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岸】麦地(微小说)
她柱着拐杖佝偻着枯萎的躯体,抖动着不稳的双腿,站在夏日的麦地,沐浴着斜阳,用浑浊的双眼望着起伏的麦浪绵延远方……
每年麦子抽穗季节的这个日子,她都来这块麦地久伫遥望!她用那干瘦的枯爪掐了一枚麦穗,轻轻抚摸,放在鼻下嗅麦花清香,然后,慢慢抬起头,泪眼浑浊深情地望着仿佛隔着光年里程的南方。麦地从她脚下延伸,向南、再向南,一块麦地连着一块麦地。越过一条小沟、越过一条小路、越过一条河流、越过一条高速铁路,一坐山、一道岭、一座城。越过千山万水,那边还是麦地,一望无际。遥远的麦地的那边,连着南方都市里的他和她的少女时代的青涩时光……
她想,此刻的他,和分别那晚一样,依然穿着海军衫,气宇轩昂的站在都市郊外的麦地田头。抚摸着麦穗,轻嗅麦花的清香,抬眼望着起伏的麦浪延伸北方。他的遐想长出了翅膀,麦地一片连着一片,连过长江、连过黄河,连向无边的遥远,遥远的麦地的那边,连着北疆那个小山村的姑娘和他激情燃烧的青葱岁月……
那年,知青返城,正是北方麦子抽穗的季节,他要回南方都市了。他与她在月光下的麦地告别,她把少女最纯洁的爱给他,他把一棵发烫的种子留下。他望着一望无际的麦地告诉她,他会来接她。彼此想了,就来麦地,麦地那一头有他,麦地这一头有她。麦浪如同海的波浪一样,能波及到天涯海角。这样,他们的思念就链接到了一起!她没有回答,只是流泪!夜风很轻,月光很柔,心却很沉重!
麦子绿了变黄,黄了变绿。她的秀发随着麦子黄绿的更替而变白,腰变驼,水灵灵的杏眼变的混浊,却依然“不见那年人,泪湿春衫袖!”
唯一没变的是,每当麦子抽穗的季节,她都去麦地里链接那份泛黄的思念!一年年、一岁岁,如七夕鹊桥会一样按时赴约,一晃链接了四十多个寒来暑往,却“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麦麦浪悠悠”!
她没有文化,不知道南方都市与北方边疆相差二十多个纬度。南方麦子抽穗的季节,北方正值春寒料峭,麦种还没有下地。北方麦子抽穗的时候,南方麦子早已收获入仓。那寄于麦地链接的思念,每次都错过了季节,途中断了链接,断了感应,断了灵犀,那份挚热的爱情早已中途夭亡,因为,他们不在同一个纬度上。
起风了,麦浪翻滚着奔向远方。她柱着拐杖,一步一晃,渐渐消失在夕阳西下的麦地……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待重结,来生愿!”
——2023.4.23.写在麦子抽穗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