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放学，一个个拿到手机后，头就再也抬不起来了。长线插排往讲台桌的电源里一接，讲台上就围定了五六个，走廊里七八个。我戴着小话筒喊，桌椅如何收拾，书箱如何摆放，效果甚微。今天锦鹏值日，那个也舍不得放下手机的孩子，艰难地抓着手机和笤帚，手忙脚乱。我告诉他先放下手机，才把双手解放出来。
　　 他从没有太多的话，今天也是。就这样一行一排地，从左到右，每个桌子的缝隙，每个书箱子的背后，一簸箕一簸箕地往外铲垃圾。另一个值日生也在，但她总也弄不明白自己的书桌，就在自己那个小天地里翻过来倒过去。锦鹏不推，也不等，一个人就一点一点地扫过来，再扫过来，直到跟着我再检查一遍，再把桌椅对对整齐，才去收拾那个大垃圾袋。负责倒垃圾的同学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也不问一句，自己就把一个新的垃圾袋套好，再把那一个黑色大袋子拖出去。
　　 在这个班里，还有王雷和罗俊也一直是这样的，我觉得并不完全因为他们是班委。王雷负责安排值日生，轮流到谁值日，他完全安排得开，还不忘记去提醒他们，每次值日生回来晚一些，他就自己动手，扫地、擦黑板。不管是清扫工具还是墙上的挂钟，有问题了，他会时时提醒老师。
　　 罗俊也只是个体育委员，自从班长的腿伤了后，班级的事情都交给他了。班务日志是每节课要填写，每天早晨去上交的，我告诉他后，他“嗯”了一声，就去开会，然后，惦记着每天去找各位老师签名，每周领新的表格。我帮学生拿了快递，让他带回班，他就“嗯”一声，接过去。
　　 还有那个每期板报和手抄报都拿奖拿分的润秋；那个认真背稿子，一遍遍练习去参加演讲比赛的雨荷；一天里写两遍征文出来的洪继；放假了也要把征文写出来发给我的佳佳……
　　 都是小事情。但现在像这样不计较的孩子越来越少，这让我想起十年前的戴玮昆。
　　 戴玮昆在我班里是学习委员，但他做的事没有份内份外。哪个科代表的作业忘记抱回来了，他放下笔就去抱作业。哪个科代表没有及时地把作业写在黑板上，他放下笔，站起来就到黑板前去写。每天早晨课前，我往讲台上一站，问一声，值日生是谁？他也不问问清楚，放下笔就抓起笤帚，扫地、拖地、倒垃圾。放学的时候，大家都慌慌地跑了，他也不问值日的是谁，只管把地扫完，把门窗关好，再背上自己的包，跟老师说声再见，下楼去坐车。
　　 并没有见他影响学习，他的成绩在班里一直是遥遥领先，2013年的中考，他是超越了实验班的所有同学，以全镇语文单科状元和总分状元的成绩，考入广东实验中学南山班，三年后，高考进入重点大学，现已在广州工作三年。
　　 有情怀有温度的孩子，心里总是会装下世界的，他的肩头能担得起日月。
　　 还记得2019年五月，那个为女同学垫脚的冼浩民（又是一个年级第一的好成绩！他是2019年考入浙江大学的），高三时，学弟学妹们在楼下喊楼，我们在五楼的走廊里往下回应，固定栏杆的台阶只能放下半只脚，女生挤在前面，不放脚上去就看不到下面，放脚上去就得一直掂着，很辛苦。冼浩民站在她们后面，把自己的一只脚伸在一个女同学的脚下，垫着，一直伸着，让她保持平衡。
　　 那一瞬间，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温暖又光明。
　　 最早让我感动且温暖着的，是第一届带的那个周传斌。他后来考上的是中央民族大学，现在是兰州大学的客座教授，百家讲坛上，专门讲少数民族语言变迁的。
　　 周传斌也是这样，憨憨地，让他做什么事，从不问别人怎么不去，他自己只管拿起来就去做。最清楚的是那年作文比赛，布置下去大家都没了动静，他说，我来写吧，于是，他的作文得了一等奖，我也得了辅导奖。
　　 不计较，不攀比，不推诿，敢负责，敢担当，动手做——是我对这类孩子的评价，他们的内心世界里，有着强大的自主意识，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有目标，有追求，有行动力，而不是哗众取宠，只看表面。不敢说他心胸有多么宽广，但最少也是不自私的；不敢说他的目光有多么远大，最其码在他身上看到了良好的家教。
　　 相反，还有一些孩子，要么是在大人面前装样子，要么就是多做一点事情就要邀功请赏，端的是不肯比别人多做一丁点儿事，否则就好像吃了多大的亏似的。即使是自己的任务，也是能逃即逃，能推即推。更有甚者，别人做事情，他在旁边看热闹，还要冷嘲热讽。只要不绊倒他，在集体的场合里，他就是推倒油瓶都不扶一下的那个，幸灾乐祸之后，嘴里还振振有词：关我什么事！
　　 违反纪律了，你说他一句，他有十个理由为自己辩解，还是集体制度都不合理的那种。
　　 大扫除的时候，你逐一提出要求，他在旁边一脸不屑：嘁！有那个必要吗？
　　 你让大家收拾利索桌面，他摊着手，对着一桌子乱七八糟的书本，问：你让我放哪儿？
　　 顾了自己玩手机或跑去打球，不顾屁股后面一堆乱糟糟的桌椅和书本试卷跟垃圾混在一起，让别人去收拾，似乎也是与他无关。
　　 这样素质的人，可以翘高了二郎腿，把一只大臭脚伸在老师面前坐着，也不觉得丑陋和没礼貌。
　　 他不遵守规则，你还不能批评他，否则，就是没给他面子，一肚子的委曲，满腹的牢骚，脖子硬硬地梗着，全世界都欠他的。
　　 让家长也忧心的种种表现，都是源于自私和狭隘，眼睛里直盯着那些落后的现象，挂在口头上的是：人家谁谁谁如何如何。也不想想他盯的人是什么水平，说白了就是：你说我考得差，还有比我更差的呢！
　　 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啊！
　　 可是，他们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眼界不开阔的人，对自己能有什么高一点的要求？又能有什么愿景可以规划？
　　 一直信奉那一句：教育是一场温暖的等待。那是对我们教育者心性的磨炼。但是，老话儿还有一句，叫做：三岁看大，七岁知老。
　　 一个人可以拥有财富，可以拥有好的家境好的工作，但是，能不能牢牢抓住，能不能长久保持，能不能光荣传承，真的要看他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