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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文璞】回家(散文)


作者:圣庭 白丁,88.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87发表时间:2023-04-28 17:43:49

清明准备回趟老家,给爸妈坟前上香,拜访下亲戚乡邻,同时看看我的老房子。那是二老留给我的遗产,也是我的精神遗产。出来二十年,我在城里安了小家后只断断续续回过几次老家,父母过世后忙于建设小家,再加上这几年疫情,有八年没回去了,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一路上的颠簸并没有让我倍感疲惫,却把我的心早早抛出车外,越是临近我的目标,心中越是有些有些不是味道。马上就到村口了,不知是否依旧如故。
   在来之前我设想了许多,把记忆中的图片搜索了一遍又一遍来模拟画面,以免到时生疏待见;为了不让乡音跑偏,还把家乡话喃喃自语了无数次,能让自已尽量顺其自然。八年了,这是一个真空期,你若不留恋,时光也不会随着心去转。若找个借口,是生活让我无从选择,这些年虽然我身不由已,我的心却常常蹓跶到这里。这里是我的家,我的生活起点,我的精神支柱。要是爸妈还在世的话,听到我这个借口一定会骂我不孝子。也的确是个借口。
   到村口了,隔老屋还有几百米。我把车停在了村口,我想步行走过去,去重温曾经徒步过的记忆,现在我渴望的是这种味道。
   在我打开车门的那一刻我激动,我再次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外面又突然多了一些我不熟悉的面孔和陌生的眼神,我拘束了一刻,心想,但愿不要物是人非,环顾四周努力从中寻找我熟悉的人和身影。
   村口有个小店,我离家的时候还只是个卖冰棍的代销点,顺便摆了个简易的烟摊,如今扩大成一个超市,已成了全村的百货站和娱乐点。购补家用的各种小东西、快递寄存处、还有平常空闲时三五成群的打牌室、外面摆着喝茶嗑叨白话的桌椅。乡邻理想生活方式的地方,莫过于此。
   “这是谁来了?没看到过这辆车,是哪家的客来啦!”村口人群传来几声私语。我终于在人群里找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我激动的喊:“大山叔!兰英婶!”他俩是我家隔壁左邻右舍,开始他俩先后一愣,才缓过神来。“水生?是你啊!你这稀客终于回来啦!”大山叔热情拉着我的手,还不断向周围的人介绍:“是水生。”他还是老样子,无非多了几条皱纹和手有点粗糙,我永远记得他,他一辈子都这么好;兰英婶更是拍着我的肩膀说,你看这小屁孩都成个大男人呢,羞得我一脸通红,我更不会忘记她,从小到大我都在她的调侃中长大,何况她还曾是村里的大美女,现在略有些许富态,似乎更有女人味了。因为我是大男人了,会欣赏女人了。
   村里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大多外出忙生计去了,只留下年纪大的妇女老人和小孩,并非老弱病残,他们气氛也十分温馨祥和,只有你其乐融融的进入到这种氛围,才会体味到他们对生活的一种期许。
   我不停地给他们递着香烟。我们老家熟人打招呼,递烟成了一种必要的习俗,虽然是一种陋习,但在情感的传送中却是道不可或缺的环节。也许是烟雾缭绕能缠住更多人情味,不大吸烟的我也和他们点上一支,几次呛得我眼泪、口水面目全非,也呛出了一阵阵笑声。
   兰英婶和大山叔给我一一地介绍着旁边的人,生怕我认不出人来以免尴尬。王奶奶我还记得,小时见我嘴馋,她经常给我送蒿草粑粑吃,现在都快九十岁了,依旧一幅慈祥,真是好人长寿。现在也正是蒿草生长的季节,要是她年轻点多好,我一定会问她要好多蒿草粑粑吃。无奈年轮始终在转,我都快越过年轻,何况她还是奶奶。“刘爷爷”大山叔说他八十多了不大听见,要大声点,我不敢大声,他是长辈。他接过我递给他的一支香烟不知所然望着我,好像哪来的小儿似的,大山叔凑在他耳边大声说:“是水生,我隔壁地!”只见刘爷爷断断续续回道,“是水生伢儿啊!”大山叔又朝我调侃说,当初小时我们队里一群调皮鬼,偷他家桔园桔子被赶得鸡飞狗跳的刘老头,我扭头而笑。这些都在我的童年里寻找得到,这么一衔接,犹如一张张从旧胶卷里洗出来的新照片。随着童年又被一声声“叫水生叔叔、水生伯伯”的招呼中唤醒,我才回到现在的自已,终究是岁月不饶人,老的老了,小的大了,我也从伢儿长成叔叔伯伯辈了,感慨中有那么点不甘心的失落。
   跟乡亲熟人打完招呼,我去了村里的花园墓地。父母双亲大人还寂寞的躺在那里,好几年没来看他俩佬了,不知他俩恨不恨我这不孝子对他们不闻不问,对他们也许是一种伤心,于我莫过于一种罪过。此时此刻我是那么的急切,他们也一定想我了。
   在村口超市买好了祭悼用品,超市老板给我拿了一大挂鞭炮,说按小挂算钱,还加送了一叠纸钱。我不差钱,我想拒绝,她说这怎么能拒绝?你爸妈是村里出了名的好人,谁没受过他俩佬的好,你的确难得回来这么一次,也算是我们捎的一点心意,孝心还是要你去敬的。我不知如何表达,努力在沉默中抑制眼泪。这种温暖是我在城里感受不到的,我感觉我终于回来了,虽然我还没回到我的老房子,我已经回家了。
   父亲和母亲间隔三年先后离我而去,合葬在一起也是他们生前的遗愿。墓地水泥围栏已染上层层斑驳的黃泥印迹,长满了青苔。那些印迹和斑痕如长在我的心里,沉重而苍桑。坟上的杂草每年都被表哥清理的干干净净。我惭愧,在二老天灵前面我无地自容,这本该是我一个做儿子份内的事,却要让表哥惦记在心里。
   我给他们挂好了几个五颜六色的花坠,这些暖色调也让我的心,我的思念更贴近他老人家俩。插上香给他们烧了纸钱,用小杯倒了两杯酒摆在坟前,我自已也倒了一杯,抚摸着父母的遗像对二老举杯:“爸、妈儿子敬您一杯,咱们干一口吧!”泪水总是止不住,我没有哭出来。我在围栏边坐了良久,我想和爸妈说说话。
   我没有哭,倒是有一肚子的苦水倒在他们面前埋怨。又点了支烟,这次没有呛出来,硬生生地把烟雾吞了进去又长长的吐了出来;我端着杯酒,时不时喝一小口,我不停地责怪他们:爸,您心怀那么宽广,老是为我操心而忧郁,值吗,您儿子有那么让您不放心吗?您不是说还要享我的福,现在有福都不会享;再说妈,我知道爸走后,您很孤独,哪怕有个儿子也象没个依靠似的,老唠叨我,担心这担心那。可您不知道,自从爸走后我可是为您老人家操尽了心。开始您说城里住不习惯,舍不得老屋,后来你说想孙子,您可是答应过我接您老到我那儿去住,一起怡享天伦之乐。我们也都想您,您媳妇还叫我专门把卫生间小地砖换成防滑砖,还给您添了台马桶怕您不方便,您那臭孙子也一直念着奶奶还不来给他做清蒸鱼吃,那可是您能拴住他心的一道拿手菜,也是我流过好多口水的美味啊!可我刚刚把这一切才收拾好您老人家就走了,我知道你舍不得爸,可你怎么就舍得我,还让我白忙活。我真有点恨您,搞得你在爸这边都以为我是个不孝子。
   一小杯酒倒进去,一大堆曾经没来得及说的唠叨话全倒了出来。天空似有小雨飞,我叩了头,点燃了鞭炮。一阵阵撕裂的炮竹声响彻天空,也揪住了我的心头。
   看看老房子去,老房子在村尾桥头边上。也不知道成了怎样的面孔,在这春雨季节也许早已杂草丛生,一片陈旧。八年没管它了,怎不满目疮痍?我想的很沉重,心切的脚步却总是挪不动。
   河还是那条小河,路已是新修的水泥路,一边是一栋栋精致的楼房,一边是绿意盎然的花和树。我还担心老家这么大的变化,我的老房子是否会和这里格格不入?会不会显得孤零零的?失落的念头中质疑出一丝丝陌生感。也许我不该有这种歪念头,这么大的变化不正是老房子的见证吗?这么宁静浸心的环境,我的老房子只会多一份古朴雅致。就连我都快成为陌生的面孔,也被他们热情的接纳。到了,我的房子、我的家。
   围墙上睡满了松松散散的苔藓,有点发黑,好像一点都不在意我的回来。透过铁门便是那栋守候着安静的青砖红瓦房,也许它并不安静,屋檐下还有燕子窝;更不会寂寞,屋顶上冒出了许多似花似草的植物陪着它。来之前也许是我想的过于沉重,看来是我多心了,并非如此,况且我还只是在门外。
   推开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剥落的铁皮处裸露出几节焊印,我看在眼里,印在心里。上面还是挂着那把铜锁,只是挂着,钥匙吊在锁心上,没有锁住,谁都可以打开。怎么锁得住,还有主人要回来。
   院子的菜园里长满了绿油油的油菜,花将谢尽、果荚待包;各个角落里还种了好多小菜,几条未成年的黄瓜还吐着花蕊,爬在墙上使劲生长;豆角一排排铺贴在墙边,织成一片绿帘。当初我跟表哥和乡邻交待过,家里的菜园和荒地,他们可以随便种,还有那些爸妈曾用过的农具,如有用得着的就尽管用。当初大山叔想借那架吹谷子的风车,我送给了他,他非要给二百元钱,差点和他吵了起来,我说放着也是烂掉,要给钱借都不借你,你辛苦种田,也只你用得着了,再说以后我这老房子还得你帮我照看点,他才接受。还有那台我妈当初新买的柴火灶,她老人家还没用过,也没吃到她做的美味她就走了,兰英嫂有点想,暗示过几次不用会放坏,我叫她拖走了,硬给我口袋放了包香烟,我接受了。
   我原以为我在我的老房子会身处满目疮痍中,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竟是一片生机。我心中渐渐宽慰,也由衷感激,我不在这里他们把我的家照顾的这么好。这份祖业我必须留着。在村口大山叔和我说过,家里房子你不用操心,杂草丛树都帮我清理干净了,菜园兰英嫂子种着,你回去时摘些小菜走,比你在城里买的好吃,但是屋里面我们没进去过。我笑对他说不敢进去啊?他横了我一眼,你这臭小子!虽然没锁着,也只有你表哥经常去扫扫,那可是他作主的,你开门多看看。
   房门也没锁,只是用个木板凳靠在门后,门上的漆皮一层层卷着,真认不出是自家的门了。房子里除了父母的遗像,我房间里的结婚照,和放在桌上相框里的老照片积了些灰尘,其它地方都被表哥打扫得干干净净,老电视机上都罩着布套。真是苦了表哥,他比我有心多了。以前他日子过得艰难,受过不少苦,都是爸妈帮他撑过来的,待他就象大儿子,那时爸妈就是他的主心骨。现在父母不在了,老家的事都是他作主,比如乡邻亲戚摆酒、红白喜事之类的风俗人情我不太懂,我也没管过。他就成了我的主心骨,就连回来也是在他家吃住,表嫂做的饭菜和我妈一样好吃,她说也是跟妈学了好多手艺,往往吃了还给我塞一大堆鸡鸭鱼肉小菜回去。我这次来之前没有通知表哥,我想自已做回主,听说他和表嫂去吃酒了,表嫂嫁侄女。他接到我电话很生气说没告诉他,他又没在家招呼我。我在他家厨房桌上放了几瓶酒,几条烟。我怕他舍不得,都是买的普通的。还有老婆给表嫂买的一条裙子,可不是普通的,她说快夏天了表嫂穿裙子漂亮。
   眼看天色已暗,我该回去了,只放了一天假。我回屋把数张老照片收起,这里面有我存续的回忆;打开抽屉拿出一本簇谱,里面记着我的血脉根源。掩上房门、关上铁门、挂上铜锁。心里暖暖的,我要常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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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饱含深情的叙事散文。回家,回到故乡,那是乡音乡情的呼唤,那是故土故人的重逢。作者在清明节回到老家,少小离家老大还,阔别家乡多年,回乡之情激动而热烈。一路所见所闻所感,回忆与现实交织,叙述与抒情结合,感知变化,体验乡情,父母落叶归根安葬于此,父母留下的祖屋也在于此。原本以为疏于打理会破败凋蔽,没想到竞是一片生机,有表哥表嫂的照料打理,温暖了游子的心,拴住了归人的情,常回来看看,不会忘了根。大山叔、兰英婶、水生伯,人物描写栩栩如生,很见功力。那山,那水,那人,这就是回家的魅力,牵引着远方的脚步。文章平淡的叙事看似波澜不惊,却涌动着一股浓浓的情;语言朴实无华毫无雕饰,实则真水无香,至淡至真。感谢赐稿文璞,推荐欣赏。【文璞书苑编辑:别似幽居人】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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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飞不高蝴蝶        2023-04-28 21:25:01
  一篇很深情的散文,描写了自己回家祭扫的事,遇见生命中难以遇见的亲朋和邻居,看看父母坟前的模样,一切物是人非百感交集。本文的情感把握得很好,语言节制但是情感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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