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箩筐】七月如诗(散文)
一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蹙发,二之日栗烈……”这是《诗经》中《七月》里的诗句,《七月》也是《诗经》里最长的一首诗。
上学时,学习过的课文。还记得,已经参加了工作的我,最舍不下的一本书是《诗经》,我总是把它带在身边,只要稍有空闲,就拿出来,读一读。
还记得,恰好是七月之时,天气炎热,大地好似在燃烧。我和几个同事去一个乡村送货,回来的路上,送货的货车抛锚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野外,真是不知咋好了。
司机小宋,三十几岁的年纪,浓眉大眼的,看上去蛮精神的小伙子。他可能遇见这样的事儿多了,倒是很沉着冷静。小正、孙毅和小燕都是我们公司的同事,孙毅是一名大学生呢,小艳参见工作一两年了,小正也是一名大学生,他来得比较早。
那时候,我来了没多久,大概不到一年。公司业务并不熟悉,这次来是跟着熟悉一下客户的,顺便谈一谈欠款还款问题。
孙毅比我们来的都早,他是我们的领导呢。
看见我在读《诗经》,孙毅一脸的疑惑,说:你喜欢这类书?竟然还这么喜欢读《诗经》?
小艳赶紧凑过来,夺过我的书就一顿乱翻,小正看着就也去夺,说:小艳你咋这样呢?你不是不喜欢读书,你才早早下来参加工作的呀?见了书,还这样地抢夺?
小艳说:我是看看,里面到底哪里吸引了葳蕤,咋这么喜欢读这一本《诗经》?
我说,说对了,就是喜欢读这本《诗经》,我读着:“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小艳说上学时最怕学古文,背也背不下来,孙毅说,死记硬背是不行的,要去村庄里走一走,看看村里人在田间劳作,对记忆可以加深,他也吟出来几句:“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接下来好似是这几句吧。我喜欢坐在我们村子的半山坡上,看着春日里女人们一个个提着篮子去采桑时的情景,诗句一下子就记住了。
啊,春天里呀,阳光那个叫做一个暖洋洋,黄鹂鸟儿呀,婉转地唱着清脆的歌儿。一个个的大姑娘呀小媳妇呀,提着深竹筐走出了村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伸手采摘嫩桑叶儿……小正在绘声绘色解说着,小艳就扭了起来,手里做着提篮子的样子,扭得好开心,我们都被逗得大笑起来。司机小宋在一旁正在打电话联系修车,又是拖车费多少又是修车费多少的,正在砍价,也被逗得价也砍不下去了,哈哈大笑起来。
二
原来《诗经》这么美呢,不仅在课堂上老师讲的美,在日常生活工作中,读一读这不是也很美吗?我笑着说着,眼里眼泪都笑出来。
可是最不让我理解的就是接下来的几句,孙毅夺过小艳手里的《诗经》读道:“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小艳听得一脸懵懂,喊着孙毅,说,请先生您,翻译成现代语,我听不懂古语的。小郑说,不是你听不懂,是你上学老师交给你的,你又都还给老师了。呵呵。
孙毅笑着说,大概的意思,就是说春天日子渐渐长了,姑娘门去山野采白蒿,我弄不明白的是,这一句是说,姑娘心中好伤悲,害怕要随人儿去嫁往他乡。孙毅说着,稍微一停顿,又说:姑娘为什么悲伤,为什么担心嫁往他乡,出嫁难道是很可怕的事情吗?
小艳说,她就是担心你赚不到钱,养活不了她呗,她哪能不悲伤呢?
她的一句话,令我们一时间不知说啥好了。因为谁都知道,孙毅大学里谈的女朋友,因为孙毅回到故乡的小城里打工,很不高兴,那时候,我们公司很不景气的,经常发不出工资来的。又因为孙毅出生在农村,家庭条件不好,四年的大学已经是父母倾其所有了,再加上孙毅父亲身体一直不好,坚持劳作,没有及时医治,最后积劳成疾,已经卧床不起,最后的两年大学,孙毅靠着贷款和做家教完成的。因此提起结婚,实在拿不出钱来,女友小梅,已经提出了分手了。
小正一听小艳的话,想拿话岔开话头,担心孙毅听了会恼怒的。大声说:喂喂,听我说哈,这车得修到什么时候,不如去附近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哈,我又饥又渴的。
孙毅知道小艳总是有口无心的,并没有在意什么,反而说,知道《醋葫芦》里有句什么话吗?我用中国语对你说一下哈,听着:你们后生家,说话倶不切当。常言道:“矮子面前莫说矬话。”谁这三戏俱犯本色,岂不惹祸?说完呵呵一笑说:小艳,你惹祸哈,我很生气,罚你去附近村庄找水给我们喝吧。这天,实在是太热了。说着孙毅擦着汗,把我的《诗经》递回我手里。
小艳也觉得造次,正是没有台阶下,听孙毅一说这话,见了台阶怎能有不赶紧下之理呢,赶紧应着,去附近村庄找水去了。然而,小艳刚刚离开,孙毅看看野外,此刻庄稼都起来了,一片片的庄稼都好似青纱帐一样,野草也一生长得很茂盛,树木枝叶繁茂,绿荫掩隐。不禁有些后悔,让小燕一个人去村庄里找水。就说:我也刚好等烦闷了,不如我也去吧。说着就冲着小艳大喊:喂,小燕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大家都知道,孙毅是担心小燕一个人走山野荒郊小路,都说:孙毅,你快去散散闷吧,我们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了。
三
此刻,修车的师傅已经来到,来了,二话没说,就赶紧忙起来,先把车拖到大修厂,我们依然等在路边,等车修好了,司机小宋再来接我们回去。
七月流火,一个个等在野外,幸亏路边上有树木,田野里有庄稼,一缕缕清风不断吹来,再加上我们说说笑笑的,也没有感觉太热,倒是感觉挺快乐的。
我经常想起七月,也就会经常想起那个刚刚工作不久遇见的七月,那一次车抛锚的流火七月,好似引燃了我对《诗经》更加的浓烈。因为开始读书,都是悄悄的,业务工作空余时间还是有的,等人等车出差的旅途会有空闲时间的,我不喜欢别的,打扑克,搓麻,闲聊,我都不太喜欢,最喜欢的就是看书,怕别人看不惯我,也担心别人会说我什么,傻呆呆的,就知道看书。然而,从那以后,我就不再避讳什么了,同事们都知道我喜欢看书,只要有空闲,大大方方拿出书来,看看书,挺不错的。
七月的火热,不仅仅让我读书加进了一步,还有就是爱情。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小艳自从那一次和孙毅有了交集,两人慢慢好上了。
小艳家是小城里的,家里条件不错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一个哥哥早已成婚,去了其他大城市里,生活得不错。家里就她在家里守着父母,孙毅的到来,令两个老人很开心啊,他们很喜欢孙毅老实本分,又很能吃苦。然而,孙毅还是心里在敲鼓,心想,小艳毕竟是城市里的姑娘,现在城市里的姑娘条件都很高的,怕自己拿不出彩礼钱,更怕小艳父母看不上自己,嫌弃自己是农村的,家里父母没有工作,父亲又有病,负担重。
去了小艳家的那天,天气出奇的热,孙毅坐在鲜艳父母面前,一个劲儿地直出汗,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小艳母亲看出来孙毅的恐慌与不安,一遍遍微笑,一遍遍说些热情的话。当了解到孙毅家庭和孙毅现在的公司效益并不好时,小艳母亲,当即就说:孙毅呀,不要紧儿的,只要你和小艳两人处得来,感情好,以后能好好过日子,就中。
小艳母亲热情的给孙毅倒水又切开一只大西瓜,说,孙毅,快吃,吃吧。什么彩礼呀,什么房子车子呀,都不成问题,你有学识,只要肯干,贫困艰难都是暂时的,是绝对不会总是受穷的。阿姨,虽然初次见你,但是小艳早已说了你许多呐,我了解你的,小艳看好的人,我姑娘,我相信她有眼光的。
小艳的父亲也说:俗语咋说嘞?叫做穷无根富无苗儿,一切皆有可能嘛,一定会改变的。
以后的故事,发展的很顺利,不用说孙毅和小艳结了婚。孙毅承包了一个废旧工厂,小艳和他夫唱妇随,几年下来,收益不错,不用多言,他们过上了幸福生活。
又是七月,我再次遇见孙毅时,是在北海。他带小艳和孩子,标准的一家三口。感觉有七八年没见了,真是的,都在忙什么呢?北海是我们夏天游玩看海的好去处,海风习习,在炎热的夏季,这里是难得的好去处。孙毅小燕看见我,别提多高兴了。我和爱人带着孩子也是来这里游玩的,孙毅不禁感慨几年不见,变化真大呢。
是呢,转眼间我们都成了家,都成了父母了,也都在各自不同岗位上打拼着。
他问我没事的时候还喜欢读一读那一本《诗经》吗?我说当然了,不会改变,没事儿就读一读,《诗经》依然一直带在身边。
他说还真得感谢你的《诗经》呢,感谢那首《七月》。
我说:嗯,七月确实好呢。
哪里好?孙毅故作懵懂地问到。
开始我是觉得七月如诗,慢慢地我倒是觉得更如花。我说着。
如花?
嗯,花为媒嘛。我笑着说。
孙毅也笑了,欢喜地说:七月真好,你说的没错。接着孙毅问我:难道你和你的爱人也是因为《诗经》相识的吗?也是那首《七月》?
远处,海水蓝蓝,海鸥飞飞,海天碧蓝,好似融化在一起,真美。海边,小燕教着着两个孩子在读: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鸣鵙,八月载绩……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童稚银铃儿般的声音,清脆,嘹亮。被海风吹来,阵阵清爽,袅袅余音。
我微笑着,爱人也微笑着,孙毅小艳催促着让我们讲一讲我们的故事,我们只是微笑着,爱人说:嗯,七月好呀,七月如诗,亦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