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维视野中的文化审美建构
　　 ——秦力长篇小说《绝世秦商》序言
　　
　　 陕西实力派作家秦力潜心十载，搜集大量史料、翻阅陕西、宁夏、山西、甘肃多县方志，实地考察大江南北历史遗迹，几易其稿，终于在2023年厚积薄发，隆重推出了他的长篇力作《绝世秦商》。小说聚焦写意清末民初秦商作为，以李万弓以及围绕他身边的几大秦商家族之间的百年盛衰为线索，截取同治动乱、西安事变、关中年馑、中国第一次经济危机、茅台酒的扩大生产、法越战争、慈禧光绪西狩等重大历史事件的时代潮流切片，前勾后连，纵横交织，跌宕起伏，从而在多维视野中，围绕一百多位人物波澜壮阔的传奇命运，精心建构《绝世秦商》厚重、深刻、鲜活的文化审美意蕴。
　　 秦力《绝世秦商》文化审美意蕴的表层是地域特色十分浓郁的世情百态，中层重在呈现近现代民族命运的发展新变，深层则凸显对人生终极意义的索解。对自己熟悉土地的“陌生化”是作家创作的不二法门，正如福克纳笔下的“南方小镇”，莫言笔下的高密，贾平凹笔下的商州，皆成为他们文学创作审美化的精神故乡。秦力的精神故乡——监军镇地处关中北缘，曾经是历史上的丝路重镇，以及由陕入甘的必经之地。我们看到它在秦力笔下，已经不再是一个具体的自然地理空间，而是寓意深广的文化象征体。秦力采用隐含作者的叙事手法，追求回到历史发生的原初现场，悉心织就那个特殊时期秦商活跃的监军镇农业、工业、商业的文化浮世绘。
　　 《汉书·地理志》：“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刚柔缓急，音声不同，系水土之风气，故谓之风；好恶取舍，动静之常，随君上之情欲，故谓之俗。”俗语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秦力《绝世秦商》对节俗、饮食、服饰、建筑、戏曲、语言、起居的描写本色化。他对地域民俗文化的描写，没有停留在简单的事像陈列，也不是为了满足读者的好奇心理，痴迷其与世隔绝的奇风异俗，而是深入到个人、家族、民族的共同文化心理。厐朴先生曾把文化划分为物质层面、制度层面、心理层面,并且颇为精要指出文化心理层面具有超稳定性。我们仅以《绝世秦商》饮食文化为例，它不仅与婚丧嫁娶如影随形，又内化为人物观念、心理、行为，以及立身处世之道。夏三睡眼朦胧中也记着让夏荷把精心熬好“中西合璧”的名贵茶首先要端给他母亲，下意识地践行“百善孝为先”的德善文化。小说对关中年馑“白骨露于野”悲惨史实的书写，字里行间寄托作者对饿殍遍地的悲悯清怀，正是根植于儒家“仁者爱人”的生命伦理文化土壤。夏家历史上曾出过前清时在西安给慈禧老佛爷做过饭的一代大厨夏志修，他的绝活水磨丝、水脆油是监军镇的头号名菜，可惜到了夏三与夏六这两代就失传了，作者此处以小寓大，寄托对中国传统文化在近代内忧外患之际出现灭绝的民族断根性焦虑。
　　 近现代随着西方列强采用坚船利炮打开清政府的国门，中国农耕文化受到域外工商业文化的强烈冲击，民族性与世界性的多元文化交会奇特景观，浓缩、渗透、影响到监军镇的世风人情。小手工业者的艰难崛起，商业思潮对传统农耕文化的冲击，中国第一次经济危机在监军镇工商界引起的“蝴蝶效应”，诸如此类的文化事像，秦力皆能举重若轻予以表现，正可谓“极高明而道中庸”。夏六对纽伦堡香肠的品味竟然是“真像《尚书》，憋屈拗口而深意无穷”，表现出俗与雅、中与西、传统与现代之间多元文化元素之间的对接与碰撞。夏耀祖对日本味之素的断然拒绝，既有对日本侵略者表现出血仇大恨的民族大义，另一方面又蕴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亚细亚生产方式孕育的传统民间生存智慧文化。近现代社会发展历程，波澜壮阔的民族救亡是主旋律，而文化的裂变、扬弃、新生始终暗流涌动。
　　 秦力《绝世秦商》建构的文化场域，既包括根深蒂固的地域历史传统文化,又包括指向未来开放性的现代文明文化，前者赋予文化以民族特质，后者使中国融入人类文化的世界大格局，中国民族文化正是在一系列吐故纳新中表现出顽强生命力。秦力《绝世秦商》的文化品格也集中在他对人物生存哲学的文化寓示，农界、工界、政界、商界、军界等一百多位人物，其生存空间转换收放腾挪有度，风雨沧桑的命运历程多线推进，但皆蕴含天道与人谋之间矛盾冲突产生的巨大叙事张力。譬如作者对李万弓谋财杀父野蛮行径的谴责，对秦振溪“谋要独，利要均”坚守儒商之道的讴歌，对李杜氏、李南氏“借种”风波的反讽，从而正反虚实表现出对关学始祖张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生命终极意义精神的弘扬。
　　 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指出，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面对当前国际形势的复杂多变，文学艺术家一定要讲好“中国故事”，全方位高扬中华民族文化自信的精神旗帜。概而观之，秦力的《绝世秦商》完成了透视地域历史文化，再现社会文化嬗变历程，阐释生存文化哲学等多元审美建构。这对咸阳，关中甚或更大领域，在文学艺术界进一步讲好“陕西故事”“中国故事”，思考作家如何创作出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为子孙留住民族文化的“根”，不断提升本地文化的“软实力”，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小说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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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序者系红学专家、文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