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写给我的母亲
　　 文/妍冰
　　
　　 2023年母亲节又快到了。
　　 昨天无意间，我看到家人微信群里，儿子发来七岁小孙女送给她妈妈的节日礼物，上面整整齐齐地写着：妈妈我爱你！母亲节的时候我会给你一个大礼物，是一个有生命的物体，这个礼物很好看，妈妈一定会喜欢。妈妈，节日快乐！
　　 简洁的几句话，触动的不仅仅是孙女的妈妈，连我的心都被触动的软软的，暖暖的，心里和其他家人一样充满期待：这很好看又有生命的物体是什么呢？
　　 只能等到母亲节那天揭开神秘面纱了。
　　
　　 不禁又想起我做了母亲的骄傲。
　　 当年儿子读大学远在上海，他离开家的第一个母亲节，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当一束鲜花送到我家门的时候，我还对送花人说：谢谢！您一定送错了，我没定鲜花。直到看到儿子的字卡，上面写着：妈妈，母亲节快乐！下面是儿子的签名。记得当时激动得不知所以，心里却温暖如春！之后的每一年母亲节都是如此。再后来儿子出国去了日本，那一年母亲节我也以为不会有礼物了，毕竟儿子已经到了异国他乡。然后，那束鲜花依然跨越国度，跨越万水千山，准时送到我的手上。
　　
　　 不禁又想到我的母亲。
　　 是那个时代没有母亲节？是没有这种形式让我给母亲这样的惊喜？还是我自己心思不够慎密？总之，母亲在世的时候，没有收到过一种我送的母亲节礼物。
　　 昨天和妹妹聊天，再次说起我们的母亲，说起母亲的乐观豁达，说起母亲面对艰辛困苦的隐忍，说起我们姐妹的阳光心态来自于母亲的传承，不禁更加思念我们的母亲，并对母亲充满敬仰。
　　 我母亲的故乡是南朗镇左步村，她出身于欧氏大家族。母亲的爷爷欧开详早年在美国旧金山学成回国，追随孙中山到了武汉，是汉阳兵工厂的技术总监。妈妈小时候在汉阳生活条件优越，曾在女子学堂读书。那个年代有几个女孩子能够进女子学堂呢？不仅仅是条件不允许，更多的是来自封建观念的束缚。母亲家族观念的豁达可见一斑。后来抗日战争爆发，妈妈一家九口随爷爷回中山老家避难，结果在途中遭遇日寇炮弹袭击及土匪抢劫，一家人各奔东西，遭遇磨难。最后回到中山左步村的只有我的外婆和小姨二人。我的妈妈一个人流离到广东境内的南雄时被人贩子拐卖给一家做儿媳，后来，妈妈成功逃脱再次随着逃难的人流到了广州，又被国民党抓到，强迫她和一同被抓的人一起到珠江边洗血淋淋的绷带，还要帮着军医给国民党伤员包扎伤口。妈妈说：那段时间几乎没有睡眠，每天面对的都是伤员的鲜血淋漓、皮开肉绽。每每想起都心惊胆战。
　　 好在一次妈妈在江边洗绷带的时候，身后的监视她们的国民党兵不知去了哪里，妈妈立刻放下纱布，起身就跑，也不辨方向，跑向一个小巷子里面。
　　 几经辗转，妈妈竟然遇到了一个同乡，被同乡介绍进了一家纺织厂。
　　 妈妈终于有了落脚之地，成了一名纺织厂女工，那时是1945年。
　　 再后来，妈妈不知是通过谁介绍，找到了在广州的远方亲戚，从此妈妈每当节假日都到他们家共度。妈妈叫这家的男女主人表姐夫、表姐，他们家子女多，只有男主人一人工作，生活艰难，妈妈就拿出工资的多半接济他们，他们也对妈妈特别好。这样，流离失所的妈妈，终于找到家的感觉，那段时间妈妈过得很充实。
　　 直到解放，直到1955年我父亲所在的在广州南海舰队，组织大龄单身军官和广州纺织厂大龄单身女工进行联谊活动，在活动中，我的父亲和母亲相识，并很快组建一个家，我的妈妈才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后来，我小姨通过组织找到了我的母亲，那是我母亲多么快乐的一天！小姨见姐姐已经成家，纺织厂还给她分了一间宿舍，就将外婆带到母亲家里，从此，母亲和她的妈妈，还有我的父亲，一家三口过着幸福简单的日子。而父亲所在的南海舰队除了正常的训练之外，每个月要出海去海南半个月进行海域测量，回来之后，每每在节假日和休息日，父、母亲便带着外婆散步，广州上、下九，高第街、文化公园及珠江边等地，都留下他们的足迹。
　　 再后来，父母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女儿——我的姐姐。
　　 他们一家四口安逸幸福地生活在南国大都市——广州，直到1958年。
　　 那一年，国家动员十万官兵开发建设北大荒。
　　 我的父亲解放前在1947年在老家东北参加东北野战军，参加过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渡江战役、衡宝战役、广东战役。于1950年在广州被抽调到国家刚刚组建的南海舰队，成为一名海军舰长。
　　 1958年南海舰队传达党中央发出的十万官兵开发北大荒的号召，父亲立刻写申请要求参加。部队考虑到父亲从事的是专业要求较高的海域测量工作，妻子又是广东人，就没有批准。但是父亲接着第二封、第三封申请递交给部队首长，终于获批。于是在载着十万官兵专列出发的前一天，父亲才将消息告诉我母亲。
　　 母亲当时惊呆了。看着才满一岁的女儿，看着白发苍苍的母亲，听着父亲：要么同行，要么离婚，他自己带着女儿走的话，脑子里一片苍白……
　　 母亲电话叫来了小姨，说明原委，一家人紧急商议之后，终于同意。父亲马上去母亲的纺织厂替母亲办理离职手续，小姨也将外婆接到自己家里。
　　 第二天，我的母亲便带着两只皮箱，抱着一岁的姐姐，随着父亲上了开往北大荒的专列，经过几天几夜的颠簸，终于到了黑龙江省密山县，王震将军在火车站亲自迎接了他们。
　　 我的母亲出身大家族，战乱年代历尽艰辛。而和平年代在广州刚刚享受到的幸福而平静的生活，被父亲的三份申请彻底打破了。
　　 当我的母亲怀抱着女儿随着大家来到他们刚刚分到的家，看到的是一排由木板搭建的房子，上面盖着茅草，当时是深秋，一阵阵瑟瑟秋风从木板墙缝隙吹入，母亲感到从没有过的寒凉。不久就到了北方冬天，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北大荒人烟稀少，气温更低，零下几十度滴水成冰。在广州生活的母亲，该如何度过温暖南方天壤之别的冬啊！更何况，我的父亲一到了北大荒，就把自己投身到了开发建设之中，全无一点点照顾到母亲和家里。
　　 我和妹妹怎么也想象不到我的母亲是怎么度过那些难熬的日子！
　　
　　 可是，尽管如此，我们姐妹渐渐长大，从我们记事以来，陪伴我们的都是妈妈的笑脸，我们从没听到母亲对爸爸的一句怨言，从没看到我们的母亲脸上闪现的一丝愁苦，我们记得的母亲永远有着阳光般的心态，对我们充满着母爱。
　　 而我们除了享受着母亲做的美食之外，更重要的是受益于母亲对我们读书的引导和影响。
　　 我们至今记得，在父亲调到铁路工作以后，火车站给我们分的公房，砖瓦结构代替了当年的木板泥墙。一房一厅已经令母亲心满意足。晚饭后，一盏十几度的电灯高悬中央，我的母亲站在炕沿边，戴着黑边眼镜，将书伸到电灯下，一字一字读着……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母亲的这个形象已经深深刻在我的心里，永不消逝。
　　 就这样，在母亲的喜欢读书潜移默化下，我们姐妹都从小就喜欢读书，有时候为了能够先读到一本书，姐妹几人还争来抢去，不可开交。
　　 于我而言，我内心深处对母亲还有更深层的谢意！
　　 三十年前，母亲突然患病。经过治疗出院后，我们将母亲接到刚刚组建不久的家，卧床休养。那段时间，我的先生对母亲照顾有加。有一天，母亲见我一人在家，就将我唤到床前，拉着我的手，意味深长地说：女儿，以前我还挺担心你们的，你看你们夫妇都是教师，工资不高。这几天你的丈夫悉心照顾我，每天甚至将洗脚水都打到我的床前，令我非常感动。你想啊，他对我都如此，何况对你呢。妈妈放心了！你嫁给他一定会幸福长久的！
　　 每每想到妈妈的话，我对我们的生活充满了信心。从北到南，我们生活也算历经坎坷，但是有妈妈这句话时时在耳边回荡，我便力量倍增。
　　 去年，我们的小家已经幸福地度过了红宝石婚。
　　 由此我更加感谢我的母亲！
　　
　　 时光匆匆，白驹过隙。在历史的长河中，人的一生其实很短。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平坦还是坎坷，都应该乐观对待。与我们的母亲所处的时代相比，与我们的母亲所经历的种种磨难相比，今天所谓的坎坷算得了什么？
　　 抚今追昔，我们更加怀念我们的母亲，更加敬重我们的母亲。我们在母亲身上延续了她的乐观，她的坚韧，她的善良。我们喜欢学习，热衷读书，更是得益于我们的母亲，正是这一点，令我们终生受益！谢谢您，我的母亲！
　　
　　 就要到母亲节了！我也学我的孙女一句话：
　　 妈妈，我爱您！祝您母亲节快乐！
　　 妈妈，愿您天上有知，能收到我的祝福！
　　
　　 2023.5.12于石兰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