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满都海(历史小说)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季节,也是草原上最美的季节。
美丽的科尔沁草原一望无垠,霍林河如一条玉带,静静地在草原上蜿蜒流淌。河两岸,绿草萋萋,数不清的颜色各异大小不同的野花星罗棋布点缀在绿毯似的草丛间,好像夜空里璀璨的群星。湛蓝色的天空上漂浮着一朵朵洁白的云彩,和草地上白色的绵羊相映成趣,不知是羊群飞到了天上,还是白云落在了草原上。
霍林河岸边,那棵最大的红杨树上,拴着两匹高大的蒙古马,树下,并排坐着一对青年男女。女子身着鲜艳的蒙族服装,从头上和身上那些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首饰以及配饰来看她绝非一般蒙族女子,更引人注目的是女子相貌秀丽,眉目之间带着一股平常女孩少有的英气,她的腰间挎着一把装饰精美的蒙古弯刀,此刻,她眉目含情,不时打量一下身边那个英俊的男子。
这个女子名叫满都海,她是汪古部丞相绰罗克的女儿,她身边那个男子名叫乌纳博罗德,是科尔沁草原上的王子。乌纳博罗德身穿一件蓝色的蒙古袍,腰间挎着一把长长的蒙古弯刀,他身材魁梧,相貌英俊,此刻他看着身边美丽的满都海,眼中闪现出如水般的柔情。
两人在去年的赛马节上偶遇相识,乌纳博罗德一眼就相中了美丽的满都海,而满都海也喜欢上了武艺高强身手矫健的草原小王子乌纳博罗德。两个人在一起商谈着接下来的求亲事宜,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忽然,一阵呼唤声远远地传了过来:“郡主,该回家了!”满都海往远处望去,只见一轮圆圆的红日早已失去了强烈的光芒,像一颗巨大的蛋黄正在渐渐西沉,她站了起来,再次深情地看了一眼乌纳博罗德王子:“乌纳,我要走了!”
乌纳博罗德站起身,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心爱的姑娘:“满都海,你等着,明天我就带着牛羊和马匹去你家求亲!”
女孩羞涩地点了点头,挣脱了心上人的怀抱,她走到红杨树下,解开了那匹红马的缰绳,飞身上马,两腿一夹,枣红马顿时长啸一声,扬蹄向着远处飞奔而去。
看着那个美丽的身影消失在了绿色的草原上,乌纳博罗德才骑上了自己的黑马,向自己的部落走去……
满都海回到了自家的蒙古包里,刚一进门,父亲和母亲就满脸笑容迎了上来:“满都海,我的好女儿,你可回来了!你看,有人来向你求亲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满都海看着屋子里成匹的绫罗绸缎和成箱的金银财宝,不由得愣了一下:“乌纳说明天才来向我求亲的,难道是他的父母提前派人来了?”
“阿布,额吉……”满都海羞赧地低下了头。
“哈哈,我的海儿害羞了,海儿长大了,有人提亲是好事,而且还是黄金家族的可汗,真是咱家的荣耀啊!”绰罗克哈哈大笑道。
满都海疑惑地抬起了头:“什么?是满都鲁可汗?不是乌纳王子?”
丞相绰罗克摆了摆手:“一个小小的科尔沁部王子,怎么能配上我家的郡主?只有黄金家族的满都鲁可汗才能配得上我的女儿!”
满都海的脸变得苍白,这位满都鲁可汗她听说过,英勇善战,是察哈尔最有威望的可汗,只是他早已年过不惑,比自己大二十多岁,据说娶了好几个哈屯(夫人)了。
可是满都海不敢反抗,自古以来,汪古部与察哈尔部黄金家族就有世代姻亲的习俗,正是因为自己长大后有可能做黄金家族的女人,在满都海出生以后,父亲才十分注重对自己的骑射技能和才能的培养,虽然她内心极度不情愿,可是一句辩驳也不敢出口。
“夫人,半月后可汗就要来迎娶海儿,往后海儿只能呆在家里,不能再出去乱跑了!如果出了变故,别怪我家法处置!”绰罗克面带威严低声说道。母亲低头答应,满都海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在家里,父亲从来是说一不二的,任何人不得违抗。
公元1463年,15岁的满都海风风光光嫁给了察哈尔部的满都鲁可汗,成为蒙古大汗的夫人。1474年,满都鲁登基成为北元大汗,跟他的侄孙巴延蒙克共同掌管蒙古军政大权,一起管理蒙古。
虽然结婚时满都海只是蒙古大汗满都鲁的小哈屯,可是满都海还是凭借自身的魅力获得了满都鲁的欢心,几年间为大汗生了两个美丽聪明的小公主。原来的皇后去世后,满都海顺理成章的被封为大哈屯,成为了满都鲁的第二任皇后。
此时的黄金家族正是风雨飘摇之际。
公元1206年,蒙古大汗成吉思汗铁木真灭掉了四十多个国家,征服了七百多个民族,创建了大蒙古国,他的嫡系后裔被称为“黄金家族”。他的孙子忽必烈1271年率部南下,建立了元朝,可惜不到百年,就被朱元璋所灭。1368年,朱元璋建立明朝,攻占大都,此后元廷退居漠北,史称北元。
北元退居漠北之后,察哈尔部在几代可汗的治理下,调养生息,不久就成为草原上势力最强大的部落,察哈尔部平定了数次草原各部落的纷争,不断壮大,大有统一草原之势。
此时明朝的皇帝是朱厚照,他关注到了北方的紧张局势,为了预防察哈尔部统一草原,对明朝构成威胁,他很早就暗派细作潜入草原各部,以金银财宝贿赂一些部落首领,挑拨他们与察哈尔部的关系。而且细作还买通了察哈尔部的太师癿加思兰,承诺只要他除掉大汗满都鲁,就让他做察哈尔的大汗。
太师癿加思兰早已觊觎黄金家族的大汗之位,有了明朝的支持,他立刻开始了自己的阴险计划。
癿加思兰知道,要想除掉满都鲁,必须先要断其臂膀,满都海的臂膀就是他的侄孙巴延蒙克。巴延蒙克自从大汗满都鲁即位后,就一直在兢兢业业扶持着满都鲁,巴延蒙克的儿子在满都鲁继位那年出生,为了表示对他的器重,满都鲁不但封其为副汗,赏赐了他很多金银财宝和牛羊马匹,还亲自给孩子取名“巴图蒙克”。
这一天,刚下朝的巴延蒙克回到了自己的蒙古包里,五岁的儿子巴图蒙克一看到父亲,高兴地扑了过来,嚷嚷着让阿布带他去草原上骑马。巴延蒙克把儿子高高举过头顶:“哈哈,看我家的小男子汉,今天又长高了些呢!以后整个察哈尔都是你们这些娃娃的!”
就在此时,一个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巴延蒙克一看,原来是太师癿加思兰的弟弟亦思马因,他连忙放下儿子,让夫人锡吉尔带着孩子去外面玩。巴延蒙克让女仆端上来醇香的马奶子酒,美味的奶茶,香甜的奶酪,喷香的牛肉干,盛情招待客人。
亦思马因跟巴延蒙克闲聊了几句,话题引导了大汗满都鲁身上:“巴延蒙克,我一直很敬佩你的才能,你有勇有谋,武艺高强,要是当初你当了大汗,察哈尔一定比现在更强大!”
巴延蒙克没有猜到亦思马因的用意,哈哈大笑说:“先王在世时,最看重的就是满都鲁,早就封他为王子,大汗现在很器重我,我对大汗忠心耿耿,绝对没有二心,此话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
“可是大汗就不这么想了,我听大哥说大汗曾说过因为他没有儿子,你就想取而代之,谋权篡位,他现在一直在提防着你呢!大哥说大汗早就跟他交代过了,一发现你不对劲就会来抓捕你……我们关系一直很好,我不想让你死了都不知道是谁加害你,你还是趁早为自己打算吧!”
巴延蒙克脸色突变,他想起了刚才在上朝时大汗曾经拒绝他领兵反击南部边境明朝士兵侵犯之事,原来大汗在防着他呢!
送走了亦思马因,巴延蒙克如坐针毡,他不敢相信大汗会猜忌他,可是自古伴君如伴虎,他也看不透大汗的心思。待夫人回来之后,他忙吩咐夫人简单收拾一下金银细软,准备好两辆马车,如果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刻逃跑。
满都鲁的蒙古包里,大汗满都鲁因为副汗巴延蒙克两天未上朝疑惑不已,太师癿加思兰对大汗说:“副汗这几天一直闭门不出,我弟弟亦思马因去拜访他,他正在收拾金银细软,好像要出逃。我还听人说他跟瓦剌部落的官员经常有来往,大汗你可要防着他呀!”
“我待他不薄,封他为副汗,还承诺说如果大哈屯无子,就封他的儿子巴图蒙克为王子,他就这么急不可耐要对我取而代之吗?”
“大汗,他怕万一大哈屯生了嫡子,他的儿子不就没有继位的可能了吗?”
满都鲁叹了一口气,说:“自从我当了大汗,巴延蒙克鞍前马后效忠于我,有汗马功劳,只要他不谋逆叛乱,我绝对不会处置他,还让他做我的副汗。你抽空去他家看看,把我的意思传达给他。”
这天下午,巴延蒙克和夫人锡吉尔吃过午饭,正在逗弄着儿子巴图蒙克玩耍,忽然一个亲兵急匆匆跑进蒙古包:“报告副汗,前哨发现太师癿加思兰带领一支精兵向我们这儿冲过来了!”
巴延蒙克大惊失色,他放下儿子,对亲兵说:“赶紧召集人马,准备迎战!”
蒙古包外顿时响起了呜呜的牛角号,巴延蒙克的部下迅速集结到了蒙古包外,巴延蒙克对部下说:“大汗轻信谗言,派人来杀我,我不能束手待毙!你们如果想逃命,可速速离开,我绝不怪罪!愿意留下来跟我作战的,待我度过此劫,定不负你们,必当厚报!”
兵士们振臂高呼:“我等愿意为副汗效命,绝不偷生!”
巴延蒙克心里一阵温暖,他忙吩咐十几个武艺高强的亲兵,护送两辆载着巴图蒙克母子和装有金银细软的马车,先行逃离,去投奔夫人锡吉尔娘家的部落。然后率领其他兵士严阵以待,准备迎战。
没过多长时间,随着一阵急乱的马蹄声,太师癿加思兰带着一支全副武装的兵马赶了过来,看着排成一列,威风凛凛的巴延蒙克和他的部下,癿加思兰阴险地笑道:“大汗早就知道你有谋反之心,今天看来,果然不假!我奉大汗之令,拿你回元廷问罪!”
巴延蒙克愤怒地说道:“大汗被你这个奸佞之臣蒙蔽了眼睛,才会误会我,待我取下你的狗头,亲自面见大汗分辨!”
话音未落,癿加思兰就御马冲杀过来,巴延蒙克挥起弯刀,双腿发力,胯下的赤兔马倏忽冲了过去,两个人顿时打在了一起。
双方部下发出一阵狂叫,也厮杀在了一起,草原上顿时杀声震天,刀光剑影。
虽然巴延蒙克属下都是精兵强将,怎料寡不敌众,抵不过癿加思兰带来的大部队兵马,经过半天的厮杀,巴延蒙克精疲力竭,倒在了癿加思兰的马蹄下,被癿加思兰一刀杀死,其他士兵也被尽数剿灭。癿加思兰命部下检查巴延蒙克的蒙古包,发现他的妻儿老小都不见踪影,癿加思兰料想巴延蒙克的家人一定会去投奔他的岳父所在的部落,急忙带领部下追杀了过去。
巴延蒙克的亲兵护送着锡吉尔和巴图蒙克仓皇逃命,怎奈马车跑得太慢,还是被癿加思兰的马队追了上来,癿加思兰的精兵没过几分钟就解决了护送马车的亲兵,士兵们把马车里的人赶了出来,癿加思兰立马命令手下把这些人全部杀死。锡吉尔跌跌撞撞地爬到癿加思兰面前:“太师,请您放我儿子一条生路,他还是个孩子!你要杀就杀了我吧!”她不停地磕着头,拼命向太师癿加思兰求情。
癿加思兰弯下腰,托起面前这个女人的下巴,锡吉尔是个像月亮一样娇美的女人,她椭圆的脸庞白皙细嫩,大眼睛好像夜空里的星辰清澈明净,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像一条黑色的瀑布倾泄在肩头。更让癿加思兰动心的是她的身材,因为生过孩子,这个女人虽然没有女孩那么苗条,可是她丰满的胸膛更能燃起癿加思兰的情欲。
癿加思兰站起身,假装沉思了一会儿,捻着颌下几根稀疏的胡须说道:“只要你答应跟我走,我就放过你的儿子!”
锡吉尔泪如雨下,此时她别无他法,只能低头答应。太师命人放过了巴图蒙克,让手下带着两辆马车,载着锡吉尔和那些金银财宝返程回元廷复命了。
到了元廷,太师先让手下把巴延蒙克的夫人锡吉尔和收缴的金银细软送回自己的蒙古包,自己去觐见大汗满都鲁。
癿加思兰对大汗说:“我奉命去劝说副汗巴延蒙克,可是他不仅不思悔改,反而对您出言不敬,并率先出手攻击我,万般无奈,我才令部下奋力还击,在争战中,副汗被杀死。属下办事不力,请大汗治罪!”
满都鲁长叹一声:“唉,巴延蒙克如此冥顽不化,如此结局也是他咎由自取,太师不必自责。争战辛苦,太师回家休息去吧!”
这次围剿巴延蒙克,癿加思兰不仅断掉了大汗满都鲁的臂膀,掠夺了巴延蒙克的家产,还霸占了他的美妻,真是一举多得。夜里,他搂着美丽的锡吉尔,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端坐在北元朝廷的宝座上,梦中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再说被癿加思兰放过的巴图蒙克,这个五岁的孩子看着身边十几具血淋淋的尸体,吓得一直号哭,此时广袤的大草原上没有一个人影,不远处偶尔传来一阵阵野狼的嚎叫,巴图蒙克哭累了,就趴在死去的女仆身旁睡着了。
第二天,牧民巴海正在草原上放羊,忽然听到远处有小孩子的哭声,他闻声驰马奔了过去,只看到十几个男女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草原上,鲜血染红了绿色的草地,在一个死去的女仆身边,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正在啼哭,由于长时间的哭喊,巴图蒙克的嗓子都哑了。巴海是个善良的人,他连忙翻身下马,抱起了男孩,从这些死去之人的装束和孩子身上华贵的衣物,巴海判断这个孩子一定是贵族之后,他顾不得想太多,把孩子放在马背上就策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