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涵】甜甜的微笑(小说)
一
“焉,我得了骨癌!”当唐焉从微信里看到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脸色惨白,手机瞬间砰地一声滑落到地砖上,整个人懵了。相恋三年的男友伊健是个健身教练,身体强壮,怎么会得骨癌呢?这可如何是好?那一刻,她瘫坐在地上……脑海中不禁浮现了几年前相识的情景。
三年前,唐焉被分配到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男科当护士,初来乍到,她很不适应这里的环境,经常给那些“问题”男人们吊水、换药,面临的都是难以启齿的尴尬。科室刘主任告诉她,在医护人员眼里只有患者,没有男女之分。时间一长,这种尴尬的事见多了,她也就习以为常了。
“快快快!医生快给我儿子看看……”一个中年女人带着一个小伙子来到了男科。这个女人是小伙子的母亲李香兰。
“唉哟,疼死了!”小伙子疼得额头直冒热汗,嘴唇发紫,全身颤抖。
接诊的刘主任连忙问:“怎么了?”
当李香兰悄悄地告诉刘主任事情的来龙去脉时,唐焉就站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众人都愣住了。
原来,这个小伙子叫伊健,在一家健身房当教练,25岁,身材健硕,相貌甚伟,皮肤白皙,标准的国字脸,嘴唇上下浅浅的黑色胡茬,清晰可见,全身上下无不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味道。走到大街上,年轻漂亮的女孩总想多看他几眼。
今天下午伊健蹲在地上指导一个女会员做哑铃弯举时,架子上一个30磅的哑铃被她碰落下来,正好砸中了伊健的裆部。那一刻伊健眼前一黑,疼得差点晕了过去,龇牙咧嘴,不停地喊“疼”。一向阳光灿烂的硬汉此时变得如此脆弱不堪,让人大跌眼镜。当时正在健身的会员听到喊声都跑了过来,一看是教练的隐私部位被砸,都笑得合不拢嘴。有的男会员甚至笑弯了腰,有的笑得直流眼泪;女会员们年轻的则红着脸,捂着嘴,偷偷地笑,年长点的中年妇女,继续运动,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最尴尬的是伊健指导的那个女会员,年轻漂亮,这一刻竟不知所措,整张小脸羞得通红。伊健的同事们聚拢过来,将他抬出了训练区,有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有人用伊健的手机拨通了他母亲的电话,此时李香兰正在家里洗碗,一听到这事,吓得赶紧丢下碗筷直奔儿子所在的健身房,此时救护车也赶来了。
伊健被救护车送走后,健身房里议论纷纷。
“这次会不会把他给废了?”
“没那么严重吧?”
“怎么不严重?那地方好像都被砸出血了。”
“完了,这么帅的小伙子从此成了太监。要真是那样,人家一生可就毁了,那个女孩和健身房都脱不掉干系。”
“健身房赔钱,女孩赔人。”
“怎么赔?”
“嫁给他呗。”
那个接受伊健指导的女孩,听后脸变得又红又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二
医院这头,医护人员手忙脚乱,这种情况的病人还是头一回见到。伊健被推进了诊室,刘主任拉上帘子,拉开伊健的内裤,原来他的私密处只是有点红肿,并没有大家猜测的那么严重,只要住院观察几天,吊水消炎,搽点药就行了。
这吊水、搽药的事自然就落到了当天值班护士——唐焉的身上。她是一个年轻漂亮的护士,个儿不高,长得小巧水灵,皮肤白里透着红,笑起来脸上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尽管来这里上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见到帅哥还是有些腼腆。她第一眼见到伊健被他硬汉身材吸引,也被他孩子似的性格逗乐——这世上还有这么不扛痛的男子汉。
唐焉穿着一身粉色的工作服,年轻、漂亮,有气质。她面带微笑,羞赧地看着伊健:“28床,伊健对吧?”其实她知道此人就是伊健,因为刚来的时候他整得动静那么大,全科室的人几乎都知道了这个人。询问姓名和床号,是医院操作流程手册上规定的,防止出现吊错水的情况发生。
“嗯。”伊健点点头,依然捂住隐私部位,在医生的安慰下,痛苦似乎减轻了不少。
唐焉的腼腆引起了伊健的注意,这姑娘看上去与众不同,清纯中透着可爱与贤慧,将来肯定会过日子,这就是他所喜欢的女孩。可是如今自己这副尊容,丢脸简直丢到家了,哪还有脸喜欢人家。吊水的针扎好以后,唐焉拿着一小瓶消肿止痛的膏药,微笑着对伊健说:“来,把裤子脱下来,我给你那个地方搽药。”
“什么?!”伊健仿佛听错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隐私之处竟让一个女孩来搽药,这是万万不可的。
“给你那地方搽药啊!”唐焉羞红着脸又强调了一遍。
“不不不,我自己来!”伊健一口回绝了唐焉。
“行,你不要怕疼,一定要涂抹均匀了。”说完,唐焉便微笑着走开了,“有什么需要就按铃提醒我们。”
这时一旁的李香兰也叮嘱道:“儿啊,你要听医生的话,我回家给你炖鸡汤喝,一会儿就来。”
妈妈走后,伊健满脑子都是唐焉的笑脸,他似乎已经忘记了疼痛。一个查房医生走来,打断了他的思路,这才想起药还没有涂。于是他先将膏药挤出一点涂在手心里,然后再涂到隐私部位。这药果然有奇效,顿时感觉清凉,不再有那种灼热之痛。
这时刘主任来看望伊健,亲切地问道:“小伙子怎么样,还好吧?应该不疼了。过几天就可以完全恢复。”
“医生,以后不会不能那个了吧?”伊健非常焦虑地看着刘主任问。
“放心,不耽误生娃的。”刘主任微笑着拍拍伊健的肩膀,然后离开。
病房里其他病人及家属听到刘主任的话哈哈大笑。伊健的脸窘得通红,不过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唐焉路过6号病房,听到笑声过来看看,来到伊健的床前,她还是那副腼腆的样子,甜甜地问道:“药涂了没有?”
“涂了。”
“一定要涂均匀啊。”唐焉再次强调这句话之后便忙别的事去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刘主任来查房,发现伊健的受伤处并没有消肿,就质问唐焉是怎么涂药的,唐焉说出了实情被刘主任批评了一顿:“胡闹,医生、护士面对患者还有男女之别吗?你眼里只有世俗的观念,这怎么行呢?去,给他重新涂上!”
唐焉本想辩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好照办。这回伊健了解情况后再也不敢拒绝护士的要求了,他捂着脸,不敢看唐焉。
专业的毕竟是专业的,唐焉的涂抹非常到位,肿胀处很快就消除了。几天之后,伊健出院了。说实话,他真想多住一段时间,这样他就能与唐焉多处一段时间。可是,健身房那边缺教练,许多私教课等着他去上。出院那天,唐焉看到他,仍是那样腼腆:“今天出院啦?”
“嗯。你……”伊健欲言又止,他想要唐焉的联系方式,又不好意思开口。他的外表虽然很硬朗,但是内心很柔弱,甚至有点像小姑娘那样害羞。他绝不是那种厚脸皮型的男孩,否则也不至于现在还是单身。
唐焉正要问清楚什么事,被同事给叫走了,因为那边有个老人需要她去吊水。
伊健就这样带着遗憾默默地离开了他呆了五天的医院。母亲已经找来出租车在医院门口接他。
三
回到健身房,伊健不再在乎别人异样的眼光,他目前只关心那个让他心动的女孩——唐焉,一旦不见,整日失魂落魄的样子,干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在他看来,这是上天送给他们的缘分,可是他没有抓住,不但没有表白,甚至就连联系方式都没有弄到手,做男人做到这个份上真是失败透顶。他想过托媒人去找唐焉,可是以他的条件怎么配得上年轻貌美的护士呢?除了一身腱子肉还有什么呢?钱?房子?车?稳定的工作……除了一副好皮囊,几乎什么都没有。算了吧,这一辈子他们只能是匆匆过客。
有一天,伊健正在专心致志地给一个会员指导卧推的动作,这时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他连忙转过身来一看,原来是唐焉。
有时候幸福就是这么来得这么突然,伊健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喉咙发臊:“你……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健身的呀!怎么,不欢迎吗?”唐焉依旧很腼腆,眼睛忽闪忽闪的,不敢正面看他。
“哦,对对对,瞧我这话问得……”
健身房里的环境可不是医院里,这里是全新的世界,一切都得从头学起。在这里,唐焉只认识伊健,她就是冲着伊健来的,私教请的自然就是他。这让伊健心里乐开了花,他悄悄地替唐焉付了一年的会员费及私教费,总共一万多块钱。唐焉当然不肯,最终在唐焉的一再坚持下,伊健只好收取了这一万多块钱。
从此,唐焉对伊健渐渐有了好感,俩人无话不谈,不久就成了恋人。唐焉只要有时间就去健身房锻炼,身体素质提高了,也更有精神了。
在健身房里,唐焉学会了各种健身动作,掌握了各种健身要领,渐渐地,健身成了她生活中心不少可的一部分。这段时间,伊健的心里像吃了蜂蜜一样甜。走在外面,甚至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四
一转眼,他俩已经谈了三年恋爱,到了该结婚年龄了。双方家长约坐于酒福楼酒店,借着吃饭,商谈他俩的结婚大事。
酒席正酣,屋外突然传来呵斥声:“快滚,你个死叫花子。”
“求求你们给点吃的,我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一听是个老女人的声音。
服务员没有拦住,老乞丐已经上了二楼,来到了伊健所定的包间,站在唐焉身边,恳求道:“姑娘,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双方家长一脸惊愕地上下打量着这位老乞丐,她衣衫褴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仿佛被酱油浸泡过一样,黑得流油。头发乱蓬蓬的,仿佛鸡窝似的,只有一对犀利的小眼睛在闪动着,看上去才像一个活物。老乞丐身上散发着刺鼻的异味,估计她得有几年没有洗澡了。
“出去,快出去。”男服务员,连拖带拽,可是老人仍挣扎着往里冲,那百年不遇的饥饿眼神深深地刺痛了唐焉的心。听奶奶说,她老婆婆小时候也这样要过饭,那是个饥荒的年代,食物奇缺,如果不是一个好心人给点吃的,也不会有奶奶,更不会有唐焉爸爸和唐焉了。
“慢,让她坐下来吃。”唐焉的话让在座的亲朋好友惊呆了。
这时候,男服务员一脸惊愕地看着唐焉,感觉她脑子是不是进了水,这种场合怎么能让一个乞丐破坏?他的手没有再用力,停了下来,老乞丐一下子冲到了桌前,用手抓着猪蹄就吃,吃得手上、嘴上全是油。家人们哭笑不得,有的嫌弃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有的放下筷子,有的小声埋怨唐焉,只有伊健没有表达任何不满,以他的体格和力量,一只手就能将老乞丐拎出去,但那样会伤了唐焉的心。
可能是红烧肉吃得太猛了,老乞丐吃得直翻白眼。半天没缓过劲来,大家吓得紧盯着她——做好事也就罢了,可千万别整出人命来,那就倒大霉了。
唐焉连忙给老乞丐拍拍背,老人总算缓过气来。
过了一会儿,老人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临走时不忘朝大家鞠了一个躬,说了声“谢谢”。
唐焉的这一举动很快就传开了,有人笑她傻,有人觉得她善良。伊健虽然也有所不满——毕竟老乞丐将结婚的大事给搅黄了。婆家人对她自然颇有微词,娘家人虽也有想法,但毕竟是自家姑娘,也不好说什么。
五
自从这件事之后,唐家与张家的关系渐行渐远,两个孩子的婚事暂时搁置一边。
唐焉依旧爱伊健,而伊健越来越不理解唐焉的荒唐举措——老乞丐要是她家亲戚还说得过去,非亲非故,这是没事找事。
在家人的唠叨和压力下,伊健最终还是选择了与唐焉分手。那是个深秋的傍晚,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伊健举着雨伞与唐焉在枫树林里散步,枫叶快要落尽,石头小路上铺满了落叶,细雨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他俩的内心也是非常纠结的,此行的目的彼此早已知晓,心情异常沉重。
“不分不行吗?”唐焉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依然爱你,但是我妈妈整日在我耳边唠叨,你知道我爸爸早就不在了,是她一手将我拉扯大的。我怎么能不听她的?”伊健抬起头,眼皮向上翻,不停地眨巴着。
“人要是没有同情心,那跟动物有什么区别?乞丐也是人,为什么就活该被人瞧不起?你知道吗?我的祖上也当过乞丐……”
伊健沉默了,将雨伞交给了唐焉,冲进雨中,消失在唐焉的视线里……
唐焉那一刻,反而轻松了许多,她知道该去的迟早会去的,该来的迟早也会来的,一切顺其自然吧。
秋雨依然在下……
六
分手后俩人再也没有联系,伊健变得越来越憔悴,他辞去了健身房教练之职。有一天,他终于病倒了,到医院一检查——骨癌晚期,已经扩散至全身,医生说活不过半年。听到这个坏消息,李香兰如五雷轰顶一般,人一下子就栽倒在地,很久没有缓过劲来。儿子是他的心头肉,也是唯一的希望,儿子倒下了,她也不想活了。
伊健最放不下的人其实不是妈妈,是唐焉,这辈子有缘无分,他想在临死之前见她最后一面,于是鼓起勇气打了电话给她:“焉,我得了骨癌!我快不行了,想见你最后一面。现在转到了市肿瘤医院……”
电话那头的唐焉听到这个坏消息,整个人都蒙了,整个人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感觉天已经塌了。虽然他们已经分手了,可是她的心里还一直念着他……她飞奔起来,焦急的心早已飞向了医院……
走进病房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切让她惊呆了——这还是几个月前的伊健吗?人瘦得皮包骨头,面容十分憔悴,看上去苍老许多,行动不便,甚至连下床上个厕所都很困难。眼前的他哪还有昔日健身教练的风采?病魔和精神的双重打击将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逼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唐焉看到伊健眼前这副惨相,眼泪不禁往下一掉,冲上去紧紧地抱着他:“我会一直守护着你。”伊健等这一句话足足等了好几个月,晚是晚了点,但对于他来说,她能来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两颗年轻的心,经过一段波折后又紧紧地抱在一起,可惜伊健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在伊健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唐焉只要不上班就来陪他,照顾他,晚上经常守在床边,陪他聊天,经常趴在伊健的病床上睡到天亮。
伊健的病越来越严重,最后全身疼痛,钻心刺骨地痛,有时他真想快点结束自己的生命,这种折磨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一天早上,当唐焉醒来时,伊健已经悄悄地离开了这个他非常眷恋的世界,离开了他舍不得放弃的女人,可这一切都是命,仿佛命中早已注定。
唐焉看着伊健的遗容并没有哭,她知道最后这段时间,他是开心的。李香兰嚎啕大哭,仿佛天已经塌下来似的。她突然扑通一声给唐焉跪下了,连声道歉:“对不起,是我拆散了你们俩。我不是人……”
唐焉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她恨天,恨地,恨命,也不可以恨这个女人,她这么做,可能也有她的理由。
唐焉不再那么腼腆,一系列的变故让她变得更加坚强,更加成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