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箩筐】花花绿绿,暖暖人世间(散文)
一
春天里的花儿都开好了,只等着人们去欣赏了。而在我的心中却珍藏着一朵朵的花儿,那可是,一个花花绿绿的世界呢,我会时不时地会翻出来,自我慢慢欣赏着,回忆着。
是呀,也不知为什么,在这暖暖的春阳下,我忽然想起花花绿绿的“手闷子”来。说起手闷子,有人会蒙住了,这是什么东西呀,是能吃还是能喝呀?不能吃,也不能喝,咱们东北人最熟悉不过了,就是棉手套呀。不过,和一般的棉手套有所不同,好像是在东北常见,但在其他地方少见,而且,我们东北都叫它手闷子。一叫都知道,也没什么奇怪的。
母亲相当手巧,做手闷子,不在话下,用不了多大工夫,一双手闷子就做好了。那时候,家里条件都不算好,做手闷子,绝对不会去买专用的布,一般就是用拆下来的旧衣裤或是做衣服剩下来边角料来做的。母亲先是将一块块小布头找到一起,用熨斗熨得平平整整的,再用缝纫机一块块连接起来,什么样的布片都有,花花绿绿,真是美丽异常。不仅能用这花花绿绿的布做手闷子,还可以做书包做坐垫什么的,都是说不出来的美丽,背在身上,坐在椅子上,心里暖暖的,母亲的温暖散发出来,包裹着整个身子,幸福呀,快乐呀,围绕着自己。
我在学校里,用的书包坐垫都是花花绿绿的碎花布做成的,带着花花绿绿的手闷子,同学们都很羡慕呢。尤其是小七,她最羡慕,因为小七很小的时候就没有母亲了,她带的手闷子,那是我母亲给她做的。
小七呢,她家里七个姊妹,大姐叫枝子,二姐叫叶子,三姐呢,就叫花,依次下来轮着小七了,母亲顺口说就叫小七吧。别再去寻思别的了,累了。小七娘,名字叫梅子,其实也没人这么叫,都胡乱地称呼她吕嫂子,因为她嫁给了老吕。老吕在村庄里靠种地养家,平时没什么爱好,不过就是喜欢喝几盅。
梅子自己也是弱弱的,身体一直也不好,病怏怏的。她生下小七,看着小七瘦了吧唧的,好似很难养活的样子,自己也很疲惫了。一阵难过,也不再想去要什么儿子了,她叹了一口气说:唉,说啥呢,我就是没有儿子的命呢。
小七爹老吕就说:才不去信什么命不命的,一定要儿子的,一定要的。
你就自己去折腾吧,我累了,也受够了,不想再折腾了呐。声音弱弱的,蚊子一样,不起波澜,也没有了往日的要强。小七娘说完,就在倚着窗户,看着外面的雪花,眼睛直直的看着雪花飞舞,她忽然想起故乡来了。小七娘,她是山东人,叫梅子,嫁给小七爹时才只有十九岁。
那年,小七爹去山东做生意,不仅没有赚到钱,还亏了不少。东北人到了山东最不适应的就是冬天,咱们山东人感觉不出关内冬天的冷,北方人却是先感觉到了。小七爹老吕那时还是小吕呢,他的手脚都冻了,租住在当年的梅子爷爷祖屋里。小吕有事没事的,经常坐在梅子爷爷的屋子里烤烤火,喝喝茶聊聊天。梅子年纪正是青春年少,见了小吕就害羞,低眉顺眼的样子,给小吕留下了很温柔的形象。
说起梅子,命也算是苦,梅子三岁上爹得病没有医好,撒手而去了。娘呢,改了嫁也走了,扔下梅子和七岁的哥哥。兄妹俩没有爹娘,都是爷爷养大的。梅子爷爷很辛苦,奶奶也很能干,老两口老了老了,儿子却撒手人寰,留下一双儿女,儿媳妇年轻轻的,要改嫁,那就让人家走吧,那是留不住的。就这样梅子娘一走,只是走的头几年来过一两次,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她生活的咋样,也不知道,音信杳无。
梅子爷爷打算给梅子哥哥娶上房媳妇,没白没黑的忙碌着,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天天不得闲呢。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一直忙到天黑。
二
梅子七八岁上奶奶也没有了,只有爷爷带着梅子兄妹两了。爷爷每天靠着种地和手里的手艺活来过生活,爷爷呀,他会扎笤帚,闲时就扎扫帚,到集上去买。爷爷很热心地教小吕也学学这门手艺,小吕直摇头,说:学不来的,爷爷。我打算学木匠,我们那里有的是木头,做家具方便,我不如学会了木匠再回去。
梅子喜欢上了当年的老吕,跟着来到了东北。
我家离着小七家很近,小七娘很喜欢来我家,跟着母亲学做针线活。母亲热心,手把手的教给她,小七娘学会了做手闷子,心里可高兴了,一连做了许多的手焖子。因为家里孩子太多了,都是半大的孩子,虽说是女娃儿们,照样是穿衣像吃一样,做好的衣服上身才穿几天,就这里刮破了,那里磨坏了。小七娘总是很忧愁地说:这么一群孩子,光做衣服洗衣服也得要个很好的人来伺候呢,何况我这身体不好,真是顶不住了。
母亲就总是劝她说:孩子小不怕的,用不了几年,大了就好了。
小七娘听了,就低声说:唉,但愿吧,只怕我熬不到那一天呢。
母亲听了,安慰着说:梅子,年纪轻轻的咋说这话呢?好日子在后头呢,好好的,孩子就是希望呀。
然而,小七娘却在生了小七后,一直身体不好,小七不足两岁,她却走了。出殡的那天,小七姐姐们都哭的死去活来,唯有小七并不知道什么,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她不知道她没有了娘,她也不知道从此自己是没娘的孩子了。
从此,母亲每次给我做手闷子,就给小七也做一副。渐渐的,小七的姐姐们都大了,枝子最大,担起了养育妹妹的责任,她才十几岁就不上学了,早早下来,帮着爹干家务,去地里做农活。
枝子手很巧,她学什么都很快,母亲教她做一些简单的针线,她已经能够给妹妹们做一些简单的缝缝补补了。
枝子对我母亲说:婶呀,一定要教会我做手闷子哈,家里妹妹门太多,冬天冷了,不能总是麻烦婶儿给做呀。
枝子找出家里的碎花布,又去集市上买来一些碎花布旧衣服,拆洗了,晒干了,用来做手闷子、坐垫、书包甚至还做了小花被子,小枕头、小褥子。凡是家里用的东西,枝子都是用碎花布旧衣服拼接起来做的。母亲总是夸赞枝子,说:枝子,好姑娘,聪明伶俐,又能干。对待妹妹们,如母亲一样呢,好样的。
三
小七最小,也是读书最多的。因为姐姐们都为了分担家里的负担,早早下来,去打工的,去包地的,各自走上了自立的道路。姐姐们拿出钱来供小七上学,为了让小七能安心上学,姐姐们从来不让小七做家务,也不让小七操心家里的各种生活。
枝子管小七很严,唠叨起小七来,像我母亲大人唠叨我差不许多。我总是感觉是不是枝子跟着我母亲学针线活连同唠叨也一并学了去了。回家问母亲,母亲眼睛盯看着我,气得发笑说:玉儿呀,孩子哪里会懂呀,只有母亲才会唠叨的。等你做了母亲就懂了,只是为难了枝子呢,那么小就担起了母亲的责任了。
我和小七一同考上高中时,枝子已经二十七八的大姑娘了,还没有成家呢。枝子的几个妹妹都嫁出去了,各自成家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也都过得挺好的。无论哪一个姐妹回家来,大姐都会嘱咐妹妹要好好孝敬公婆,好好抚养孩子,对老公也体贴要温柔。
后来,家里只有小七爹和大姐了,小七爹因为年纪大了,不但什么也做不了,而且身体也不好,离不开人照顾了。枝子就担起了照顾爹的责任,她一边打工,一边供养小七。虽然姐妹们也拿出些钱来给家里,枝子很少要的,因为一家一户的过日子,也都不宽裕呢。因此枝子自己的婚事就耽误了,总是往后拖一拖,再拖一拖的。因为谁也等不起,直到现在,枝子男朋友还没有呢。枝子就总是说等小七大学读完再说。
转眼大学毕业也了,而且工作也不错。我们同学聚在一起时,小七就会说起我的母亲和她的大姐枝子来,也就会说起花花绿绿的手闷子来。说着说着眼里总会泛起泪花来。
现在枝子家离我家更近了,就隔着一道篱笆墙了。
经常的枝子边在院子里忙碌便和我母亲聊天,她已经做了母亲了。
枝子,她嫁给了我们当村的一位很厚道的人柱子,离过婚的。原因很多,多数是因为柱子媳妇看不上柱子老实本分。总是埋怨柱子无能,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的,柱子扛不住就离婚了,带着五岁的女儿生活。枝子嫁过来,亲妈一样对着柱子的孩子,没几年,枝子又为柱子生下了一个儿子。他们就如童话的结尾说的一样:终于,他们过起了幸福的日子。
日子虽然好了,枝子却养成了碎布头做衣物的习惯,家里依然是小被子小坐垫用碎布头来做,还喜欢做手闷子呢。
记得,我每次回家,都喜欢悄悄地听着母亲和枝子聊天。我家和枝子家只隔着一道篱笆墙,墙上爬满了花,一朵朵小喇叭一样的夕颜花儿,盛开的娇艳又美丽。每每说起用碎布头做手闷子的事儿来,枝子就很是兴奋很激动呢。枝子说虽然现在生活好起来,也不再用碎布头去做这做那了,反而更是怀念那些日子呢。
是呀,我也总是怀念起那段日子。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加难忘,花花绿绿,人世间里,那一份温暖,那一份母爱,那一份纯然的幸福与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