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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竹林深处听雨声(散文)


作者:李金松 布衣,193.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0944发表时间:2023-05-26 16:00:58

“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我赶上了这样的时节,只为一次无憾的春天。
   这里的土地,这里的山水,这里的人,我是熟悉的。我曾经在这里长大,曾经在这里恋爱,许多梦想在这里织成。“偷得浮生一日闲,伴山伴水伴云烟;从此不问繁华事,云下煮酒花下眠”,这些年来,常常逃离原先向往并为之博击的城市,来到这个小山村,浅坐,静望,听风,看雨,让躁动不安的内心有几许宁静,几许安闲。
   村前,一条不太规矩的公路通往外面的世界,年前开通的公交车来来去去,很少看到有人在车里。只是,车照样运行。村后,一条书写着岁月沧桑的古道联接着另外一个地方,那些被磨砺得光亮的石阶,一直向人们诉说着自己的身世,久远的历史早已成为无法磨灭的文化深深地刻录在我们的灵魂里。
   一条小溪穿过村子,与岁月同行的溪水从大山里汇集而来,游弋着点点小鱼,让溪水具有生机。村子很小,分散在溪的两边,抬头见面的就那么几张极为熟悉的面容。坐在自家台门口,远远的就可听出那是谁的说话声,甚至熟悉得可以听出每一个人的脚步声。这里的山是绿色的,这里的水是甘甜的,这里的土地是肥沃的,这里的人是安稳的。
   的确,这是一个可以让人静心的地方。每天,我会打开书本,或是打开电脑。不会有人来打扰,也不会有人来闲聊。坐久了,我会独自走出门外,仰望天空,眺望大山,脚踩大地,释放自己的思绪。也会沿着村后那一条用卵石铺就的小路,去探访古人留下的遗迹,静静地聆听历史的回声。
   南方的春雨特别多情,那雨丝似同恋人间的情话一样,总是没完没了。今天是个阴雨天,雨不大,刚刚好,一丝一丝的,很细,很密,温柔地滋润着大地。春雨绵绵,这是小草小花最喜欢的。我也是喜欢的。
   雨水冲刷了一个冬季积存下来的尘埃,沉睡的种子慢慢钻出土地,来享受春天的温暖,也给人类带来绿色和鲜花,“人间已是三月天,百花含羞枊含烟”,这是延续千年的恩泽。
   村后的路边是一大片竹林。春分时节,没有被人们挖掉的冬笋会在土地里腐烂,而春笋正在土地下生成,替代旧品。
   青青山,绿绿竹,山野薄薄雾,静听细雨沙沙声。我走进竹林,这里全然没有细细丝丝的雨。只见烟雨蒙蒙,水珠滴答,寒气佛面,可以在开放的淡色的小花间领略到春的暖意,还有那些伸出土地不久的小草嫩芽。
   天空被远远地挡在竹林外,绵绵的春雨被茂密的竹叶加工成豆大的水滴。有人说,水最美的样子就在于它欲滴未落的瞬间。我仰望绿色的竹林,只见全部的竹叶尖凝结着点点水珠,欲滴而未滴,似水晶般洁净。我忘记了竹林外的绵绵春雨,被眼前的清纯所吸引。
   一个人静候在这片竹林里,内心是空旷的,平添了几分惆怅,亦感受到了几分优雅,让人空灵寂寥,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怡然。我算不得生活中的哲人,但一直觉得,雨是涤荡心灵的天使。我这样一个小资情调的庸人,是无法与大自然的雨滴相提并论的。
   竹林并不整齐。去年台风时,许多竹子被吹倒,横七竖八,也没有人打理,这并不影响我走进这里。我一直认真地对待生活,认真地领略这里的所有。
   有多少片竹叶,就会有多少颗水珠。我并不知道,竹叶与水珠,它们是约定的,还是无意相遇的,看上去很有灵气。水珠只是亮亮的一点,凝结在竹叶的尖头,一滴落下,得等上好一会儿,又落下一滴,慢悠悠的,不急也不慌。我安静地等着,等着那水珠一滴又一滴地落下。只要下雨,水珠总会顺着树枝,或是顺着竹叶落下,有时会急一些,有时会缓一些,这是极为平常之事。有人说我是书呆子,真是这样。一个人走进竹林,似乎时间是静止的,傻帽一样地看水珠。因为,我就喜欢“与春住。”认识事物,每一个人是不同的。我喜欢竹林里的安静,喜欢独自一人看水珠的落下和生成,这是一件非常有趣味的事情,似同牛顿看见苹果落下一样,一定可以发现一些什么。也许,这里的竹叶,这里的水珠,猜透了我岁月的心思,解开了我内心的枷锁,让我寄情于这山水间。一颗浮躁的心,很快安静下来,让我在这闲暇的时光里欣赏大自然的美。
   这样的阴雨天,听雨滴灵动的韵味儿,悠长,空寂,小小的欢喜。一个人独处于竹林间,冷冷清清的,惟有这水滴落到土地里的声音,落到花草里的欢欣,可以感知生命的存在。一直觉得,坐下来才有思考,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的存在。
   听雨,自古就有不同的心境。雨滴,落在稻草房上,与落在瓦房上的声音是完全不同的。当雨滴噼里啪啦敲打着瓦房的屋顶,完全失去了落在稻草房的那种柔和,完全听不到那种清脆的声音,更缺少那种会击破屋顶的穿透力。今天的我,身处竹林的静谧,又是别样的心绪。当然,这里也有让我惊艳的时候。若有一阵风吹来,竹子晃动碰撞,使得凝结在叶尖的水珠哗啦啦地浇落在我身上,甚至大片的水珠灌进了我的脖子,冰冷的。竹林深处,没有人会听见我的尖叫声,可我还是“啊”地叫出声来。我一点也不生气,还差点笑出声来。听老辈人说,雨是上天哭泣时的眼泪,打雷是苍天发怒时的咆哮。我看,雨是上天欢快时的泪水,打雷是人间喜剧的前奏。
   我静静地观望着竹叶尖的水珠一滴一滴落下,又一滴一滴生成,全然忘记自己原先撑着的伞放在何处,全然忘记几近湿透的衣服。也许,在自己的天空里是不需要撑伞的。我的全部心思就在这水珠里。我突然明白,这就是活着与死亡的意义。活着的意义因为有希望。人的生命只要活着,一定会有希望。我把眼睛盯在那叶尖上。只有竹叶尖的水珠落下,新的水珠才会慢慢生成。也许,人的生命就像这竹叶尖头的水珠一样,有生成,一定会有落下。“来是偶然,去是必然,尽其当然,顺其自然。”生命的意义是因为活着,那么,死亡的意义是因为有新的生命诞生。纵观世事,不知道有多少人来过人间,也不知道他们后来去了哪里。“出生入死”,广袤宇宙,万物众生,世间的所有都无常,只有死亡是确定的。尽管如此,每一个生命都在奋进的路上。
   竹子,清风中瑟瑟的声音,月夜下疏朗的影子,都会让人感动。王子酞说:“何可一日无此君”;苏东坡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无可医。”这是中国文人骨髓里的东西。明明是自己脑子里生成的,却借助于某一物体来说话。“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多少年来,也不知道有多少文字来说这些事。
   据说,地球上的竹子有一千多个品种。有些自古就在深山里,既不被人们看中,也不被人们采伐,在那样一个属于它自己的地方自生自灭;有些长成后被千刀万剐编织成器具;有些经人们移植改造后成为庭院的观赏品;有些则生来就是娇贵的,一直被人们保护着。站在竹林里,也会有许多遐想。竹子本就是竹子,命运却是各不相同。竹子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更不知道自己的活着与死亡。哪一天被狂风吹倒死去,或是被砍掉编织成篮子,或直接成为柴火,它全然不知。
   人是有思想的,也是在思考的。竹林里的我,打开心房,正在翻看尘封已久的心书,解读自己走过的路,感知现世时光。岁月的长河终究没有留下生命,那怕是拯救过世界的人,也一样无法抵挡老去的命运。终有一日,我也一样会离去,似同这水珠安静地落下,去滋润大地。
   生命的活着就是用行动演绎日子,平凡又机械地繁衍跋涉,素淡又寻常地且行且过。精彩,优雅,品位,大多是文字里的,与生活相差甚远,尽管如此,生活一定是有情趣的,生命一定是有光亮的。
   苍茫的岁月,芸芸众生的世界,曼妙清香,绵延璀璨,释怀在于对自己生命的留白,绚烂的空间在于用心地活着。今天,走进这竹林,感知春雨的气息,感知大自然的馈赠。春天,春色,春雨,凝结在竹叶尖头的滴滴水珠,让我感知春的美好,感知春的宁静,也感知生命最终的皈依,优雅,简单,本真,与岁月一起安静地走过。
   这个世界很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无法回避生命本身是一场孤旅。我常常独自坐在电脑前发呆,常常蹲在路边看一只蚂蚁,常常为小草小花多情,因为我一直在寻找可以安放自己灵魂的地方。我特别喜欢这份清静,焚香品茗,孤坐冥想,沉淀己心,纵然无为亦嫣然。
   “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滴滴答答的水珠,似乎直入心灵,给了我曼妙的风景,也给了我内心的淡定和从容,余生就似同这叶尖的水珠一样,来去自然,相伴青山,醉卧春风听雨眠,品一种静,享一时闲,得一片悠然清艳,一山一叶一水珠,一春一风一清灵,给心灵以柔美的洗涤。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不想去远方,就在这竹林里,聆听大自然的呢喃,静听水珠落地的声音,邂逅一种安闲,亦是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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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读作者的文,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王阳明格竹的故事。王阳明因为片面理解朱熹“格物致知”,七天七夜“格竹”终无所获,并劳烦成疾。当然这段经历对“阳明心学”并非毫无用处,王阳明因此外求不得而探索内心。作者选取这样一个场景,在平常人看来,已经有了痴迷的意味。身处竹林,面对竹枝,面对竹叶上滴落的水珠,作者不是无病呻吟,而是有了关于生死轮回的思考,这就显得非常可贵了。文章中穿插名人典故及经典诗文,使文章变得开阔,与作者深入的思考相得益彰,体现作者的学识,以及因学识涵养的探索精神和思考能力。有人说故乡是精神的出发地,熟悉是灵感迸发的策源地。作者深谙其理,通过生活发酵酿出了老酒;作者的成熟度越高,相应的老酒会越加醇厚。作者文字朴素,深入人心,像是竹叶上滑落的雨滴,扎进土地滋润万物。推荐阅读!【编辑:梅子青】【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305260009】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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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梅子青        2023-05-26 16:06:59
  读作者的文,可以感知作者超逸的气质。“不想去远方,就在这竹林里,聆听大自然的呢喃,静听水珠落地的声音,邂逅一种安闲,亦是悠然。”笃定、脱俗,令人羡慕!
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
2 楼        文友:李金松        2023-05-26 16:52:33
  感谢梅子青老师的点评编辑,南方的雨会让许多文学爱好者去触摸。那一天,我住在丈母娘这里,这是一个小山村。那一天,一个人无事走进了村子边的竹林,无意中看到,竹林里并没有外面那样的绵绵细雨,那雨被竹林挡在了上面,再仔细一看,所有的竹叶尖上都凝结着一滴一滴的水珠,象水晶一样,也象冰点似的,我久久没有离开,形成了读者可以看到的文字,一些思考,一些启迪。
3 楼        文友:纷飞的雪        2023-05-26 22:28:49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4 楼        文友:疏影横窗        2023-05-28 20:34:09
  终于又看到老师的美文了。等你等了这么久,等来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和对老师的仰望。
   喜欢老师的文笔,喜欢老师的创作精神,更羡慕老师的文学素养。
   竹林深处听雨声,听得是心境、听得是与灵魂的对白,听得是感知、听得是遐想。坐下来才会思考,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的存在。好有质感的人生感悟。
   咖啡奉上。
不忘初心,还原本质,真实为美。
5 楼        文友:五十玫瑰        2023-05-29 21:34:12
  竹林听雨,雨滴打在竹叶上,听那沙沙的声响,很是悦耳,很是惬意。作者独自一人,坐在竹林里,思绪便飞扬起来,雨打竹叶的声音,让人感到了生命的存在。文章格调优雅,有意境,让人赏心悦目!
五十玫瑰
6 楼        文友:清鸟        2023-05-29 23:05:07
  意境美妙,从听雨的思绪中延伸到哲理层面的思考,关于生死,关于轮回,这得益于作者对生活的理解,对生命的感悟,在听雨声里升华自己,达到一个认知的高度。
愿与你在茫茫人海中保留一份纯真与美好
7 楼        文友:临风听雪        2023-06-01 16:28:37
  听雨是一种人生境界。离开喧嚣的闹市,走进竹林,听雨打竹叶的声音,或许也是一种对心灵的治愈。这是读完此篇散文后的感想。过去与现在,农村与城市的反转特别大,在农村人一窝蜂涌进城市后,最早从农村走进城市的城里人,经过多年的奔波与劳累,身心俱疲,能拥有一方作者笔下的竹林,去放空身心,是真的难得呢!
雪,本是人间清冷客
8 楼        文友:素心如玉        2023-06-01 16:50:05
  在喧嚣的城市呆久了,一个人的旅行便显得格外珍贵。
   生命的真谛,自然,本真。作者在文中抒写了自己独自一人,在竹林中,坐听雨水穿林打叶声,这份惬意,令人向往。
   这篇文章语言优美,字里行间富含哲理,读后令人深思。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9 楼        文友:闲云落雪        2023-06-02 22:18:32
  竹林听雨的确可以静心凝思。那年去杭州,曾路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天空亦洒落几滴细雨,当时我们撑了雨伞,自林中小径悠然而去,那份怡然那份宁谧至今依然清晰如昨。记得后来还填了一阕词的。
   老师的文写的唯美蕴藉,听雨听出了意境,听出了美感,听出了美文。学习佳作。
闲云落雪
10 楼        文友:素心若雪        2023-06-18 18:25:40
  竹林深处听雨声,这也是我常有的时光,此刻仿佛在文字中感受到一种意境,山色空蒙,雨雾朦胧笼罩在竹林之上,无影的风裹着一丝丝的清新从竹中穿过,抚摸着每棵清翠欲滴的竹子。雨水顺着竹竿往下滑落,在竹竿结处漫漫地浸润着,若是要把这清凉渗竹子里,渗入每个人的心里。风簇拥着竹子,一排排地起伏,宛如大海微波荡漾,观竹听雨声潺潺,不由思绪翩翩。好清灵的文字,喜欢。
视与荷般静,原同梅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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