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箩筐】善境之美(赏析) ——电视剧《人生之路》的人性展望
一
最近认真看了两部电视剧,一部是《狂飚》,另一部是《人生之路》(阎建刚执导),也许是心境释然了,《狂飚》的演员个个演技出众,尤其是那个在贫困中受欺后,一步步成为黑社会头子的高启祥,他的变化是那么合理,他的狠劲儿来了,杀人就是一眨眼的事,心理动作和感情动作十分到位,然而,我却几次想放弃,不是不好看,而是露骨的伤痛缺失了精神慰藉。警员们个个麻木,警官唯权是命,即便良知未泯也不敢直面良知,只能在权力场苦心周旋,即便正义也不能理直气壮。只有一个警员追根究底,保持职业操守。试想,一架机器只有一个零件在逆行,他会是什么下场?那些奋斗期的年轻人看后会起到什么样的效果?我们给后代留下的将是什么样的社会环境?我们又怎么放心把孩子们交出去呢?难道每一个人发展都得拳头来获取吗?但是,你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现实。即便不是黑社会,哪一个职场不是暗度陈仓,笑脸背后深埋着阴谋?上下级关系如履薄冰,人情如刀,不流血也会杀人。这是《狂飚》给我的感受。
可是,看《人生之路》却是另一种感受,是对心灵的抚慰。即便路遥先生的名篇《人生》被延展,也是主创人员的心愿,愿受伤的人能获得疗愈,愿犯错的人有悔过自省,让触犯法律的人绳之以法。
这使我想起著名演员郭凯敏先生曾经对我说:“艺术是对人类感情的慰藉,艺术的义务是健康文化的引领,哪怕是地老天荒都要相信世界并不都是黑的,人也并不全是禽兽。”
无独有偶的是,一个叫余杰的作家说:“人类精神创造只有两种形式:科学与诗歌,前者给我们便利,后者给我们安慰。”
世界级画家梵·高,永远以金黄的色彩为主色调,他所画的向日葵就是给人类留下的光明与慰藉。我写作多年,与郭凯敏先生艺术交流时,也悟出这样一个道理:“我的路很长,人类的路更长,上苍赐我一支笔,不仅批判邪恶,更要书写美好。”
阎建刚导演的《人生之路》即是在人们焦虑不安,灵魂无所适存,人心向度不明之时,下了一场及时雨,就像久旱的土地获得了甘露一样,无论现实如何,我们愿意让人性在困境中搏斗之后仍然向善,无论有什么过节,解决之后仍然和好如初。
在此我无意于批判《狂飚》的艺术走向和风格。人世间需要警钟,也需要慰藉。《人生之路》是理想现实主义,效果是:抚慰人心,并对人心、人性指出了方向,人是什么,人应当怎样?提出了一个人人扪心自问的问题,并有参照价值。《狂飚》是批判现实主义,效果是:敲响了警钟,社会环境急需要改善,法律才是民众安全生存的真正保证,呼唤公平正义。两剧各有千秋,可是,为什么《人生之路》看着越来越释怀,《狂飚》即难以下咽?这可能是现实让人们伤痕累累,闲来无事看看电视伤疤又被重新揭开,不忍看又不能不承认现实。两种风格都属艺术的义务。
比如,我看郭凯敏导演的《先锋1931》他展现的是爱与和平的信仰,装载的是普世文化,是与抗日神剧完全不同的风格,他没有拿战争当作赚钱的游戏,因而它就进不了市场,很小众,但并非没有价值取向,他完成的是自己的艺术理想而不是别的。
《狂飚》是人与社会的冲突。
《人生之路》是人与人的关系。其剧人性组合的艺术效果卓尔不群――
二
剧情的死结就是高明楼(林永健饰),一个小小的村长就能左右教育部门偷换了人生。这是权力对人的侵害。两个从小要好的朋伴、同学,都在这个连芝麻都算不上的小官的操纵下,让他们各自走进了深渊。直接破坏的是人格,操守,友情!以至让自己的儿子高双星不敢回家,即使享受荣光,也如四处躲藏的囚犯。然而,这部剧的走向很美好,他展示了人性在挣扎之后的美德!虽然这个死结是令人唾弃的,但是,人性合理展现,让我愉快地看了下来。
高双星是个品行优良,心底单纯的人,他几次对高加林欲言又止,源于对父亲的种种考量,放弃了真诚,走向反面。但他到大学后为配得上高加林这个名字,学习很努力,做人也实在,在学校有了一席之地,遇到的女朋友也十分善解人意,为了配得上相爱的人,他努力做到最好,在岳母面前忍辱负重,终于获得认可。父亲是他错误的元凶,他只是个执行者,而且有着强烈的内心挣扎,所以让人产生同情,这个人物也便丰满了起来。
高加林(陈晓饰)被人偷去了人生,经历了难忍能忍的折磨,几次跌入低谷无法自立,都是深爱他的巧珍(李沁饰)给了他力量。但跳出龙门,想展示自己的能力是他的理想,他享受着巧珍的支撑却注意力并不完全在巧珍身上,和黄亚萍(张嘉倪 饰)诗情画意一对接心就跑了,但处理得合情合理,只是可惜了巧珍的一片深情。
巧珍的结局也安慰了观众的惋惜和同情。马拴是个实在的人,对巧珍胜过了高加林的爱,巧珍虽然是村姑,但识大体,知进退,埋在心中的爱,不辜负马拴的情。这是一种爱的力量!在巧珍身上能显示一种潜能,爱大于欲,及至到了上海,与上海寡居老人的相处如同亲人,最终得了一套房,她还捐出去做慈善。虽然,有点童话感,但人格塑造是成功的。这样处理不是粉饰生活,而是主创人员对人性的审美和艺术理想的追求。在人心恍惚的今天,艺术有义务引领人性的取向。
高加林几经坎坷,跌倒站起来。在那黄土高坡的皱褶里,留下了他多少悲伤和纠结,但世间终于没有埋没了他的才华,林主编(郭凯敏饰)的赏识又让他起死回生,他和黄亚萍重逢,观众对此也松了一气。
由于他和高双星人品都不错,到后来我只怕高双星的“心结”被揭穿。但是剧情的高妙是,有错就得承担,何况是犯罪!他必须受到法律的惩罚,法律没有缺席是很好的一笔。无论现实如何,但艺术必须提醒民众,法律是保证生存的工具。高加林没有心软,错了就要付出代价,法律才不会成为摆设,民众应该有这样的自觉,社会才不会出现“高启祥”。而高双星接受了惩罚并没有一蹶不振,反而有“刑满释放”之感。他没有失去生活的信心,从零做起。这里必须提到一个可爱的女性陈秀礼(郭晓婷饰),她虽然轻言细语,温情安静,没有大小姐式的娇嫩,也没有上海女子的市侩气。而是和高双星共进退,她一直是高双星的精神支柱,恋爱时没有因为是乡下人而弃视他,结婚后没有因为他犯了错而抛弃他。帮他消除自卑,走出困境。陈秀礼诠释了爱情的真谛。由此渐入佳境,美好的人性都在几个年轻人身上得以呈现给人以希望之光。
再说几个前辈的组合,高加林的父亲(李宝安饰)母亲(赵千紫饰)两个老实巴交的人,受了伤害全然未知,反而求助高明楼还奴颜卑怯,但他们老实做人,好像获得上天的帮助,高加林一路坎坷一路飞奔,让观众释怀。根性文化“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的说法,在此应验,这是一种文化审美。
高明楼,是村里的头人,这个演员的心理动作最复杂也表现得很充分。甚至台词处理也很有特色,他的狡黠,他的左右逢源,他做了亏心事的忐忑不安。他是真诚与虚假的混合体,他帮助高加林其实是弥补良知的缺陷。观众是厌恶他的,最后绳之以法对观众是一个安慰。在此,法律没有缺席!我赞成文艺作品应该不停地提醒人们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永远不要把法律当摆设。
放羊汉德顺爷(李光复饰)就像个大德者,在农村叫“白明人”,很现实的一个人物,他是心灵的探测仪,谁家有难事都会去请教他。这个演员的扮相也十分到位,他说巧珍有灵气,高加林有志气,多有深度。他的淡定,沉稳让人心存敬意。这个人是农耕文明时期,每个村庄都有这样的人物,他没有组合体,但他是村人的主心骨。
巧珍爹刘立本(刘威饰),一个具有商业思维的人,谁能挣钱谁就最好,符合他的审美。对巧珍的特立独行他伤透了脑筋,小商人见风使舵的心理演得惟妙惟肖。马拴(唐曾饰)最终成为他的女婿也心如所愿。他们的组合是思维的组合,商业只是手段,爱才是目的。这一对夫妻最暖心,最能彰显人性美。
这部剧编排的很舒服。高双星和高加林的隐患埋了一条长长的线揪人看下去。本是悲剧却转了正局。这是主创人员的美好心愿。人性组合妙手回春。
几个老戏骨不得不提上一嘴,两个上海女人,一个是双星岳母(何赛飞饰),那种拿捏的分寸,那种上海味道的小市民习气,演得淋漓尽致。他从看不起高双星到接受高双星,及至疼爱高双星,知道他犯了错误还要去替他求情赎罪,完成了家庭和谐的涅槃。
另一个是付阿婆(黄梅莹饰)上海知识女性,优雅、爱美、高冷,生活讲究,但她识得真挚之美,冷傲的外表有一颗慈悲的心。刘巧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勤快,真诚,实在的品质触动了他,爱静的她也喜欢了热闹。这一组合是乡村文化与城市文化的一次交融,这种交融预示着未来生存的走向。
再一个就是林主编(郭敦敏饰),虽然戏份不多,但郭凯敏把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知识分子的风度,味道,品质、演得稳重、自然、正直、亲切,最主要是把那个时代知识分子感觉演得很像。在我的印象中当时报刊杂志社的职业形象就是那样,非常珍惜人才,发现人才还要追踪,每稿都要写采用或者退稿信。现如今这样的事已经是稀罕物儿了。他的戏份虽然只是个穿插,但他表现得风度翩翩,时代味道很浓。这对高加林的人生是一次重要的翻盘机会,高加林不能没有林主编。他是高加林的伯乐,力排众议,挽救了一个人才。这个人物虽然充满了理想色彩,但这也是主创人员对职场的预演,更是民众的期待。
总之,这部剧无论主角还是配角都十给力,再枯燥的戏都能演出各自的风格。每一个组合都有意蕴。也许有人会说这是一种唯美。我却说,当世界满目疮痍时,唯美就是对心灵的一次按摩。
三
记得有一个讲国学的教授,在央视一次访谈中说,我不知道该怎样教育我的孩子,让他善良吧,怕他吃亏,让她投机吧又不忍心。我当时大吃一惊!一个国学教授都在对人性的取向产生恍惚,那么学子们该是怎样的迷茫?他们如何处事立人?这个信息其实就是放弃底线直奔利益的心理。《人生之路》就是在诠释这个话题。无论现实多么残酷,人心向善是不灭真理。高加林让高双星受到惩罚却没有记恨他。高双星知错犯错勇于改错并不赖账,是一次自我超越。高加林移情于黄亚萍,巧珍没有记恨他,她知道自己的短板。黄亚萍摆脱前男友刘润南(张克南饰),刘润南之母报复高加林,让高加林再次陷入低谷,他经历了有理说不清的内疚,无颜面对高加林。同时他也没记恨黄亚萍。因而,《人生之路》就是美好人性的诠释,是众人在迷途中指路的手指,没有说教,只是演绎和诠释。在困境中历练出美的人性,困境也便成了美的风景。不是歌赞苦难和困境,只是对人性的展望充满赞叹!至于艺术风格,以黑暗写光明,以光明写黑暗都是艺术手法,无可厚非。然而,在文化处于沙漠状,人性取向处于迷茫状,我更倾向于《人生之路》的良苦用心。
2023年5月4日净心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