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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晓荷·烟火】父亲的唠叨(散文)


作者:何叶 探花,16527.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243发表时间:2023-05-15 18:23:59

母亲去世后,父亲变得愈发爱唠叨。
   他唠叨无非也是对着空气说,我和哥对他的唠叨听都不听,惹急了,我俩还会顶撞他,对他狠狠反击。但是我们每次反击他,他也不急,只是说:“你俩都这么大了,爱听不听吧!你妈如果知道你俩不听话,在天上也会不高兴的。”
   “动不动就拿我妈说事,你烦不烦呀?”哥还了一句。
   我也说道:“别提我妈,你对得起我妈吗?”
   我一说完这句话,父亲就不说话了,他转过身去抹眼泪。
   对母亲的去世我是怨恨父亲的,最起码觉得他负有主要责任。
   母亲生我和哥时由于我俩是龙凤胎又不是顺产,失血过多,本应及时补充营养,但家里也确实经济困难,所以母亲一直处于营养不良贫血状态。特别是我们一家随父亲来承德后,母亲为生活疲于奔命,干繁重的体力活又经常吃得清汤寡水,身体严重透支。父亲呢,一天天就想着工作,完全忽视了对母亲的关心。即使他对母亲的奔波劳碌也提出过严重警告、唠叨,但母亲性格倔强,对父亲的唠叨听多了也当成了耳旁风,甚至有时说急了母亲会对父亲吼几嗓子,父亲也就不唠叨了。
   父亲说,他就是操心的命,爱唠叨,但只能触及皮毛。这话一点不假,父亲就是这样。他每天在外工作,很少回家,每次回家也忘不了唠叨母亲几句,时间久了,他的这种唠叨起不了啥作用还让母亲越发反感。母亲说:“我就烦你爸喋喋不休的唠叨。一个男人成天磨磨叨叨的成啥样子!”
   不怪母亲这么说父亲,别人家大多是女人爱唠叨,但我家却不然。父亲唠叨的话题无非是针对母亲的身体,对我和哥,他很少管。他在单位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在家是孝子。由于离家远,为了省下一些来回坐车钱,他每月只回家一次。回到家一刻,他会直奔奶奶房间问候奶奶,然后一头扎进厨房给一家人准备饭菜。母亲下班回来,父亲对母亲有说不完的话,说得最多的是关于母亲工作的话题,他反对母亲每天掺杂在男人堆里,干那么重的体力活。他劝母亲干脆辞了这份工作,干一些轻松一点适合自己的工作。母亲这时会说:“干轻松的工作还不如不干,不痛不痒的工作也不能为家分担什么呀?”
   父亲再说多了,母亲就不耐烦了。久而久之父亲的这种关心就变成了母亲和父亲的争吵,所以父亲也就很少再唠叨了。为了维护家庭的安定团结嘛,唠叨少了,母亲变得无拘无束起来。她不仅干着抡大锤砸石头的工作,还兼职干了沙子社筛沙子的工作,后来还干起了扛大包卸火车皮的工作。她每天就像一个陀螺,转个不停。有时候我和哥真觉得母亲变成了超人,没有停歇的时候。父亲每次难得回家一次,见不到母亲,刚开始他会去母亲单位寻找母亲,寻到母亲他会静静走上前,接替过母亲手里的工作。母亲呢,擦把汗喝口水后,会去抢父亲手里的锤子或者铁锹小声说道:“回家歇着吧,去陪妈说说话。”
   父亲一边从母亲手里抢着手里的家什,一边心疼地对母亲生硬地喊道:“自己啥毛病不知道吗?别干了,回家!”
   有两次父亲甚至强拉着母亲回了家,把家里大门关得紧紧的,然后对母亲絮絮叨叨了好久。而母亲却对父亲的唠叨听都不听,最后还是去了工地。平时父亲的唠叨也不少,可是母亲也不听呀。父亲对母亲的油盐不进也生气,但也没有啥办法,因为家里也确实穷,如果光凭他自己工作那点钱,根本不够养活东北十多口子亲属的。父亲心里明白他也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家的时候能多唠叨母亲几句,嘱咐母亲在外工作一定要注意安全,绝不能硬撑着。而母亲呢,对父亲的唠叨也是左耳听进去右耳冒出去,根本不当回事。
   母亲在工厂抡大锤砸石头时曾受过一次严重的伤。一个夏天的清晨,母亲后面抡大锤的王婆婆不知怎么在抡大锤砸石头时,大锤头甩了出去,一下子就砸在了前面正在砸石头的母亲腰上。工友急忙叫来了救护车把母亲送进了医院,到了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拍了片,发现母亲的肋骨砸折了两根。医生建议让母亲住院治疗,母亲考虑王婆婆家里也不富裕,如果住院王婆婆需要交一大笔住院费。她就和医生说:“我不碍事的,还是回家吧。”
   回到家后,她在家躺了三个月,就又重新回了工厂。单位领导考虑到母亲的腰伤刚好,就安排让母亲给工人蒸饭。结果一次有个工人私自开蒸汽阀,没有注意到饭箱前拿饭的母亲。那次母亲受伤严重,脸的皮肤都被热气熏黑,肿得像面包,变得面目全非了。她口腔里全烂了说不出一句话来,更吃不了饭,完全靠输液维持生命。事后,单位保卫科调查事故时,要追究那个私自开阀工人责任,让母亲签字时,母亲拒绝签字。母亲用手比划着,在纸上写道:他也不是故意的,这事就算了吧。这个工人因此也保住了工作,避免了处分。
   父亲听到信后,放下工作赶到医院,看着母亲受伤的脸,人完全变傻了,直立在母亲床前哭得稀里哗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心疼母亲呀!他一个劲捶着头,后悔不该让母亲出去工作。半年后母亲终于恢复了健康,父亲摸着母亲的脸久久凝视着说:“你这次一定听我的,不要再出去工作了。如果你实在想出去工作,那就去市里医院做护士吧。那个医院就在我单位附近,我和你一起上下班,我每天还能看见你。”
   父亲说这话时眼睛里含着泪,我们都知道,父亲是怕母亲再去玩命工作,他怕有一天会真的失去母亲。
   而母亲似乎也听懂了父亲话里的意思,她笑了笑说:“再过几年吧,孩子现在还在上学,东北他大姑还在上大学,他大爷身体不好每天吃药打针的需要钱。现在我还年轻,还能干得动……
   父亲听完母亲的话,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责地说了句:“茉莉呀,你跟我受苦了。我家连累你了!”
   母亲听父亲这么说赶紧捂住父亲的嘴,恐怕他再继续说下去。她对父亲说:“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一家人老说这话就变生分了。”
   她说父亲自从结婚后,变得婆婆妈妈了。以前她和父亲处对象刚结婚时,父亲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现在咋变得比她妈还爱啰嗦了呢?但父亲那时在我和哥面前很少唠叨,我俩可能也没啥让他不放心的。就说哥学习不咋认真吧,但父亲也说了:“你哥虽然学习上不咋聪明,但钢琴弹得还不错。以后可能的话,就让他去部队做个文艺兵。我闺女呢,不光学习好又听话,爱好写作嗓音又好,以后是当记者呀或者做个电视台播音员都行,反正我不操心。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的妈妈,她太倔了!干起活来不要命,从来不考虑自己的身体,我每次苦口婆心地唠叨也起不了啥作用。我内疚呀!内疚不能给她最好的,却让她陪我一起吃苦受累了。唉,我对不起我岳父岳母呀!”
   哥会弹钢琴是隔壁王阿姨教的,王阿姨是中学音乐老师,家里有个钢琴。哥小时候长得比较像女孩子,经常去王阿姨家看她弹钢琴,时间久了,王阿姨就教会了哥弹钢琴。哥一直和王阿姨学钢琴,学了五年,弹得也不错。后来王阿姨家里出了事去了外地,钢琴带着不方便,她就把钢琴暂时放在了我家,哥就自己没事弹着玩。各种曲子都弹得很好,参加过几次学校组织的钢琴比赛都拿过奖项。
   而母亲和父亲对我持有不同的意见,母亲坚决主张我学医,做个救死扶伤的好医生。因为她是护士,结果因为家庭原因半途而废了。这是母亲这辈子的最大遗憾,因此她要让我完成她未能坚持下去的工作。
   如愿上了大学后,母亲很高兴,母亲期待我大学毕业后穿上白大褂那天。母亲开始更加忘我工作,以至于最后积劳成疾,我大二后半年母亲病逝了。我赶回家时,母亲的最后一眼我也没见到。
   “这个病人如果能早送来一天,及时输上蛋白血浆或许有救。哎,可惜了!这么年轻,贫血这么严重。家里人早干嘛去了!”
   听了医生的话,那一刻我恨透了我的父亲。真的恨!我恨他如果平时能多在家陪陪母亲,能在母亲病危一刻及时把母亲送进医院抢救,母亲或许还能活下来。
   医生说的话也让我深深自责,自责自己作为女儿的失职。母亲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早就应该有觉察。是啊,我早干嘛去了?
   父亲有责任,我就没责任吗?我常常会这么想。
   母亲去世后,我开始变得颓废,敏感。而父亲对我变得愈发苛刻,一句话要反复说反复唠叨,对我们在外面接触谁,和谁来往他也要横加干涉,更爱没完没了刨根问底。我对父亲更加抵触,说不了几句就会和他吵起来。有一天吃饭时,他又开始说起我上学的事,说我不应该放弃学业半途而废,说着说着还和我拍起了桌子,我一来气掀翻了桌子跑了出去。
   父亲在后面喊道:“有能耐你永远别回来!”
   不回来就不回来,我跑出家门直接去了大美家。大美是我小学同学,初中毕业在一个工厂做上煤工。我索性住在她家,每天陪她一起去工厂上班玩。她有一个哥喜欢喝酒,我们三个人经常凑一起喝酒。大美不会喝酒,只坐在一边看我俩喝。一天,他哥领来一个长头发的二十七八岁的男孩子,男孩子说要请我们吃大餐喝大酒,我们几个去了饭店。他要了一大桌子菜,要了几瓶子白酒,我们三人你一杯我一杯喝起酒来。那天我喝了许多酒喝得烂醉如泥,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正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有人吵架声,只听大美说:“不许动她!叶子是我朋友,你不许动她!”
   紧接着只觉得有人拉着我拖着往前走,我用力挣脱着就是使不上劲,接着我听见大美的哭喊声。
   我醒过酒时,躺在我的家里。大美和哥站在一边,父亲手里端着一碗水望着我。原来那天那个长头发男人看我喝醉了酒要带我去酒店,大美使劲拉着不让去,大美哥因此和男孩子动起手来。正僵持中,我父亲和哥赶到了,把我背回了家。
   原来,那几天我离开家后,父亲一天觉都没睡好。因此,他还和单位特意请了假。每天,我在干什么,都去了哪里他都让哥跟着我,然后向他汇报。他和哥说:“我以前忙于工作,忽视对家的关心,因此失去了你们的妈妈。即使你们烦我的唠叨,我也要说我更要管!不能再像对待你妈那样只唠叨不行动了。”
   那天后,我开始慢慢习惯了父亲的唠叨,我也不再怨恨父亲。我知道如果以前母亲多听听父亲的唠叨,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或许不会那么过早离开我们。我渐渐开始喜欢听父亲的唠叨,因为他的唠叨是一种爱,一种父亲对家对儿女的责任。因为我知道天下的父母都是爱自己孩子的。
   理解了我的父亲,我回了学校。回学校后,我会在学习不忙的时候隔三差五给父亲挂个电话,听听他的唠叨。每次父亲接到我的电话都会和我有说不完的话。我呢,听着父亲的唠叨嘱咐,心里都会暖暖的。一种被亲人被父亲牵挂的快乐,让我觉得很幸福。
   我多么希望这种有亲人关心的爱能持久下去,虽然我失去了母亲,最起码我还有父亲。可是这种幸福对我来说也是短暂的。母亲去世两年,父亲也因为脑肌瘤而去世了。一时间我成了孤儿,一个再没人关心的孩子,没有了父亲的唠叨,没有母亲陪伴的孩子。二十岁就失去了母亲,二十二岁失去了父亲,对我来说是残酷的,是无法接受的。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如今我的身边没有了父亲的唠叨,没有了母亲陪伴。我的生活也变得枯燥无味,缺少了每个家庭应该有的快乐和幸福。
   值得庆幸的是,我身边还有个同龄哥哥,哥后来给我带来个好嫂子。自从有了好嫂子,我们家又有了生气。嫂子性格有点像我母亲,吃苦耐劳,但话少。哥呢,越来越像我父亲,爱唠叨。我都这么大了,他总说我还是个孩子。他说家有家规,以后我的一切他都要过问。他唠叨个没完没了的时候,我真觉得他像我父亲。真的像,简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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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文字紧紧围绕“父亲的唠叨”展开。“我”的五口之家中,父亲除了孝顺奶奶,最大的特点就是爱唠叨。父亲是个背负着很重的家庭责任的工作狂,他为了背后的那个大家族而去殚精竭虑,往往忽略了对妻子和儿女的陪伴与照顾。他与自己心爱小家的联系是难得回家一次而亲手做好的饭菜以及不断地唠叨。父亲唠叨什么呢?为什么唠叨呢?其实他心里很明白,他实在无暇分身给予小家更多的照顾,就只能在言语上多几句,这多出的唠叨实际表达了他对家人的关心,以及他的担心。他是希望他的伴侣能在保重身体的前提下和他一起挑重担的,他哪里会想到他的唠叨收不到一点效果呢?爱人去世让他悔不当初的同时也深刻反省,所以他在人生最后的两年里不仅仅唠叨一双儿女,也用实际行动关照,以致让“我”得益而脱离了险境。我们对于父亲的唠叨也从当初的不理会到了后来的理解。我和父亲和解,哥哥呢,也在父亲离世后继承了父亲的唠叨,也是接力了父亲对“我”的爱。全篇文字深情饱满,至性至情,感人肺腑。感谢老师的分享,力荐共赏!【晓荷编辑:至简至爱】【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30516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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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至简至爱        2023-05-15 18:29:37
  小编想,一个完整的家庭中,相较之下总会有一个爱唠叨的人。唠叨是为了提醒甚至警示,它的出发点都是爱。所幸,爱有传承。
回复1 楼        文友:何叶        2023-05-16 18:57:25
  谢谢至简老姐支持辛苦敬茶了。
2 楼        文友:一路顺风        2023-05-15 18:55:46
  母亲的含辛茹苦,为了亲戚和拮据的家境,为此而耗尽了自己的最后一滴血。父亲为了工作确实忽略过这个家,特别在母亲病危时,抢救迟了一步,这将是怎样的遗憾。父亲的爱唠叨,性格使然,但也是爱妻子爱儿女的另一种表达。文章在细微处表现情节,读文,使人仿佛身临其境。好文,赞!
回复2 楼        文友:何叶        2023-05-16 18:57:44
  问好顺风老师,敬茶
3 楼        文友:王凤军        2023-05-16 10:15:41
  文章很感人,父亲关心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唠叨,但只能是皮毛。做不做是母亲的事,母亲深知家的责任,家的困难,对于父亲的唠叨还是油盐不进,为什么呢?因为家的情况在那摆着呢,母亲对家的付出,玩命工作。特别危险的活儿,男人才干的活儿母亲才去干因为这样能为家分担压力。母亲善良对于给予自己伤害的工人不计较。本文以父亲的唠叨为主题去深化母亲为家付出的一切,写父亲对妻子的爱对儿女的关心。文章不急不缓读后感人肺腑,一片佳作,直白书写却给人以深刻印象。佳作学习了!
回复3 楼        文友:何叶        2023-05-16 18:58:23
  谢谢王老师支持,敬茶。
4 楼        文友:江上渔夫        2023-05-16 13:43:55
  唠叨不是病啊,警钟长鸣,凡是总要有人提醒,以免出错。拜读学习了。
回复4 楼        文友:何叶        2023-05-16 18:58:41
  谢谢渔夫老师。问好
5 楼        文友:阔以        2023-05-16 15:36:10
  陪伴是家人之间最深沉的亲情,陪伴不仅是语言上的关心,更是付诸行动的保护。文章令人感动,学习老师佳作!问候老师!
智慧到彼岸
回复5 楼        文友:何叶        2023-05-16 18:58:59
  谢谢阔以老师,敬茶。
6 楼        文友:驴鸣        2023-05-16 17:19:46
  何叶的又一篇写至亲的好散文,读来让人感动不已!为她的家庭、经历而不由感慨,为她能如此尽情地表达出来而喝彩!问好何叶,好好生活,才是对父亲母亲最好的纪念!
回复6 楼        文友:何叶        2023-05-16 18:59:20
  谢谢驴鸣老师支持。问好。
7 楼        文友:至简至爱        2023-05-17 07:30:54
  恭喜社长获得精品!
回复7 楼        文友:何叶        2023-05-17 19:35:08
  谢谢我的姐大力支持。辛苦了。
8 楼        文友:萧垦        2023-05-17 07:56:13
  祝贺佳作加精,厉害了何叶老师,超赞!
回复8 楼        文友:何叶        2023-05-17 19:35:35
  谢谢垦哥支持,向你学习。
9 楼        文友:范明秀        2023-05-17 13:27:35
  亲情挚爱,永远是我们的铠甲,父亲的唠叨也是别样的爱,当一切不复存在,所有的回忆都是珍藏!
回复9 楼        文友:何叶        2023-05-17 19:35:56
  问好我的范姐姐,敬茶。
10 楼        文友:芹芹森        2023-05-17 16:21:40
  一个爱唠叨的父亲,不过是对儿女太过关心的一种表达方式。文章写得生动感人,为佳作点赞。恭喜老师获得精品!
回复10 楼        文友:何叶        2023-05-17 19:36:11
  问好芹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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