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灵】端午絮语(散文)
光阴太瘦,指缝太宽。数十个端午节,水一样从我人生中匆匆流走。端午之于我,像一幕幕滑过的镜头,温馨如斯的背景未曾改变。无论悲喜,无论贫富,无论忙闲,无论在故乡或是他乡,印象中的端午,离不开疏疏梅子雨,萋萋艾草绿,离不开幽幽栀子香,橙橙麦穗黄,离不开缕缕彩线缠,年年粽子甜。
早年,除了春节,极少吃到纯米饭,当手里捧着让我皱眉的粯子饭时,总是盼望着端午节快点到来,因了粽子里裹着的纯糯米的黏甜软香。端午前夜,我喜欢在灯下看着妈妈包粽子,心里汹涌着甜蜜的快乐,边咽着快流出嘴角的口水,边给妈妈递棕叶。瓷白的米散发着青禾的芳香,圆润饱满的红枣透着高贵的气韵,烫过的芦苇叶平平展展,还有那柔软碧绿的耒草。妈妈变魔术般左绕右绕,三角粽、枕头粽、方形粽,一个个“艺术品”从妈妈手中诞生。魂牵梦绕的粽子终于煮熟了,剥开墨绿的棕叶,米,被苇叶染成浅绿莹莹,枣,红似玛瑙。猛咬一口,软糯滑爽,甜若甘饴。我放开肚皮,尽兴啖食,内心充满了安适和幸福感,清贫的日子因粽子变得活色生香。粽子,成了今年连着来年的思盼,真希望端午的时光,把四季铺满。
童年的端午节,是一个满足我口腹之欲的美食嘉年华。
后来,不再有粯子饭的烦恼,钝化的味蕾,也再难从寻常的粽子里品出至味。不过,在端午节里,我有了“向水觉芦香”的舒心惬意,有了对菖蒲、艾蒿、雄黄酒别样注解。水边娉婷扶摇,婀娜纤长的菖蒲,神秘里藏着几分忧郁的诗人气质。雅士般的菖蒲,却在这个充满人间烟火气的节日,被热热闹闹请上了家家户户的门楣。唉!可惜了这俊逸脱俗的水岸菖蒲。河坎上,葳蕤的艾蒿,苦涩的芳香提神通窍。她是生在乡野,长在乡野,泼辣耿直,野味十足的农家妹子。辟邪杀毒的雄黄酒,则与美丽痴情的白娘子结下了怨怼,书生从一杯饱含浓情的雄黄酒里,窥见了生活的真相,浪漫的爱情楼阁瞬间訇然崩塌。
彼时的端午是美丽的神话传说,是辟邪禳灾的神圣仪式。
再后来,阅历随着年龄渐增。我穿越苇林的苍莽,穿越艾草的香远,穿越菖蒲的雅致,去走访湮没在久远年代里的端阳。我看见屈子蹙眉颔首,踽踽行吟在汨罗江畔,“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但是,沧浪水边的苦吟,未能唤醒昏庸无度,愤懑难当的屈子毅然投江殉国。那一刻,理想与失望交织而成的痛苦戛然而止,那一刻,用生命守住了秉持大义的节操。一具孤瘦的躯体沉没了,高洁的灵魂似蛟龙出水,腾飞在民族自强的精神世界里。汨罗江畔,平平仄仄的脚印,拓开了中华诗歌浪漫主义之先河,从战国流到今天,流成歌者的范本,流成千年不破的旋律。一个普通的民俗节,因了屈子,有了峥嵘的风骨。
而今的端午,载着楚辞的神韵。不朽的诗人,不朽的端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