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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晓荷】养兔记(散文)


作者:一蓑松雨 秀才,1071.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42发表时间:2023-06-03 17:55:29
摘要:我不恶意揣测兔对人之依赖,是否惮于人加之于其身不可挣脱的束缚?被人之好恶污染或损害的森林草原是否仍有自然气象呢?兔其相续的基因是否仍保留关于人原始认知?我想做一个对自然充满敬畏的人,我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倾覆兔对人经验性的认知。 总而言之,人的食谱中没有兔的血丝,人的服饰没有兔的毛绒,那么,兔不会有任何芥蒂成为人的灵魂之友了!

人有时免不得陷入被动状态,而不能自举不能自已。于我,此刻尤不能控制自己,放任忧伤滋蔓。一种痛,深入内髓,虽非剧烈,但眼睛仍屈服于那痛产生的力而潮湿起来。我不能支撑瘦弱身躯,疲惫。诸事不顺,食无味,寝不安,尤使人萎靡颓废。
   一只小白兔,乖乖巧巧的一只小白兔,竟然没了。想其温驯之神态,于我心神之点滴慰藉,不次春日暖风之吹拂,霜秋煦日之映耀。头一落枕,微阖双眼,那兔如精灵一般,尤物一般,轻快的跳跃到面前,然后止住,侧耳,聆听人吩咐,领人指令。其头稍偏,左右两眼,玛瑙一般晶透,仰看我,许是讨要一个笑容或者一个温柔的摩挲。我下意识用手捻细嫩嫩草儿,草儿微香,熏小白兔的嘴唇,熏小白兔的鼻孔。我故意抬高手臂,兔竖身而立,前腿蜷着曲着,像是向尊者跪拜,对贵者作揖。我欲却而前趋,兔如木偶,随人之意而动,而莫悖逆。
   小白兔是半月前来我家,女儿的姑父从南昌带回的。本来小白兔有一对。一只给了我女儿,另一只给他儿子,也就是我外甥少羽。
   这讨巧的家伙,玲珑可爱,绒绒之毛,白若素雪。其所张之双耳,若玉璧两片,薄薄,可见线线微红之脉络。手触之而若无骨,抚之而若棉若绸。
   女儿很高兴,视之为挚爱宝贝。每日放学回家,书包仍挎背上,就迫不及待与之戏耍,乐此不疲,甚至抛作业功课于脑后,被老师责罚,也不思改悔。女儿从外面割嫩草喂它,总担心它吃不好吃不饱。不过,小白兔最喜欢食物似乎是新鲜莴苣叶,莴苣叶不沾生水,否则小白兔吃坏肚子的。女儿用餐巾纸洇去莴苣叶上水分,送至它唇边,观它啮噬。其唇啮之态若风裁柳,也若锦鲤嘬水,其声淅淅,不仔细,听不到。我曾附耳于鲜绿之桑,听蚕伏于桑,就是如此声效。
   小白兔,不像我寡淡无趣,其更有文艺特质,其跃其跳,踩了弹簧一般,一耸,一耸,似舞,似蹈,有芭蕾的效果。其也像钢琴家灵巧手指于黑白之间的动,然后,休憩于一个休止符上。蹲在我的足踝边,竖耳欲听人为其喝彩为其点赞呢。我笑,它则黏上来,嘴很轻很轻地啜我的脚跟,或者柔嫩的鼻子拱我,自然而然,我对它多增了几分怜爱,酥酥的,若小鸟依人。澌澌,澌澌,近乎无声,像极了草嫩嫩的,月光一照,如酣睡于怀婴儿发出的香味。我惊异于动物对环境的改造,更惊异于对人性的改良,小白兔其温善无疑让我情感细腻情绪舒缓,不再火爆,不再无缘无故生气。有事无事,我用很微弱而非粗暴的举止,撩撩它,搂搂它,用眼睛里的光与之交流。
   女儿,对这小白兔关心无微不至,兔成了我家新的一员,我嘴里不说,心里却是如此想的,毫无疑问,小白兔在我家占据了重要位置,俨然是家中的娱乐明星,它总是能营造快乐轻松气氛,其动,皆可飐心之微澜,其静,亦可使人各得安逸。
   诚然,我不懂兔,不懂兔的,其一举一动表达什么意思,我没过细揣摩。观察含“兔”之词汇,细究以“兔”为散件铸造之文字,于其间寻觅人与兔生活关联,风俗,于其间寻得蛛丝马迹。兔大都以好形象镶嵌于人文,滋补人文,生肖中,至少每个人有生之年十二分之一的时光由兔掌管。谁没有过过兔的生日?过过兔的春节?兔的端午?兔的中秋呢?
   东兔西乌,其定义时间之流逝,不那么让人悲观的,反有享受美好时光之愉悦。玉兔银蟾,乃月与其光之佳喻,寄寓了人之美好情怀。兔,人惯把视其为月中的宠物,嫦娥也喜欢它,寂寞的嫦娥不可能不宠它。
   乐府《古艳歌》:“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小白兔,同来同往的本是两只,而今茕茕,岂不东走西顾?或许,它还有更多的小兔朋友呢?“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于这小白兔,这笼子绝非其游玩之处栖息之所呀。从其有一丝怯意之眼,自其战战兢兢之态,似乎可以读出其对“故窟”的思恋,其止兮恂恂,其走兮迤迤,只是在找寻同类,想嗅到一点故窟气息。唉,小白兔敛其性而从于人,不野栖而与人居,其哀也痛矣!哀不能以哀示人,痛不能以痛示人,强颜为欢,隐悲作乐,人之愆大也!
   放小白兔出笼,任其随意游走,其欲前欲却,或竖耳,或蜷身,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莫非是想找一条回家的路?我磨破嘴皮也办法说服女儿,不要单养着。两兔合养,归于一处,可互依,可互偎,多好啊。我不想说出心里的不详,怕一语成谶。
   “琛琛,把小白兔让给少羽一个人行啵!”两只兔子在一起多好,它们可以一起说说话的,它们可以一起撒欢游戏,相互逗逗,多好!“小白兔,也怕寂寞的,也怕孤独的!”
   即使,我讲理一大箩,也枉然。人不懂兔,兔的孤独,人总会懂呢?女儿执拗,一点不高兴,于她而言,她也可以做一只兔子,兔子在她的眼里,是她的一个小伙伴,兔有何孤独!?
   精心,精心。总恐其不适,不爽。天凉,就为其铺一层干干的稻草。天闷,则放之去外,兜兜风。殷殷切切,生怕不细心。
   只有兔知道兔需要什么,只有兔才能照顾好兔,人自诩万物之灵,人大都自以为是,以人度物,以人之忧而度其忧,以人之乐而度其乐,无物不懂。生物越来越珍稀,何曾不因人的所谓“万千宠爱”而致然!?
   圆月之夜,女儿搂之于怀,瞭天际的圆月。圆月皎洁,使夜澄净,其光匀匀落在白兔的毛羽之上。女儿希望能连线遥遥广寒宫,同玉兔打个招呼,或许能够认一门亲戚。这时刻,如果有登云梯的话,女儿倒是愿意送小白兔去广寒宫,与月里玉兔做成一对,互动,互解寂寞。嫦娥仙子不会介意的,定然乐享其成。白之霓裳,白兔,白之月亮,还有诸星之闪光点赞。
   小白兔是否畏夜的黑?夜间,女儿时常蹑手蹑脚探望,我也如此。小白兔好像不困,兔之眼,夜视效果肯定不错的,至于《守株待兔》的兔,会触株而毙,那只是寓言必具的教益,虚拟而非实况。所以,守株之人,那怕就是耗费一辈子,也等不到触株而毙的兔。兔,聪而敏,怎么会像人犯同样的错误呢?人之智不若兔,悲乎!
   不断扩大小白兔的活动范围,甚至,让出一整间的房子,增其自由度。“脱兔”乃不羁之兔灵快之兔,生活于自然状态中的兔,其脱,说其脱不若说起对自然生活的趋奉与向往。
   诚然,小白兔,已经失却对自然生活的适应。当我蹲于笼子周边,我就要放它出来,为它敞开几个房间门。然而,它不走远,总竖耳听听,逡巡,走走又折回,似恐有陷阱,怕遭不测。
   我最不希望它,这小白兔,是一只被用了人的观念洗过脑或换过脑髓的兔!可是......
   唉!兔,自从其告别家族,进入人生活的范围,其实乃悲剧之开始。人爱其柔美,而囹圄之,伤其天性。人护之呵之,实乃对其生活之滋扰扰,兔不再无羁无绊,自由自在。兔,战战兢兢应对人之好恶,分神于人之喜乐。其不能逃跑,遁离人的视力。其必须用“奴性”之怯弱服从于主人。我不恶意揣测兔对人之依赖,是否惮于人加之于其身不可挣脱的束缚?被人之好恶污染或损害的森林草原是否仍有自然气象呢?兔其相续的基因是否仍保留关于人原始认知?我想做一个对自然充满敬畏的人,我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倾覆兔对人经验性的认知。总而言之,人的食谱中没有兔的血丝,人的服饰没有兔的毛绒,那么,兔不会有任何芥蒂成为人的灵魂之友了!
   我无奈,亦无助。我几乎找不到很好的方式,让其自由生活。明显的,其不可能离开人的照顾而生活。殊不知,人用心宠着的东西,反而是对它一种致命的伤害。不让它冷着,反而让它失去御寒的能力;怕他吃不好,反而让它吃坏了。唉,人啊,千万不要把同在蓝天下的生物改造成为自己认为合适的形象。我原本认为放大了小白兔的自由,小白兔反而越不自由了呢?也许,其与我们生活的空间环境太多了人的气味,各处都充斥人活动的痕迹,比如,人的脚印,人的手迹,人的肺活量,人吃喝拉撒留下的渣滓污秽,何况,这都无法逃脱兔的嗅觉。人体验的“好”只是人的“好”,而兔体验非如此,这没森林之深茂,也无草原之丰美。人,其爱仅宜于人,而于兔,并不合适。
   兔,杂技般的本色表演,让人释放,这非讨好,来媚你,让你玩物丧志。不过,我始终认为,这兔眼中没有恶人,没有坏人,至于该不该褒“兔子不吃窝边草”而贬“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情愿暧昧,莫衷一是。也许爱屋及乌之故,兔有时比人更能做正确的事!兔有时比人更多看见真善美!人与动物之间的沟通,应该是投桃报李式之回馈,我们视之如家人,非敌我,非主仆,非君臣,我们生活的平等一员。兔耶,人耶!人耶,兔耶!人之精神又有多少自由度,言不由衷,是不是我们一生都在对口型学说话,对着玻璃对着纸面跟读,附和,模仿,而没有自己的声音呢?
   生命的美好,在于活着呈现精彩,在于不断延续美之灵动。生命之消逝,生命之结束,总是悲伤的,不忍的。我思考:一切生命的陨落,都是其生命之外的生命影响,我无法从这悲剧的细节搜罗到最直接的证据。唉,悲剧不会停止,而杂糅于剧情中的喜剧成分,指引了悲剧的方向,预示了悲剧落幕的地点。
   我莫无戏谑问女儿知不知兔除兔之外最好的朋友是什么?女儿把小白兔抱在怀里,调皮答我:“我呗!”女儿口气坚定,看样子决不接纳我的答案。女儿对于我的说辞,往往姑妄听之,她不怼我,就算对我莫大的尊敬。女儿,不听我,抗拒,不服从,使我灰心。女儿也是一只兔,这种想法让我很安慰,我这,说是家,其实亦可谓窟,早从窟去,晚归于窟,这惯性还是让我接收一种稳定的不会消弭的幸福电波。不过,我期待她是只聪明的兔,可造三窟之狡兔。虽然,我做不成一册关于兔的讲义,但仍希冀女儿的耳朵不把我那些声音全部过滤。人实乃兔之敌,人见兔则拘之,得其皮而寝,得其肉而食。兔友人,人不友兔也!有闻兔死狐悲者也,故兔之友,乃同以森林草原为家之狐。亲失,与其亲者痛;友故,与其友者悲。
   我们是不是应该变换一种方式,去护爱与我们的生存环境密切相关的动物与植物呢?
   如果,放之于野,会怎样呢?是否成为野犬,猛兽的猎物。
   它如何觅食,而不至于找不到食物而饿着。
   它如何度过每一个黑漆的长夜?
   它如何抵御寒冷?它是否掘得了一个温暖的洞穴,而不冻着?
   人好物,而使物失却独立生活的能力。当我们以爱护动物的名义,圈而养之,岂知这是对动物的一种伤害呢?
   我没有觉察兔的异常,对于小白兔最后的一晚,于我视觉的反应,如常安详,它睡下之后,只是再也没有醒过来,身子冰冷僵直,眼睛似乎还有点透光,疲惫的光,暗淡的光。女儿,嚎啕大哭,泪水满面。我不敢掉泪,鼻子很酸,泪在心里而已。
   我用一块很干净的白布裹了它,函之于木匣,葬于后山,堆土成冢。
   没一个礼拜,少羽的那只小白兔,也夭了。
   养兔的笼子,空了。笼子空着,除了莫名的心痛,排遣之后,我应该心宽一点才是,我得了教训,我绝不再拘任何动物于笼子,而不让其恣肆。
   今夜,天空及天空下,除了夜的内容,什么也没有。云,很厚,星埋在里面,月也埋在里面。我在哪?夜没有方位,找不到一束光,把我从夜的黑里剥离出来。忧伤的人,被风一削,打了几寒颤,才知道衣裳穿少了。忧伤到麻木,用不了多少时辰,而麻木恢复到忧伤,却不是忧伤了,而是骨髓内的痛。其消损不尽是时间了。幸好残存的知觉,让我能写下几行字,表达我的哀思,以斯为悼文,志我怀念。
   唉,愧我毕尽一生,亦不能拆天下之鸟笼,所有的鸟雀在天空高飞。
   唉,恐我殚精竭虑,亦不能毁天下之藩篱,所有的动物在森林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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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读了老师的这篇优美的散文,想起了郑振铎先生的笔下的《猫》。作者以倒叙的方法,首先交了一只可爱的小白兔,说没就没有了。一种痛,深入内髓,以至于食无味,寝不安。再叙小白兔的来历,它的乖巧,灵性,似乎也通人性,成了家中的一员,大凡养过宠物的人都有这种体验。尤其这只小白兔,成了女儿的伙伴,百般宠爱,小白兔给一家人带来欢乐,难以名状。然而人对它的百般呵护,也不一定适合兔子的天性,兔子的天地应该是山间、草原和森林,作者以人度物,能为它办到的,只是给它更大的空间,增加它的自由度,谁知小白兔竟毫无征兆地没了。作者巧妙地借物抒情,曲折地表达了同情、怜爱弱小的思想感情,潜移默化地感染读者在文字欣赏中思考人生。作者以丰富的联想,以优美的文词,表达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好文,力荐共赏。【晓荷编辑:一路顺风】【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30604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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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一路顺风        2023-06-03 17:59:32
  感谢老师赐稿晓荷,问好,祝安!
回复1 楼        文友:一蓑松雨        2023-06-05 09:38:32
  一路顺风老师好!
   再次感谢老师的评按。小文中倒数20行“但仍我希冀女儿的耳朵不把我那些声音全部过滤。”能否改为“但仍希冀女儿的耳朵不把我那些声音全部过滤。”剔去一字,可否?
2 楼        文友:一蓑松雨        2023-06-04 09:18:17
  谢一路顺风之编按,辛苦了!
3 楼        文友:何叶        2023-06-04 17:29:25
  文章风格独特,精彩。佳作点赞!
何叶
回复3 楼        文友:一蓑松雨        2023-06-04 18:32:55
  谢社长光临!
   小文似齐宣王300支竽中不响的那支。
   江山有风景,我也看看,偶尔凑热闹而已。
4 楼        文友:何叶        2023-06-04 20:47:45
  恭喜老师佳作获得精品!晓荷社团有你更精彩!
何叶
5 楼        文友:至简至爱        2023-06-04 20:49:39
  恭喜老师获得精品!
6 楼        文友:王凤军        2023-06-04 20:57:12
  文章朴实扎实,文笔流畅自然老道。行文风格独特有可读性。一篇实力佳作,名副其实的精品佳作!期待看到老师更多佳作!
7 楼        文友:萧垦        2023-06-05 08:05:51
  祝贺老师佳作加精,点赞。
8 楼        文友:一路顺风        2023-06-05 18:00:49
  松雨老师好?编辑一发文,再不能改了,望理解,谢谢!
9 楼        文友:萧垦        2023-06-07 19:45:22
  祝贺老师斩获精品,晓荷因你而精彩!
10 楼        文友:陌小雨        2023-06-08 22:22:22
  恭喜老师斩获精品!
山本无忧,因水成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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