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护花使者】在屋檐下看雨(散文)
这个夏季是以干旱为著称的,大地上到处皲裂的匆匆步履,爬满了老百姓的额头。很多人无聊地徘徊在田间地头,无语地欣赏着干裂的玉米和侏儒一样的黄豆苗,然后抬头看看从山边飘来的那一朵云,摇摇头。
阳光还是那样火辣辣的,但田地间的玉米树已经干了,在初秋的风中“沙沙沙”地响个不停,树枝上摇晃的玉米像闭经女人的乳房,在等待一种季节的煎熬。这是岁月在穿梭过程中留下的唯一能够让许多人记忆的现象,远远超过新闻联播中的新闻。偶尔从一抹柳梢下传来几声蝉鸣,犁过剑锋毕露的强光,飞速进入颔首老人的耳膜。
云,黑压压的,从山野漫了过来。一层层的,大雁一般轻轻地掠过老人的头顶。此时的光线直勾勾的,云卷云舒,曼妙无穷。蝉声偶尔一声,竟然不再清脆,嘶哑的空气在无目的的飘逸。老人似乎对蝉鸣没有去理会,慢慢转过身来,沿着庭院里延伸的路,嘴角一丝淡淡的笑意,在那一抹厚重的云层到来之际瞬间消失。“爷爷,爷爷。”小孙女扯着老人的衣襟,抬起一汪清澈,不解地看着爷爷的表情,似乎想读出那张脸孔下面潜藏的玄机。“哦。”老人轻轻的回应着,用手抚摸着女孩的头,缓慢的。
风,不期而至。老人和小女孩的脸面上一丝凉嗖嗖,仅仅就是这种许久没有感受到抚慰。小女孩呵呵地笑着,笑声在风的吹拂下跑的很远很远。小女孩离开爷爷,在光洁的庭院里张开双臂,逆着风向慢慢跑动。“咯咯,咯咯咯。”不停的笑着,仿佛一只独处的彩蝶嬉戏在小河边的柳树下,看柳叶儿随风飘舞,还有那河水中倒影的鱼儿自由的游弋。水底清晰的云朵儿在河床上慢慢的移动,忽然一只青蛙“扑腾”一声,把那整片的云朵儿撕碎,一缕缕青烟散去。老人慢慢收回自己集中在奔跑女孩身上的目光,微微地期望地笑容洒向天空飘荡的云。老人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不觉就微闭上眼睛,若有所思地闭上眼睛。
风忽大忽小,忽有忽无,偶尔树叶与树叶在亲密接触间婆娑的声音呢喃于几只幼鸟,和着希望的羽毛在树丫上蠢蠢欲动。不外乎就是老人看见的女孩那样准备着,想像风一样飞翔。
时间就是一道命令,不乐意间已经从指尖溜走,夜的帷幕早早的来了。老人伴着女孩看熊大熊二的恬笑,老伴则在灶房里“叮叮当当”奏着她一生的交响,扑鼻的香味儿流下口水,在老人和小孩之间。
小孩的瞌睡来的早,不到九点就闹着要睡觉。这件事,老人不需要操心。“啪”,打火机燃起一道火光,接着一抹青烟慢慢地从老人的嘴里溜出来。起身,出门,流星划过。老人并没有走远,就站在门口,让青烟不断地从嘴角徐徐上升,渐渐地吞噬夜色。此刻,一种从未有过的执着划破天空,像闪电那样从地面瞬间升腾,随着炸响撕裂夜的宁静。云,还是黑压压的,但老人看不见它向哪儿飘动。风,早已经停止,只有黝黑的夜幕中游弋的云层,叠加、交织、相互冲撞,辉映着老人漾起的目光。
许久,又过了许久。老人有点累了,轻轻的关好门,爬上床和衣而眠。
许久,还是许久。老人已经迷迷糊糊地昏睡。窗外又开始吹起了风,一阵比一阵紧。窗玻璃丝丝地微鸣着,老人就醒了,一骨碌爬起来,将耳朵紧紧地贴在窗上。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和着庭院那束随风摇摆的马蹄莲的节奏,滋长一种幸福的绵长,夜又多了一层含义。
“滴答”,又一声“滴答”。接着“乒乒乓乓”的声音连成一片,老人再也坐不住了,轻巧而迅速地下床,出门。
屋檐下什么也看不见,老人没有开灯,就着夜色中溅起的泥土的气息感受夜的声音。房屋后面的吼声开始了,老人心里一惊,屋檐水溅起的水珠瞬间打湿脚丫,弥漫了整个世界。花园里的树疙瘩一下子爬满老人的额头,一把硕大无比的手紧紧的抓住老人的心。老人不会倒下,紧咬着牙,脸上的肌肉拉成小山丘,盎然的站着,茁壮于门前的那颗巨大的核桃树。虽说整个夏天是伴随着干旱走过的,但门前的那棵核桃树依然旺盛,地下有七八枝根系延伸到10米开外的水渠边,从哪儿不断的汲取水分,以至于前几天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爬遍了它的全身,让果实在自己挥舞的竹竿下直线下滑,或者斜飞出两三丈外,甚至于有的在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落进旁边的庄稼地里。
十分钟,准确的说是九分五十九秒,老人一直僵直在屋檐下,看庭院里肆意的水流无私的涌向大门口,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从大门的下边往外挤。大门口放着一只陈旧的水盆,在狂涌的水流形成的漩涡中不停的转动,和大门亲吻时发出幽深呻吟。大门左边的猕猴桃架上,无数滴落的雨滴嗖嗖地从枝叶的缝隙灌进,更多的雨滴打在藤叶上,叶子不停地起伏着,有几滴雨滴穿透叶子,冷飕飕的打在藤条上,藤条在微微的颤抖。老人看着这些,心不由的燃起一团火,目光瞬间转向大门的右侧。大门的右侧是花园,花园里种的不是花,而是孙女最爱吃的葡萄。虽说葡萄早已经食用,但藤架依然旺盛。沿着葡萄架爬满了黄瓜藤条,离地一米五的距离,几根嫩油油的黄瓜正准备在这个夜晚一下子长大。夜幕中豆大的雨滴打在娇嫩的身躯上,摇摇晃晃的,好像承受不起这种打击,马上要掉落的样子。老人心疼极了,想走上去扶一扶,怎奈雨太大,寸步难进。无奈的身躯继续在雨幕中摇摆,忘记了站在屋檐下的老人。老人收回目光,微微仰起头,看黑压压涌动的云层,像极了八月中旬左右钱塘江的潮起潮落,只是此刻没有谁为了如此壮观的云层而静默。雨幕的胡须从很高很高的天空垂落下来,缠住了老人的裤管,裤管里凉凉的一双腿在慢慢的升腾,像云像雾又像风。极尽那一丝灵气,交织、融合、架构。
世界静谧了些许,老人的身体随着这份静谧的来临开始柔和,一股暖暖的气息从丹田升起,缓缓向四周扩散,到达每一个角落。看见了田地里干瘪的豆苗,此刻精神抖擞,拔苗助长般的高了许多,虽然不似往年的繁花似锦,但也不至于侏儒一生。
一声叹息自天幕而来,打破雨幕的静谧,庭院里的屋檐水点点滴滴的,很久再也没有打湿脚丫。老人深呼吸几次,眉梢舒展了许多,再燃起一支烟,看屋檐水滴落。“滴答、滴答”的节奏像整齐的心率,悠悠久长,一缕青烟渐远渐散。远去的层云与游来的层云彼此交换岗位,无私的努力完成属于自己的使命。尽管这样,老人嘴里吐出来的青烟,依旧没有带走什么。恋上香烟的嘴唇终究把黑暗留给了肺,这种无法改变的事实,与田地里打成一片的侏儒呼应着,现实成不再成长的季节。
雨幕拉下的帷幕,依然节奏演绎的夜色,迈不出去的脚步无法丈量田地以外的河川,或许唯有熟睡的小女孩,在醒了之后,一声翠翠的“咯咯咯”会飘得更加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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