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学生跳一跳就能摘到苹果”，这是我们教育界中流行已久的一个说法，大家都很赞同。可是，它有个前提，那就是确保“能摘到”！当某个或某群学生无论怎么跳都“摘不到”的时候，他或他们还会跳吗？
　　 作为从教二十多年的一线教师，我可以告诉大家一个事实：每一届初中学生，过了初二就会出现严重的两极分化。到了初三，一大群升学无望的后进生开始在学习上不思进取、无所事事，以至于每天除了看小说就是睡大觉。他们正是那一群跳了N次也没摘到“苹果”或摘到机会很小的人。这样的他们不睡大觉那才怪呢。面对他们，我们该怎么检讨？我尊敬的教育局局长、校长、老师、家长？
　　 什么是“苹果”？不同的人看法不一样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大家的看法大相径庭。在教育局长、校长、教师、家长的眼里，只有考试成绩才是“苹果”。他们会在学生取得好成绩时趾高气扬，会在其考得不好时灰心丧气。在他们眼里，只有也只有与考试成绩有关的才是“苹果”。比如，当竞赛活动、特长考级可以加分时，他们那是砸锅卖铁都鼎力支持的。反之一旦不加分了，甩下的便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的脸子。在党和国家的红头文件中，所有的素质提升、素养养成都是“苹果”。于是几十年来，大力倡导和推进素质教育的导向始终没有改变。至于成效问题那是实施的问题。在学生的眼里，所有的好奇心、求知欲、兴趣、爱好，和为此而作的努力探索，以及在此过程中收获的酸甜苦辣都是“苹果”。可见，“苹果”是多种多样的，而独独地方领导、教师、家长们的视野那么狭獈。
　　 “苹果”在哪里？在教育局长、校长、教师、家长的眼里，“苹果”只存在于学校、课堂、书本、作业、考试之中。正所谓“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须知，当年我们批判过的封建糟粕还深深存在于社会上，存在于许多人的心中。于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不死就往死里读”的论调甚嚣尘上。在党和国家的红头文件里，“苹果”既在校园的“树”上，更在田野的“树”上，既在书本知识的“树”上，更在实践活动的“树”上，在浩渺的宇宙自然里，在火热的社会生活中，在一切的地方生动地生长着。于是，开展了一轮又一轮大范围、多维度、深层次的教育改革，诸如课程、课堂教学结构、招生考试制度、教育质量综合评价改革等，出台了一批又一批具体举措，诸如课程三开、五育并举、五项管理、双减等。在学生的眼里，无论学习还是生活，从自然到生物，从物理到化学，从地理到天文，从诗歌到文学，从历史到社会，从体育到艺术，但凡未知的、有趣味的、有意义的地方，到处都有酸甜可口的“苹果”。它们高挂枝头，充满着无比的魅力，正冲着他们微笑、眨眼睛呢。于是，爱上读小说的有之，爱上文学的有之，爱上艺术的有之，爱上打篮球的有之，爱上玩电竞的有之，梦想当明星网红的有之，梦想下海捉鳖、飞天揽月的有之……可见，到处都有“苹果”，而偏偏地方领导、教师、家长们的态度那么势利。
　　 怎么跳一跳摘“苹果”？在教育局长、校长、教师、家长的眼里，就是不断地填装灌输，反复地训练演习，不断地抢占时间空间。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场景：你买两本资料，我买三本，你练三遍，我练四遍，你早上七点出门，我六点，你晚上九点收工，我十点……如此无所不用其极，卷得不能再卷。如果大家都能摘到“苹果”也就罢了。然而，事与愿违。须知，从一开始，规则就在那里：一万学生毕业，高一级学校只有五千名额。于是，有五千人纵然跳破脚板也是摘不到“苹果”的。地方领导们制定了这样的零和博弈还不算，更通过中高考状元、升学率、升名校率、名师、名校友等一系列宣传届复一届、年复一年地将“分分必争，名名必较”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应试教育不断推向高潮。可怜的学生只能在层层胁迫之下不断地跳着摘“苹果”。于是出现了这样一幅景象：一群弹簧人不停地跳着摘“苹”，够得着的在跳，够不着的也在跳。还有一个事实是，够得着的往往次次都够得着，够不着的往往次次都够不着，够得着的一刻也不能停下跳起的脚步，够不着的也还在各种威逼利诱之下作着无谓的跳。表面上这是很公平的规则，但其实是十足的强盗逻辑。就好比让姚明和小明跳起摸篮板，姚明毫不费力次次摸到，小明则跳折了双腿也一次也摸不到。是的，智力素质是多元的，且有很大的先天成分。这就好比鱼鳅永远也比不了鳝鱼的长。于是乎，有许多学生终其学习生涯、极尽各种跳也没有摘到期待中的“苹果”。然而，比这更加悲哀的是，他们通常会将此归因为自己不够努力或自己不够优秀，却并不知道这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是谁导演了这场骗局？归根结底是一种严重背离党的教育方针的教育行政化、功利化倾向使然，是一群不听中央口哨的教育官员导致的！在这些投机的教育官员眼中，只有功利，哪有什么事业、情怀？教育质量虽然常被他们挂在口中，但其实他们才不管什么质不质量，他们只管那个考核分值。仅此而已。他们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潜下心来遵循规律科学地办教育，而只想“多快好省”地出政绩。为此，他们不惜违反教育规律、违背中央法令。在主观胡乱地折腾一番以后，成了就高升走人，不成也不过是拍拍屁股走人，从此再无一毛钱的关系。这些官员们啊，但凡读一读十八大以来党和国家的教育改革方针政策，也不会把教育搞成今天这个样子！除了投机的官员，教育工作者中也还有一些精致的功利主义者，他们不学无术、浅薄无知，除了会机械地照本宣科外，还擅长于狗血和鸡汤！对于他们，我只能道一句呜呼、哀哉！
　　 至此，我们已不难回答“苹果在哪里”了。党、国家和学生们都非常想摘的苹果、也能够跳一跳摘到的苹果却被地方指为禁果不让摘，而地方上的教育局局长们哭着喊着让摘的苹果，一部分（接近一半）学生实际上是根本摘不到的。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而且，此等现象绝非只发生在教育领域。这也正是党中央为什么要三令五申“与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的原因了。地方主义、个人主义在当今中国已呈尾大不掉之势，严重消解着中央的改革发展精神。
　　 “云深不知处，只在此山中。”跳出教育看教育，视角也许更宏大。提倡理论自信、道路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历史自信、民族自信，该不该、对不对？当然！毫无疑问。我们有一万个理由自信。但是，我们也当清醒、警醒、反省。莫作自大的夜郎，也莫作坐井的青蛙。就像不可否认中华文明的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一样，我们也不应该否认发轫于西方的现代文明有其独特的生命力，其科学、民主、法治、效率、竞争等元素正是我们的传统文化所稀缺的。从开眼看世界到改革开放，我们师夷长技，向西方学习借鉴了很多东西，包括我们今天所信仰的马克思主义，包括科学技术、企业管理，乃至社会生活方式。科学没有国界，文明也没有族别。学习借鉴汲收利用一切人类文明先进成果，应当是当今时代每个国家、民族发展前行的必然途径。人类命运共同体同时也应当是人类文明共同体。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教育，既要从自身的理论实践中汲取经验教训，也要从一切先进的现代教育理论实践中汲取营养。唯有尊重现代教育科学，遵循现代教育规律，才能抢占制高点、勇立潮头。
　　 大道至简。教育的真理也许没那么复杂。正如没有哪两片树叶是相同的一样，也没有哪两个学生是相同的。教育首先应该尊重学生个体差异、实事求是，在每个学生实际素质的基础上因材施教、长善救失、扬长避短，最终实现个性化发展。教师在其中的作用就是发现学生的实际素质，再通过统一和个性化的教育促进其在原有基础上的发展进步。如此而已。而在这个过程中，教育的质量或成效也是可以科学计量和考核的，但绝对不是现在这种简单粗暴的大一统的考试以及在这个考试基础上的以学定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