把锁好门,她们已经走到了我前面。
“我来帮着把小宝贝抱下楼吧?”看年轻的母亲很费力的样子,我提出想抱小女孩下楼。另外也是看她们走的太慢。
“谢谢,谢谢!不麻烦您,我自己来。”说话间,年轻的母亲把腰弯得更深了一些,她松开牵着小女孩的手,一把抱起了小女孩。
跟在她后面,听着她沉重有力的脚步声,我有些后悔。我为什么不说要帮她提手里的大袋子呢?没有一个母亲愿意把自己的孩子交给陌生人。我们虽然住在一个楼道里,但我们素未谋面。我搬来没有多久。也或许,她袋子也不会让我帮着拎,这是一位有韧劲的母亲。
和她们一起下到一楼,我看到母亲脸上氤氲着一层汗光,脸色微红,气息微喘。放下小女孩时,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对上我的眼睛,微微一笑,算是打个招呼。
看着她们走了,我想起雨果的话来:女人固然是脆弱的,母亲却是坚强的。这句话又让我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我的母亲,命运多舛,是一个苦命的女人。一生为填饱肚子操劳,一生为子女呕心沥血,一生被病痛折磨。
母亲,不会像我现在喜欢称孩子们宝贝或者乖乖,她不会这么甜腻软糯的表达自己的爱意。母亲的爱弥漫在深情的岁月里,在煤油灯下的一针一线里,在夏日乘凉时一摇一晃的蒲扇里,在严冬把我的小脚夹在她的臂弯里,在她围着灶台转得一饭一菜里,在我生病时她的心疼慌乱里,在……
母亲,活得很艰难。日子的苦不算苦,身体上的苦才是真正的苦。我是家里的老幺,出生时,母亲已经四十出头,我能记事时,母亲已年近半百。我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得的内风湿病,这该死的病把母亲折磨的日夜难安,死去活来,直至手指弯曲变形,走路一瘸一拐。就是这样的母亲,她依然用她尽洪荒之力守护我周全。
那是个有些寒冷的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我睡到半夜突然发高烧了,母亲摸着我滚烫的额头心急如焚。父亲去外村亲戚家喝酒打牌去了,母亲一个人守着我胆战心惊。用毛巾敷,用生姜擦额头,都没有让我体温下降。母亲怕我烧坏了脑子,情急之下,她一瘸一拐地背起我走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我的家,离村里李医生的家有四五里路的距离。那一夜,我不知道母亲是怎样咬着牙忍着痛把我弄到李医生家的。朦胧的记忆里,只知道母亲把我裹得像一个大大的粽子,只留了一点小小的缝隙让我呼吸空气。在路上,母亲摇摇晃晃得一会把我背在背上,一会又把我挪到胸前抱着,昏昏沉沉的我,能听到母亲粗重的呼吸声。我看不到母亲的脸,现在想来一定满脸汗水和焦急。对我的心疼,也让她暂时忘却了自己身上的疼痛。
“李医生,李医生,开门,快开门。”母亲把李医生家的门拍得山响。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等到天亮都不行吧?”母亲焦急的声音穿透门板惊醒了熟睡中的李医生,他手忙脚乱穿好衣服打开门。
“李医生,你快看看,快看看我娃,她一直高烧不退,会不会有事啊?”母亲的声音里带着浓浓地哭腔。
“不慌,不慌,来,放下来我检查检查。小孩子偶尔感冒发烧很正常,不用这么担心。”李医生帮母亲我把放在接诊桌子边的木椅上。
李医生查烧检查一番,语气轻松的对母亲说:“没事,就是一般的感冒发烧,吃点退烧药就没事了。”
“没事就好,那您给我娃开点退烧药,免得她受罪。”李医生的话让母亲长舒一口气,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李医生开好药,母亲当时就弄温水守着我吞服下去。
喝完药,母亲要背我回家。这时,李医生却不同意,怎么也不让母亲出门。李医生说母亲自己本身是一个病人,还要背着一个好几岁的孩子太辛苦了,让我们在他诊室的小床上休息几个小时,等天亮了,我退烧了就能自己走回去。
尤其记得那天回来时的情景。一路上,母亲一直牵着我手,不曾放开过。那次回来,我们花了比去李医生家长三倍的时间。母亲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是疼的,没有了外来事物分散她的注意力,一阵阵疼痛开始肆无忌惮袭击她,折磨她,她每走一步都是在和病魔斗争,在与命运较量。在路上,母亲只跟我说过一段话,她说:“宝啊,你要快点长大,姆妈身体不行了,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长大,没娘的孩子是根草,只有你长大出嫁了我就放心了。”
年少的我,不懂死亡是什么。即使母亲长年病病歪歪,我也以为可以一直陪着我。母亲的话,在我心里没有激起多大的风浪,只是用力紧紧拽住母亲的手,告诉她我听进去了。
时隔四十多年,母亲也去世了三十多个年头。而我现在才真正懂得,何谓无私,何谓博大,何谓母爱。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有了孩子的女人,都是穿了铠甲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