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宛是我的孙女，她是个动物迷。只要和动物在一起玩耍，就常常到了痴迷忘我的境地。是那些小动物，带给她对生命最初的认知，给她开启美好人生带来启蒙。
　　
　　 一
　　 两三岁的时候，见到小鸡、小鸭、小猫、小狗的时候，新鲜、稀奇，高兴得手舞足蹈，咧着嘴笑，然后迈着大步追着他们跑。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就学会了用饭米粒逗着蚂蚁玩。后来，竟然打死苍蝇、弄死蚯蚓引来一群蚂蚁。一个人，静静地蹲在地上认真地观察，发现一个蚂蚁拉不动，便回到墙根洞穴，邀来一群蚂蚁。蚂蚁抬着苍蝇，拖着蚯蚓浩浩汤汤凯旋，小牧宛蹲在一旁情绪激昂，伸出小手指指挥道：向左、向右，拐过弯再向左，俨然交警一般，样子挺逗。直到蚂蚁全部入洞才肯离开。
　　 五岁那年腊月的一天，我带着牧宛进永辉超市准备逛市买糖食、玩具。刚到超市门口，一个小伙将竹编方篮一字摆开，篮里装满小兔子，有灰色的、白色的、黑色的。牧宛盯着兔子出神，买玩具、糖食的兴致早已全无。我也蹲下来观察一番。小兔子的眼睛圆圆的像两颗小星星闪闪发光。脸上的小鼻子红红的，若东或西，张着鼻子嗅着空气。一只小白兔，两条后腿直立起来，两条前腿抱着红鼻子揉，样子憨态可掬，惹人喜爱。两只耳朵毛茸茸的像两朵棉花糖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尾巴又圆又短，像一个小泡芙，时而竖起来，摇摇晃晃，似乎警觉到什么？眼睛向四周滴溜溜看，没发现什么，便到篮边趴下，眯起眼睛，一副安详的样子。
　　 牧宛扯着我的衣角，娇滴滴地说：“爷爷，给我买一只吧，兔子多可爱啊，我想要那只小白兔”。我一声不吭，眼睛再次停留在小白兔身上，毛色很纯，乳白发亮，个头挺大，看样子足有一斤来重。牧宛将小手伸到我的口袋，摸出手机，对着我的脸央求道：“爷爷，扫一扫吧，我保证不再要辣条、巧克力糖，保证每天背诵唐诗，保证……”一连串的保证之后，举起小手作发誓状，她白净的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要我相信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被她的小样子，逗笑了。“买买买！”我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小白兔，买回家，家里的春天提前到来，兔子跳上跳下，东躲西藏。牧宛追着兔子跑，逮到了，搂在怀里不撒手；一家人追着牧宛跑，生怕她，门前公路撞上来往的车辆。抓住牧宛，牧宛咯咯地笑，大人哈哈地笑，笑声荡漾在屋里院外，腊月的天空翻滚着暖暖的气流。我说：“牧宛，爸爸也属兔，奶奶也属兔，只要逮到兔，不就行了吗？”“不行，我要逮到我的小白兔。”牧宛娇嗔地说。
　　 家里有了小白兔，一家人很快喜欢上了它，亲近小白兔，你看，那圆圆的脑袋像个小球，小爪子玲珑小巧，脚底垫儿粉嫩嫩的，摸到就想亲一下。身体被包裹在一层柔软的绒毛中，很温暖舒适。别看它身体臃肿，但动作灵活，轻盈优美，跑起来，就好像小绒球在地上弹蹦，说实话，它要是真的想躲闪你，你是很难抓到它的。夜晚有动静，小耳朵竖起来，像两个小风筝一样，敏锐，警惕性很高。晚间也常常发声，多半是饿了，嗓音柔和悦耳。只要给点胡萝卜，小脑袋转动两下，先闻了闻，然后，两只前脚就像两只小手，抱着萝卜，津津有味地啃起来。小眼睛还四处瞅瞅，希望能看到有人欣赏。牧宛睡得再晚，只要听到兔子叫声，她便睁开眼睛，爬起来陪着兔子吃东西。
　　 年一过，正月的快乐大都属于孩子们。牧宛喜欢将自己的快乐分享给大家，于是呼朋引伴，邀来一大帮孩子到家，欣赏小白兔。孩子们到家，追着兔子跑，从一楼追到四楼，趁大人不在，把家里闹翻了天，逮到兔子，你丢给我，我甩给你，当皮球玩耍，时而，丢到桌子、凳子上，时而甩到茶几、沙发上，或追上兔子，一起压在兔子身上，兔子哪受得了这些，一天下来，遍体鳞伤，于是不吃不喝，不几天，兔子一命呜呼。
　　 我奚落了牧宛一顿，她情绪有些低落。我用篮子装着兔子将它悄悄送到尧城军招后面的树林里，挂在树枝上，便也难过地离开了。两天后，牧宛缠着要看看小白兔，没办法，带她进了树林。篮子却空空的，估计是野兽叼走了，牧宛一脸的惊诧，我说：“兔子升天了，登上月亮，去了嫦娥姐姐身边，你若想看，夜晚有月亮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到”。牧宛似懂非懂，眨巴眼睛问我：“真的能看到月亮上的小白兔吗？”“能看到，不过，要了解嫦娥奔月、玉兔捣药、吴刚折桂的故事后，才可以看到你的小白兔”我坚定地对她说。
　　 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在菜市场旁边，又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提着鸟笼卖鹦鹉，笼子里的鹦鹉，叽叽喳喳，上蹿下跳，活泼可爱。牧宛见了这样的动物挪不动步了，拉着我的手说：“鹦鹉太可爱了，爷爷给我买一对吧”。我鬼使神差，似乎忘记了小白兔的遭遇，动了恻隐之心，立即答应买下两只。有了鹦鹉，牧宛像打了鸡血一般，亢奋得连午休也不睡了。除了吃饭、睡觉时间，成天将小鹦鹉拿到手上玩。你看，双手捂住鹦鹉，向天上抛，鹦鹉轻盈地落到地上，抛了几天之后，鹦鹉突然从空中直线下坠，砸在地上，两脚划了几下，眼睛就闭上了。“叫你不要老抓在手上玩，不听话，不接受教训，死了吧！”我冲着她狠狠地批评，她眼里噙着泪水，知道自己犯了错，低下头，一声不吭。另一只鹦鹉，在笼子打圈圈，似乎在寻找同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声音有些嘶哑，样子可怜兮兮，外婆见不得这般，趁牧宛熟睡，将小鹦鹉放出了笼子，回归到大自然。
　　 牧宛很长时间没有提买小动物了，夏天，院子里花开，蜂媒蝶使，引来蜂飞蝶舞，牧宛拿着鱼缸捞鱼的小鱼网，追着蜂蝶跑，尽管捕不到一只蜂蝶，但却乐此不彼，快乐无比，夏天的早晚，院子里弥漫着笑语花香，给庭院增添一份诗意浪漫的情趣。
　　
　　 二
　　 牧宛喜欢绘画，进了美术班，带回来的作品，我全贴在堂屋墙上，花花绿绿占住了半边墙。画，画得有模有样，客人进门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牧宛骄傲地抬起头说：“我厉害吧！”。
　　 动物画占住了半壁江山。《月兔图》：底色黑色，代表夜晚。上面一个大大的黄色圆饼，代表着月亮。旁边撒泼一片黄点，代表星星。一个剪纸白兔坐在月亮旁边，两只耳朵高高竖起，睫毛倒立，黑白大眼睛，似乎在转动一般，活灵活现，朝下俯视好像寻找着什么。下边是一排楼房，有一扇窗户涂上红颜色，表明屋里还亮着灯光。老师说：“这是牧宛的创意”。我们一看，都知道牧宛还在思念着她的小白兔。那楼房，有一栋便是我们的家，那亮着灯火的，就是牧宛的四楼房间。牧宛在房间遥望夜空，看月亮上的小白兔，小白兔也在寻找牧宛，真是情深义笃，诗情画意，多美的一幅画啊！牧宛是个重情义的小女孩。《蚂蚁驮西瓜》：画面底色为粉色，代表炎热的夏天。一架红色的飞机，送来西瓜。画面中间是一块偌大的，切开的，半瓣西瓜，红色瓜瓤中，粒粒黑色瓜籽清晰可见。望瓜止渴，不，望瓜垂涎欲滴，太逼真了。两个黑色的梯子，靠在瓜瓤上，一群蚂蚁从一个梯子往上爬，驮着瓜瓤又从另一个梯子爬下来，一副忙碌的样子。这是夏天，到西瓜摊上买西瓜回来后的创意，真的了不起。还有许多作品如：《夏日荷塘》蛙鼓蜓飞；《水底观海》欣赏水草横生，五彩游鱼；《群猴捞月》树高联手，坠井捞月；《燕子归来》燕子齐聚网线上，叽叽喳喳，唱着欢乐的歌儿等等。
　　 有一天，牧宛神秘地告诉我，她有一个闺蜜，尽管幼儿园不在一个班，但她们的关系可好了，她跟爸爸妈妈常到闺蜜家玩。这时，牧宛左手拿着香肠，右手拉着我的手说：“爷爷，送我到闺蜜家去吧，我好想她”，“你想送香肠给你闺蜜吗？她家在哪？”我问。“不远，就在玩具厂后面呀，我带你去”，说着牧宛拽着我的手，走进玩具厂中间的一条巷道。走尽巷道，是一座高大的楼房，楼下是一个无门开放的院子，刚进院，一条高大的黄金狗，不声不响，从院门边窜出来，我吓得后退几步。牧宛却迎上去，抱着黄金狗亲热一番。黄金狗吐着红色舌头，摇头晃脑，激情四射。牧宛搂着黄金狗，头挨着头，嘴里嚷道“黄黄，我太想你啦”，两者就好像是久别重逢的好友，那股亲热劲令人忌妒。我被这一幕震撼到了，惊得一时呆在那儿。我环顾四周，才发现右边有一个狗笼，门没闩，狗自己能开能关？我感到吃惊。担心狗咬到牧宛，喊道：“牧宛，快过来，不能抱狗”，“爷爷，没事的，我每次来，都要和黄黄拥抱”。牧宛说着，将香肠剥开，塞到狗嘴里，狗细嚼慢咬，一副幸福满足的样子，狗将香肠吞下后舔舔肚子，摇着尾巴，腆着笑脸，向我走来。我心里有些紧张，牧宛说：“爷爷，不怕不怕，它对人可好了”。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黄金狗靠近我，用头擦着我的腿，用舌头舔着我的手，这好像是狗对人的最高礼数，我才放松了紧张情绪。
　　 牧宛随爸妈出游，每到一座城市，首选就是动物园。进了动物园，情绪激动，尖叫声不断。见到猴子，将口袋里糖果丢给它；隔着玻璃，也敢在老虎屁股上摸一把；孔雀面前，摆弄衣裙，婀娜转动，引得孔雀开屏，争媲美；大象的鼻子伸到护栏外，也敢将苹果送到它嘴边；坐在牛背上，学着牧童遥指杏花村；头戴安全帽，骑在马背上，拉着缰绳，马在草原上迈步，还真有点大胜归来的将士风度。每次旅游回来，总要带些小乌龟、小金鱼、小蟋蟀回来。
　　
　　 三
　　 本以为，牧宛上了小学一年级，总该收心了吧。从至德小学放学回家的路上有一家宠物店，每次路过的时候，她都要店门口驻足欣赏一番。总是拽着我的手央求说：“爷爷，买一个小狗吧、买一个小猫吧、买一个小倭仓鼠吧……”“买什么买，你都一年级了，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等你考出好成绩再说”。
　　 今年五月的第一个周末，牧宛将我诱到街上的一家家禽店，店里篮子里装满了雏鸡、雏鸭、雏鹅。“爷爷，我前天数学考了满分，买两只小鸭，总该答应吧”牧宛的语气很有底气。我问她：“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些小动物？”，她说：“爸妈带来的，她们不给她买”。“那我也不同意买呀！”“爷爷，我数学都考了100分，你说话要算数哟。”我无话可说，只好买了两只小腾鸭。
　　 每天放学后，牧宛围着腾鸭转，一会儿，端盆清水教它游泳；一会儿，装点食料给它喂食；一会儿，捧在怀里，跑到左邻右舍给小朋友看，忙得不亦乐乎。腾鸭特别能吃，几周下来，长成三、四两重。一日，一条金丝狗，趁人不在，悄悄打开院门刁走一只，另一只见不到同伴便没完没了地叫。烦人，只好又买来一只。狗的主人知道后也买来两只，一下有了四只。大的成了头头，领着三只小的满院跑，一天下来，地上到处都是鸭屎腾便，恶心死了。晚上睡在床上，晚风入窗，都能闻到阵阵臭味。全家人都受不了，我决定送给大渡口一个朋友。牧宛知道后，提前悄悄送给了隔壁老太家。我问：“为什么要送给老太？”，牧宛说：“送给老太，我随时能看到小鸭子呀”。我无语。
　　 学期结束，成绩单发到我手机上，各学科全优，老师寄语里全是溢美赞词，本学期在校表现良好。
　　 很快，牧宛找到我，问：“爷爷，成绩单看到了吗？”
　　 “看到了，不错。”我说。
　　 “那，准备买什么动物给我呀？”她又问。
　　 “非要买小动物吗？书包、图书、铅笔盒不行吗？”我试图劝她改变主意。
　　 “不行！要不，还是买鹦鹉吧，我喜欢鹦鹉，抖音里鹦鹉还会讲话呢，装在笼子里又干净。”她主意已定。
　　 看来，放了假，牧宛是不买不休的。
　　 买吧！我主动带牧宛到宠物店选鹦鹉，看中了一公一母，一胖一瘦，一绿一灰两只小鹦鹉。绿鹦鹉外形优美，绿头黄脖，眼睛如黑珍珠闪闪，翅膀蓝紫相间，嘴巴弯弯如鹰钩，尾巴彩带般美丽。羽毛结实，金红色，嘴巴微微张开露出洁白牙齿，眼睛有神秘感，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灰色鹦鹉体型稍大些。从头到尾羽毛全是灰色的，像是穿了一件时尚的鱼鳞服，尾巴却是“万灰丛中一点红”。它有着弯弯尖尖的喙，一双神采奕奕的小眼睛在溜溜地转动，显得十分俏皮可爱。
　　 我将两只小鹦鹉装在笼子里，提回家，挂在院子里白玉兰树枝上。鹦鹉望蓝天白云，望着满院花卉，望着观赏的人群，环境陌生，叽叽喳喳，跳上跳下，甚至用嘴咬笼门，想挣脱出去。过了几天，环境适应了，终于平静下来，叫声也柔和了许多，对人，尤其对牧宛有了亲近感。有了鹦鹉，牧宛早早从四楼下来，端把小椅子，和我一道坐在院子里闻花香，听鸟鸣。玉兰、月季、金银花，茉莉、蓝雪花、荷花等争相斗艳，美不胜收，人在花丛中，鸟在笼中鸣，蝴蝶花间舞。真是鸟语花香，如诗如画的仙境啊！
　　 动物是有灵犀的，是人类亲密的伙伴，它们的生活精彩无限，动物和睦相处，能让我们感受到生命的可贵，动物之间无言的爱，有时也能带给我们灵魂的震撼。
　　 辽阔的草原，属于动物的天堂；广阔的天空，属于鸟的梦想；宽阔的河流，属于鱼虾的殿堂。地球不只属于人类，爱动物，尊重动物，保护动物，就是保护人类自己。当然，牧宛不懂得这些高深的大道理，但她对动物的爱，源自最原始的善良。“人之初、性本善”，受孙女的影响，我也喜欢上小动物了，每次看见小动物，我都要多看一会儿，不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