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璞】赌王四(小说节选)
四
“吃早饭了!”
阿玲笑盈盈地走进房间,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的是煎鸡蛋、浓粥、白面馒头和几碟小菜。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阿军对够得上好女人标准的阿玲非常满意。他接过阿玲递来的筷子,坐在床上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刚才我去菜场,买了好多菜,还有水果。中午我给你好好烧一顿。”
阿军嘴里含着食物,含糊不清地应着。
“那个卖肉的阿财,老拿眼睛瞟我。今天还趁卖肉的时候,在我手上捏了两把,恶心死了。”
阿军手上的筷子停了一下,仿佛不知道该夹什么菜。随后他又大口吃了起来。
“那个阿财,每次碰到我,都要说难听的话,他老婆在边上也不顾忌。别人都在暗暗地笑。我看那人天天在二婶家搓麻将,天天赢钱,数目还不小。我劝二婶少跟这种人来往,叫他听到了,他还对着二婶说你的不是,说什么‘她家男人靠赌博吃饭,总有一天叫他吃牢饭!’把我气个半死,可是也不知道拿什么话回他。”
阿军先前并不搭话。后来看阿玲越说,越有落寞的神情,便放下筷子,伸手摸了摸阿玲的脸颊,缓缓地说:
“我知道你心里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一辈子吃赌博饭的。等我攒下一笔钱,自会去做正经生意。上次阿五哥来跟我谈承包采石矿的事,我已经在考虑了。”
阿玲听了这话,心下有些感动。她知道赌博是阿军的命根子,而且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养活自己的方式。可是如果他肯为了心爱的女人,哪怕只是起了戒赌的念头,作为那个女人,自己还是很开心的。
尔后,阿玲又闲聊了几句,便去厨房准备饭菜了。
这边阿军起床洗漱,套上宽松的衣服,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做起了每日的必修功课:练指法。
他把一副麻将牌倒在茶几上,随手取一张,拿手指肚摸索,摸过一张,心下报出花色来,翻过来看一眼,接着摸下一张。盲摸麻将牌,是麻将的基本功。接着,他练边码牌边记牌,既要码得速度快,又要记得准确。打麻将不知道下一张牌的人,基本上是盲打,很少不输钱。
在阿军练扔色子的时候,阿玲从厨房里跑来说:“忘了告诉你,七公叫你有空去他那里一趟。”
阿军手上没有停下,身体却正襟危坐起来。七公是他最为敬重的人,可以说是七公抚养他长大的。而阿军入赌博这一行,自始至终反对的,就是七公。
阿军七岁那年,父母相继过世。孤苦伶仃的阿军,除了祖上留下来的几间房,在这世上几乎一无所有。那远近的亲戚,一个个躲得远远的。只有七公,看他实在可怜,不仅资助阿军上学,出基本的生活费用,平日里还时常过来嘘寒问暖。其实七公自己也没什么固定收入,平时领政府的一点伤残补助,其它就是靠到集市上,给人测字算命,额外挣几个钱。
三教九流是相通的。在集市上靠七公摊位最近的,是一个赌博的摊位。摊主作庄,其他村中各色人等,吆五喝六,或者掷色子,或者赌纸牌,倾刻间钱财转手,赢的笑,输的恼。
七公在赌博摊边呆久了,多少也看出一点门道。世上哪有稳赢的人?那庄家长年作庄,赢多输少,除了手法纯熟,其实赌具大有问题。比如色子,两个、三个一起掷,总的点数大的赢。如果单凭运气,那摆摊的不知早就上哪喝西北风去了。赌徒们总不悟那色子是做过手脚的。里边灌铅,一边重一边轻,听声音、凭手感,想得几点就是几点。前几把让散客赢的,就像是钓鱼的诱饵,待到渐渐入港,众人毫无防备之时,庄家使出杀手锏来,上下通吃,一把赢定。之后便是想赢就赢,想输就输,就像那钓鱼线的松紧,提不提钩,只看鱼的大小而已。
还有扑克牌,五十四张纸牌的规律,摊主早已了然于心。梭哈,炸金花,牛拱,二十一点,各类玩法,只是吸引散家的障眼法而已。加之庄家在纸牌上作暗记的手法五花八门,所谓神不知鬼不觉,只等赌注大的一把,暗暗用上,闲家门前辛辛苦苦累积的资本瞬间被一扫而空。赌徒们都是利令智昏的人,着了道,赌到酣处,非但不能察觉,而且永远不会醒悟,还把劝他们收手的好心人骂个狗血喷头,说是存心触他们的霉头。日子久了,就没什么人去惹他们了。而赌博的瘾,就像烟瘾酒瘾一样,一旦染上,绝难戒绝。一日不赌上一把,就是心痒难当。所以到最后,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大有人在。
阿军不上学的时候,没什么人可以亲近,所以大部分时间耗在七公的算命摊上。算命的生意时有时无,说的话也就劝人为善的那几句,精彩哪比得上旁边的赌博摊位。那里人头攒动,有时候赌的和看的,里三层外三层。可以说,阿军的童年,是在赌徒堆里度过的。
赌博一道,一般人可能学不会,学了也不精。阿军是从小饥一顿饱一顿的人,对钱的渴望超乎常人。阿军的脑子,用在学习上可能不行,用在赌博上,就像苍蝇粘在了蜜纸上,进去就出不来了。几年观摩下来,阿军无师自通,俨然已是半个赌棍了。
话说这一日,掷色子正酣,一位赌徒上厕所回来,嫌自己手臭,让一旁观战的阿军代替掷上一把,结果赢了。后来再掷,又赢。事不过三,没想到那天阿军连赢六七把,而且赌注越大,越赢。庄家一看势头不对,找个借口提前收摊。私下找到阿军,问他哪里学的手艺。阿军城府不深,如实相告。摊主便有意收阿军为徒。阿军跟着师傅到村中心的馄饨摊上饱餐了一顿,之后便跟着摊主去左近村庄的集市,坐庄招赌。到最后,索性连书也不读了。
可惜好景不长,摊主在一次扫赌打黄的运动中,被抓判刑。阿军未成年,又是孤儿,警察拿他没有办法。后来风头过了,阿军索性自立山头,在集市上补了摊主的缺。赌徒们开始还欺他是个小孩子,摩拳擦掌地要赢他。及至输到更惨,才人人惊呼:“赌博神童来了!”
七公劝过几次,他不过拿些话语搪塞过去。到后来,索性大喇喇地进出赌博场所,七公索性听之任之了。
十八周岁成人那年,阿军做了一个决定:带上所有积蓄,慕名前往播城,拜师求艺,兼闯荡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