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秋月菊韵 >> 短篇 >> 江山散文 >> 【菊韵】石磨悠悠(散文)

编辑推荐 【菊韵】石磨悠悠(散文)


作者:米香 布衣,235.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925发表时间:2023-06-29 22:31:30

老宅的堂屋里有个石磨,麻石錾出来的石磨,散发出来自岁月深处的光彩。
   曾听父亲说过,那个石磨是曾祖父一锤子一锤子錾出来的。到了我们这一代算是“传家宝”了。可不是吗?在科技并不发达,人们生活并不富裕的年代里,它不仅是乡村人家不可缺少的生活工具,更是父亲他们弟兄几个的“公共财产”。
   石磨,我们这里称之为“磨子”。它主要由磨盘、磨眼、磨架组成。磨盘又分为上磨盘和下磨盘,上下磨盘尺寸相同,两扇磨盘的接触面上都錾有排列整齐的磨齿。下磨盘固定在磨架上,上磨盘中间有个磨眼,是用来添料的,边沿中部凿一矩形槽,有个木把手固定在里面,套上近两米长的磨杆(推拉杆),磨杆被绳子吊在房梁上,推拉上磨盘旋转。粮食从磨眼进入,经两扇磨盘磨细,从缝隙间挤出来,流在磨架下的盛器里(一般干粉用簸箕,湿粉用木盆)。
   汪曾祺说过,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那年月,寻常百姓家的烟火不是在灶台上,就是在石磨旁。
   小时候,物资虽匮乏,但母亲还是会想着办法为我们姊妹七个做可口的饭菜。每当石磨“吱咛吱咛”响起时,我们知道又有好吃的了,可以打牙祭了。
   春天的时候,屋后生产队里的蚕豆地里,胡葱肥硕,这个时候母亲就会叫我们去扯些胡葱回来,做胡葱米粑吃。做胡葱米粑的米既不用浸泡,也不用炒熟。清理下米里的沙子,过个水,沥干,就可以拿去磨了,也不需要磨得很细,更不用筛,把米磨个两三遍就行。
   母亲带着大姐、二姐她们去老宅推磨,我们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去玩。那时,二伯一家还住在老宅里,每回母亲去推磨时,二伊都会来帮忙。只见母亲把“T”字型的磨杆插在石磨的把手上,双手抓着磨杆,从右往左,逆时针方向转圈,大姐趁着磨杆还没到面前的时候,往磨眼里添米。磨盘旋转,磨出的米,窸窸窣窣的流进磨架下的簸箕里。
   磨好的米粉,倒入一小碗切好的胡葱花,把它们一起搅拌均匀。锅里烧半锅水,放入一个蒸粑的格子,以防米粑滑入水里。等水烧开了,水蒸汽上来了,沿着锅边刷点油,把米粑放在刷过油的锅沿边,盖上锅盖。十五分钟后,香喷喷的米粑就出锅了。米粑的正面是白嫩白嫩的,有葱花相间;背面是金黄金黄的,像锅巴壳子一样;咬一口,既松软又酥脆,满口香,满屋香。
   秋末冬初,风和日丽,家家户户就开始准备做苕粉。做苕粉我们这里通俗的说法是叫打苕粉。小时候,还有些不明白,心里想着明明是用磨子磨出来的苕粉,为什么要叫打苕粉呢?原来,做苕粉和打豆腐的程序是差不多的,甚至比打豆腐还要繁琐些。久而久之,大家就说打苕粉。
   每年到了打苕粉的日子,每家都要准备几百斤红苕。我家、二伯家、四爷(四叔)家三家搭伙一起做,母亲她们妯娌几个忙得是不可开交。选择白心的红苕,白心的红苕比黄心和红心的出粉率高。洗苕,刨皮,切块,磨成泥,过滤,最后晒成苕粉,是个“大工程”。她们白天要去生产队出工,都是趁着晚上的时间打。这家打,那家打,三家人家起码要花去八九个晚上的时间。真是推磨推得满天星,推磨推得灯打盹。
   我上小学时,我们大队部那里已经有米面加工厂了,但为了节省加工费,母亲和二伊、四伊她们还是自己在家手工做苕粉。推磨的事,自然都是母亲她们在唱主角,父亲他们弟兄几个是配角,我姐姐和我堂兄他们是去“打酱油的”,而我们这些年纪小的孩子,都只在旁边做些洗苕、刨皮、切块的活,大人是不会让我们上去推的。
   我姐姐、我堂兄他们年纪大些的,一个一个地替换着上。他们学着大人的样子,马步站立,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两臂伸直,抓着把手,推动磨杆。推磨算是个技术活了,特别是磨湿料比磨干料要耗劲些。他们有的人,上去了,使劲推,石磨怎么也不动;有的人刚推了几圈,就累得满头大汗。母亲她们看了又好笑,又着急。我二伊上去“现场教学”,边推,边做示范,说,推磨是要用巧劲的,站在前面的脚要站稳,站在后面的脚要用力向后蹬,腰稍微向前挺。听了我二伊的话,姐姐和堂兄他们再上去推就轻松多了。这也让我们知道不管什么事,都不能蛮干,要用巧劲,这样才做得好。
   “两轮石磨绕空飞”。母亲她们一边推着磨,一边话着家常;一边推着磨,一边还说着鞋样。父亲他们弟兄几个把磨成的红苕泥,倒进用纱布口罩做成的滤网中,使红苕泥在事先准备的水缸里过滤。红苕泥里的渣子要在水里重复清洗,这样清洗出来的就是苕淀粉了。父亲他们一边做,一边给我们讲着家族里的一些往事,听着父亲他们的讲述,再看看堂屋墙上挂着的素未谋面的曾祖母、祖母的遗像,我们也不那么害怕了,反而无端的就生出了一种亲切感来。从前的从前,小脚的曾祖母、小脚的祖母也在这堂屋里,在油灯下,为了儿女磨碎了多少心血和汗水!到我们这一代,磨架、磨杆也不知换过多少回了,唯有这石磨完好无损,它历经沧桑,却也见证了后代儿孙的好生活。
   过滤出来的淀粉水放在水缸里,放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把上面的黑水倒掉,然后下面的就是纯正的苕粉了。苕粉放在大簸箕里,在太阳下晒干,晒成成块成块的,再用手掰成细粉。晒干的苕粉,用罐子装起来保存。平时可以做苕粉糊,粘粘糯糯,咸鲜可口;过年时,做苕粉肉,绵软香甜,油而不腻。乡间岁月,就这样被石磨磨出了美味,磨出了香甜,也磨出了幸福。
   腊月里,石磨更是没有片刻的消停。“盘石轮囷隐涧幽,烟笼月照几经秋。可怜琢作团团磨,终日随人转不休。”你家磨黄豆粘糍粑,我家磨糯米做汤圆,这家磨米做粉蒸肉,那家磨米浆烫豆丝。尤其是磨米浆烫豆丝,那是家家必备的食物。提前一天淘米,洗米,泡米,泡绿豆,筛去绿豆的外壳,这样做出来的豆丝才白。豆丝的主要原料是米,然后才是适量的绿豆。米和绿豆浸泡得越透越好磨。
   “未闻曲调先有声”,随着推磨人有节奏的一推一拉,石磨发出美妙的吱咛声。每转动三圈,放一次米,每加一次米的时候就加一点水。带水的米粒从磨眼中放进去,洁白的米浆从两片石磨中间流出来,挂在沿边,像漾起水花的美丽喷泉,又像女孩子穿的百褶裙。随着磨沿不断流出的米浆,汇成涓涓细流流入磨架下的大木盆里。磨好的米浆抬到灶间,搅拌均匀,往长方形的烫板上薄薄的倒一层,放进锅里一汽,盖上锅盖半分钟。不一会儿,一张白白嫩嫩的豆皮就烫好了。待豆皮放凉卷成筒或对折两次,用菜刀均匀的切成丝,拿去晒干,即成我们所说的成品豆丝了。普普通通的豆丝,经母亲的手就成了美味珍馐,全是石磨的功劳呀!
   母亲她们都是在十七八岁如花一样的年纪嫁到张家湖竹林湾这个小村子里,从此就再也没走出过这里。在老宅的堂屋里,在无言的石磨旁,在昏暗的灯光下,母亲她们磨出了家人的吃食,磨出了儿女的长大成人,也磨出了她们满脸的皱纹。
   分田到户后,大家日子好过了,手头宽裕了,打苕粉,烫豆丝,都是用机器加工。老宅里的石磨,好像一夕之间就失去了“用武之地”,不再受到大家的“青睐”,它静静地歪斜在老宅的一角,如一位耄耋老人,无法抵抗岁月的侵袭,直到湾子拆迁又悄无声息地从我们的身边消失。
   老宅幽幽,石磨悠悠,怀念过去,是为了更好地珍惜现在!

共 2825 字 1 页 首页1
转到
【编者按】石磨,在那艰难岁月里,是农村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工具,那时生活条件差,农村人吃饱肚子都难,想要打牙祭,用石磨磨出米面等食物改善一家人的生活。随着时代的发展,米面加工机械化,石磨退出历史舞台。本文描写的石磨,是曾祖父一锤子一锤子錾出来的,用了几代人。母亲曾用石磨磨面粉做米粑,秋冬时节,家家用石磨打苕粉。腊月里,石磨更是用得勤,你家磨黄豆粘糍粑,我家磨糯米做汤圆,这家磨米做粉蒸肉,那家磨米浆烫豆丝。石磨磨出了农村人的幸福生活。文章语言朴实,描写细腻,感情真挚,字里行间尽显对那段艰难岁月的怀念。感谢作者又奉献了一篇力作,佳作倾情推荐!【编辑:明月千里】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明月千里        2023-06-29 22:43:22
  提起石磨,并不觉得陌生,现在的九零后,零零后没见过,六零后七零后曾经围着磨盘转。记忆中推磨是家家都少不了的,随着时代的发展,石磨已退出历史舞台,那段岁月虽已远去,每每想起仍让人无比怀念,读作者的文,引起人共情。
2 楼        文友:乐歌        2023-06-30 06:49:57
  春夏秋冬,寒来暑往。那石磨,就那么不停的转着、磨着,转去了农家人数不清的悠悠岁月,磨碎了农家人汗水泡出的日日辛苦。那隆隆的磨响声里和哐哐的箩面声里,深情地述说着农家人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石磨悠悠,岁月悠悠……
人生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共 2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