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走在路上，看到天空中飞舞的风筝，便想到《红楼梦》中一则灯谜“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红楼梦》第二十二回中，元春差人送出一则灯谜，命大家去猜，猜后每人也作一则谜语送进宫去，于是才有了上述的灯谜，这是探春制作的灯谜谜面，谜底是风筝，便是我此刻仰头所见的风筝。不经意间撩起了我的思绪，感觉书中之物便在现实里，现实之物也隐在书中。书与现实的距离，是琢磨不透的，有时很近，有时很远。
　　 《红楼梦》中的灯谜皆有所指，不管是指向什么，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解。空中一架架风筝，是因为一种力量的牵引才一振而飞，红尘中人总是羡慕于飞翔，觉得这样才能看到世界的角落，才会有一种满足感。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样的美好感觉是暂时的，是牵系的丝线成就了飞翔的姿势，若是搁浅于高空，会有“高处不胜寒”，的感叹，更希望回到自由行走的状态，“起舞弄清影”感受现世生活。人总是在自由与非自由的两难中奔走。
　　 几月来身体一直不佳，甲状腺疾反复发作，清晨从疼痛中醒来，感觉自己在红尘的丝线上飘忽不定，恍如天上的风筝。若能断了这绳索，便可以一任飞翔，在高空中成为碎片，随风飘散，了无踪影，也就没有了生命中的折磨。“莫向东风怨别离”，别离不一定都是哀伤，有时也会成就另一种生活。比如探春的远嫁，探春最终成为一架断线的风筝，在飞翔的过程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据说在另一国度有了自己的生活，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还留在贾府说不定难逃厄运。
　　 蒋勋先生细说《红楼梦》，成了我近几个月来的精神引领，就暂时做一架风筝吧，丝线便是《红楼梦》。特殊的丝线拥有特殊的力量，特殊的力量才能放飞一架千疮百孔的风筝。于是，飞翔与寻觅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成为另一类传说。蒋勋先生说：“《红楼梦》是可以阅读一辈子的书。我是把它当佛经来读的。因为处处都是慈悲，也处处都是觉悟。”如今我夜听《红楼梦》，细细体会蒋勋先生话中真谛。
　　 不同年龄读《红楼梦》都会有不同的感受，每一次读它，感觉总有一些细微处没有读懂。经蒋勋一说便了然许多。茶余饭后，若有时间我便躲进这部《红楼梦》，不是消遣，是喜欢。入睡前再聆听一个章回，便能安然在梦中。每当听到动情处，不免思绪绵绵。这是一本怎样读都不会厌倦的书，好几次选择读它，是因为每一次都有一种读的欲望，每一次都想到书中寻找人生的答案。如今身体不佳，情绪低落，打开蒋勋先生细说《红楼梦》来调节自己。阅读是我喜欢的，只是当下心绪紊乱，思想涣散，用聆听的方式胜过了阅读，听书中的情节，感怀书中人的命运，每每引起共鸣，人生的答案便藏在书中。
　　 黄昏的夜晚，上空的风筝依然在飘舞。风筝很美，一闪一闪地发着光芒，好似天上的星星，只是多了翻飞的翅膀，还有两条长长的尾翼。我傻傻抬眼望着，伫立在春风里。那个立在风筝背后放飞的人，应该是满满的成就感吧。看着天上的风筝，低低的思绪蜂拥而至，那介于自由与非自由的美丽，总让人惋叹如许。
　　 风筝远了，已被丝线收回。入夜来，翻开《红楼梦》中的那些灯谜，每个人的命运赫然纸上。我辗转其中，拿起了书中的一炷香，那炷香，经过疼痛的燃烧，经过风的吹化，便了无烟尘。“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两无缘。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焦心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睛任变迁”。这炷更香，且不管隐喻何人，回到文本，那只是一炷香，无论焦心也好，煎心也罢，最后终是化为灰烬。突然想起以前有位博友的留言：“有灰烬的地方，火必定来过”。
　　 如，是一炷香，又何须游丝的牵系，又何须飘忽随风，行踪难以自主。若，成了一柱香，终是疼痛的磨砺成全了生命的华美。
　　
　　 写于2018/5/6首发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