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老哈河穿村前而过，她养育着河岸人家。河的左岸是茂盛的庄稼，河的右岸是密匝的人家。左岸的庄稼春夏秋冬的变换，右岸的人家的故事也在波澜地发展。最引人瞩目的是老赵家。
　　 九十年代，镇里刚刚推行棚户种植，赵老二就一马当先，期初种反季节的葡萄，后来种反季节的香瓜、西瓜，再后来种浪漫的月季花，还一下子卖到了北上广，小日子像吹气球一样就起来了。村子里人无比地羡慕，少不了成了唠嗑的谈资——
　　 “你看人家赵老二，就他妈脑瓜好用，赶上了好时候，小日子芝麻开花。”邻居刘婶比着大拇指说，刘婶家里有两个高中生，当时考大学竞争特别激烈，她就说：“我看考大学也没啥用，能赚钱就中呗。”
　　 在一旁的王叔有不同意见：“话可不能这么说，还是念大学的目光远，这种大棚能有几年好时候。”
　　 八十多岁的赵爷爷也搭腔道：“虽说是不管干啥都一样，当考大学还是光宗耀祖的事。”
　　 李嫂子听了半天也插嘴道：“没念过多少书的，赚了几个钱就不知道咋美好，咱们说一句走不了嘴的话，我咋听说赵老二好像有一个相好的，是什么长期来进货的一个小姑娘。”
　　 “大城市的姑娘能看中咱们这的土老帽，你可别瞎说了，传到赵老二的媳妇耳朵里可不是闹着玩得，那老米同志可是够赵老二喝一壶的。”始终没说话的张婶提醒道，“别说没证据，就算你亲眼所见都要慎重。”
　　 “证据啥，凡是在大棚干活的谁不知道，也就是他老婆老米还蒙在鼓里，谁敢告诉她，她不得把赵老二吃了。”李嫂说的有板有眼的。
　　 正说这老米过来了，大家赶紧岔开话题，李嫂搭讪到：“老米啊，这茬玫瑰花准卖个好价钱，正赶上洋节情人节，城里人时兴这个，你们赵老二也没和你浪漫一把。”
　　 老米点着李嫂的头说：“这一天天的就你没正行，我们俩可只剩下慢了，浪不起来了。要说这茬花的价钱还将就。我们赵老二年轻时不务正业，就这件事还算将就。”
　　 “你知足吧。”赵爷爷笑着说，“村子里有你个脑瓜有赵老二活泛，现在是种玫瑰，没准明年又种什么了，这几年，他可没少庄罗钱。”
　　 “你就美的等着给你家老大说媳妇吧，这年头钱可不好挣，你们家挣的是碗满钵满。”刘婶话里透着嫉妒，因为她家是后种的大棚，和赵老二差远了。
　　 “赚钱是赚钱，你可要看好你们的钱袋子。”李嫂的这句话让老米有点摸不着头脑。
　　 “说是挣钱，除去技术指导费，花秧子钱，雇人钱，花肥钱，杂七杂八的，也剩不了多少，不用看啊，到时候赵老二就把剩下的钱给我了。”
　　 “君子能防，小人难料啊。”赵爷爷语重心长的这句话，老米脸色一下子有点阴沉。于是大家不再说话，老米也若有所思地走了。
　　 大约过了半个月的一天晚上，赵老二家传来嘤嘤地哭声，隐隐约约的，惹得邻居们都出来听。
　　 “咋回事了？不会是后院着火了吧。我就说人在做天在看。”李嫂蛮有把握地说。
　　 “没准是别的事，你可别乱说。”刘叔向来是一个压事的人。
　　 “刘婶你听出老米在絮叨什么没？你们只一墙之隔。”李嫂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好像是老米再说，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说让你回来住你不回来，原来在外面有小的了。”刘婶小心地说着。
　　 “得，我说的没错，人家有人撞见一天晚上他俩一起钻进赵老二大棚的住处的，能干啥好事。”李嫂拍着胸脯说。
　　 “现在这年轻的可能一时糊涂，应该也不会办出出大格的事。”赵爷爷喜欢息事宁人，“咱们就少议论吧。”
　　 不一会屋里老米的声音更大了：“你他妈的过几天好日子就闹事，不愿过咱们就离婚，这个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你一个人滚。”
　　 大家仔细听也听不见赵老二的声音，还是李嫂一句话正中要害：“他能说啥，黄土子泥抹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大家都纷纷为赵老二家担心起来：好日子好好过，这要是散了，一家人也就散了。家败人散。
　　 说话间从夜色里匆匆走来一个人，近了才发现是老米的妹妹，一边走一边气愤地骂着：“什么人啊？干出这样的事，这不是欺负我们姐妹吗？……”
　　 “他老姨你慢点走，别摔倒了。”李嫂提醒着，“事发生了，想办法解决。他也是一时糊涂。”
　　 “要不是看在两个外甥的份上，我立马叫我姐和他离婚。”
　　 “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改了就好了。”赵爷爷叹息着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还是后来的王叔说出了实情：这赵老二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住了，外面难免有风言风语。最近一段时间，老米好像也听到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于是昨晚她就突然闯到了大棚的住处，恰好看见赵老二和一个女的在温存，老米气不打一处来就打那个女子，但是赵老二拦着那个女的狼狈地逃跑了，后来赵老二就和老米一起回到了家，就发生了今晚的事。
　　 这下李嫂底气更足了：“我说什么了，你们还不信，我觉得赵老二就不是好美。还想着占人家城里人的便宜，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回惨了。”
　　 邻居们也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都不再说什么，各自回家了。老米的哭声到深夜了才慢慢停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很快在河岸人家传得沸沸扬扬，连赵老二的父母都恨得牙根疼。大家都想知道事情是如何解决的，可是赵老二却一下子失踪了，而且给老米留了话：“我错了，改。如果你觉得还不行，就离婚。”
　　 再说老米自从这件事后人萎靡了很多，出来进去的，再也很少看见笑模样了。刘婶和李嫂偶尔地劝劝她，她也面带难色，不说话，只是流眼泪。邻居们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好在这时高考来临了，暂时转移了大家的视线。这回该刘婶家热闹了。刘婶家两个儿子今年同时考大学，可是大儿子成绩差，根本本科无望。二儿子成绩很好，重点大学没问题。偏偏大儿子事多，专科还不想去，想多花些钱念三本。想那刘婶家的刘叔虽然在做老师多年，可是去读三本学费要好几万，也着实够刘婶一家人受的。偏偏这时小偷也来捣乱，一天下午刘婶家被盗了，刘婶反复看家里的东西，好像什么也不少，家里仅有的存折，刘婶一直放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但是屋里被翻得一片狼藉，刘叔脸色很是难看，而且他一直在翻找着什么，到最后刘叔竟然说得报警，被刘婶拦住说：“又没丢什么东西，报啥，再说警察来了也没用，咱们这地方少丢东西了？几家找回来的。”
　　 刘叔喃喃了半天，脸憋得通红，最后说：“我私下给你存的两万元养老钱不见了，就放在我原来的木箱子里。”
　　 这话不说则已，说完了，刘婶脸色立刻难看起来，扭身就去一边哭去了。李嫂赶紧跟过去劝说：“你别着急，现在警察破案技术高，没准找到了。”
　　 刘婶擦了把眼泪，哽咽道：“我不害怕钱找不到，我就说这些年，家里有多少次缺钱的时候啊，他手里有钱就不露，把我逼得四处借钱。你说这可真是人心隔肚皮啊。”
　　 李婶噗嗤一下就笑了：“你傻吧，这钱可是给你攒的。”
　　 刘婶撇了一下嘴：“给我，丢了说是给我，谁知道人家心里是咋想的。你还没看见隔壁吗，给谁还不一定呢。男人啊，说不准。”
　　 李嫂立刻反驳道：“你要说我刘叔有外心那可不公道，这么多年他省吃俭用的，那是真过日子啊。你应该感到高兴，起码人家心里还想着你。”
　　 不知什么时候老米也过来了，走到刘婶前低声说：“嫂子，和你说句真心话，赵老二活着的时候，我恨得牙根都痒痒，恨不能把他扫地出门。可是那天他真走了，我的心里反而空落落的，觉得也不那么恨了。只要有这个人在，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老米说着眼泪就来了，她没等刘婶说什么就默默离开了。
　　 李嫂赶紧趁势说：“你要相信老刘，这回钱找回来，她准给你存着。他之所以不告诉你，应该也有他的理由。”
　　 正说着，那边派出所的人已经到了，领头的刘所长勘察了现场说：“最近这样的盗窃案出了几起了，应该是一个小团伙作案，你们放心，很快就能破。”
　　 话尽管如此说，刘叔脸上还是很担忧：“这小偷真可恶，我家就一个存折，还让他琢磨去了。那可是我老伴的养老钱。缺德啊。”
　　 “没事，他们不可能一直得逞。”刘所长补充道。
　　 事情就这样暂时过去了，到了刘婶家两个孩子上学的日子，因为家里钱不够，刘婶只好回娘家借了钱。两个孩子一个去了重庆大学，一个去了呼市读专科。这让刘婶一家暂时高兴起来。邻居们也都来贺喜，刘叔是教师，所以他家出大学生大家认为与刘叔有关。刘叔也很欣慰，这么多年，他一直家里外头兢兢业业的，总算有了回报。可是偶尔提起丢钱的事，他还是一筹莫展。
　　 其实一筹莫展的还有赵奶奶。赵奶奶已经一把岁数了，可还是不省心，他儿子赵瑞和儿媳莫兰花在外地，偶尔回来，可是她看出了他们关系很不稳定，有时儿媳跟儿子回来，有时儿媳不跟儿子回来，去做什么了儿子也不知道。赵奶奶是一个较真的人，有一次实在问的急眼了，儿子才把事情说出来：其实他妻子就是为了孩子才偶尔和他在一起的，他们已经早离婚了。
　　 赵奶奶很不理解，好好的婚姻咋就离了呢，而且他俩这样对孩子成长也不好，于是赵奶奶一气之下就把孙子弄回来她供着读书。现在赵奶奶一门心思都在孙子赵高飞身上，只要孙子有出息了，儿子愿意咋样就咋样吧。可是偏偏孙子也不让她省心，才初二就早恋，学习成绩也不好，赵奶奶就背地里骂儿子，这孩子随他妈，不是什么正经孩子，你说不好好念书，搞得哪门对象？儿子赵瑞也只好安慰老妈：别那么说，孩子还是好孩子，早恋是他不懂，只要道理讲通了，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可是眼看着孙子就要中考了，赵奶奶心里正着急呢，儿媳妇莫兰花竟然跟着儿子回来了。赵奶奶心里很纳闷，难道这是要复婚的前兆吗？而且最让赵奶奶摸门不着的是儿媳妇这次回来对她很好。于是趁儿子有时间的时候，她就偷偷地问儿子：“我看你俩这样子要重新开始过日子吗？”
　　 赵瑞支支吾吾地说：“她还是疼孩子的，这一次说要自己好好陪儿子，争取中考考一所好学校。”
　　 “那你们俩负责管孩子吧，我只负责做饭洗衣服。”赵奶奶觉得一下子生活轻松了不少，但内心里还是有一点怀疑。于是开始观察两个孩子的日常生活。虽然儿子和儿媳住在一个屋，但是儿子睡炕的西头，儿媳睡炕的东头，中间的距离可以睡楷两个人。而且赵奶奶还观察到，儿子和儿媳很少长时间的聊天，仅有的聊天一定是关于孩子。有时上午刚吃完饭，儿媳妇打扮干净的就独自出去了，要晚上很晚才回来，很疲惫的样子。儿子更多时候在村子老柳树下待着，偶尔打打扑克。赵奶奶不明白现在的人怎么可以这样，过就在一起，不过就分开，这算咋回事？可是她也管不了。
　　 相对比之下，李嫂子算是最省心的，女儿在乡政府工作，儿子考上了大学，可是最近女儿说要考编，而且要往省会考。李嫂不懂但她担心，于是劝姑娘：“政府干部多好，多少人想做都做不了，折腾啥？”
　　 姑娘李华头直摇：“你不懂，考上了我就可以去省会上班，比现在好多了。”
　　 折腾了一个季度，还别说李华真的考上了，而且是省会的税务专业。这消息一出，爆炸性的，李嫂也乐得合不拢嘴。真是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于是再遇见赵奶奶，李嫂就劝她:“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一辈子管不了两辈子的事。”
　　 赵奶奶就叹息自己的命不好，这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可是孙子中考之后，赵奶奶的头就来了：孙子考进了城里的次重点学校，这下儿子和儿媳也要跟着去了。赵奶奶见自己再也无力可管所以就偃旗息鼓了。
　　 河岸人家的故事，还在继续着，有喜有忧，有笑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