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八十六岁了。
　　 从我记事起，却记不得父亲的面容。后来才知道，父亲是我一岁半时因车祸去世的。我有一个妹妹，比我小一岁。那时，妹妹才三个月大，母亲没奶水，全凭自家养的一只奶羊，供妹妹吃奶。妹妹右腿有残疾，至今走路还是一拐一拐的。听母亲说过，妹妹是摔倒骨折留下的后遗症。
　　 母亲没有改嫁。父亲去世后两月，曾有好心人几次给母亲介绍对象，人家说不介意我和妹妹，并愿当作亲儿女对待，都被我母亲婉言谢绝了。
　　 母亲是农民，以种菜卖菜供全家的生活。我初中已到县城读书，基本上是每月回家一次，节假日帮母亲干点自己力所能及的活。
　　 我大学毕业后，在离老家一千三百多公里的城市工作并安家落户的，现也有了一儿一女两孩子。
　　 妹妹七岁上学，学习很用功，在班级学习成绩从没有下过前三名，老师很待见。妹妹高中毕业后参加过高考，据说成绩离录取分数线相差甚远，也失去了学习信心。她自己就不再复习，不再复考了，帮母亲料理家务或干点农活。
　　 妹妹是她二十四岁那年出嫁的，对象是自己找的，家庭条件还不错，男人对她也很好，婆家在离我老家四公里远的一个村庄。妹妹说，这里方便照顾我们的母亲。
　　 那些年，我在外工作，照顾母亲的事，大部分落在了妹妹的头上。
　　 我曾几次让母亲到我家居住，享享福，不用再种菜呀什么的，可母亲住不了半月，就吵着要回老家，理由是闻不惯汽车油味，出门地不熟，全是生人面孔，连个谈知心话的人也没有，非回老家不可。
　　 近年母亲身体不大乐观，又接到妹妹的电话，说母亲病情有加重的症状。这不，我与妻子及孩子们迅速赶回了老家。
　　 母亲看到我们，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们望着点点液体滴进母亲的血管里，真不知说啥好。突然，母亲断断续续地说：别浪费钱了，我清楚自己的病情，治不好了，只是苦你妹妹了，她是你的好妺！母亲对我说。
　　 三天过去了，母亲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妹妹悄悄告诉我，母亲是肺癌晚期，她一直不让我告诉你，给你打电话还是我瞒着母亲偷着打的。
　　 第四天下午，妹妹出去了。母亲望着我，吃力地用右手指了指柜子，嘴角动了动，我耳朵凑近妈妈的嘴唇，好不容易才听清柜子里有个小盒子，里面有信。
　　 三小时后，在我与妹妹及全家人的呼唤中，母亲慈祥地闭上了眼睛。
　　 在整理母亲的遗物时，我忽然想起母亲指的柜子里的信，急忙拿出打开——
　　 儿啊，其实四年前，我已经确诊了癌症，是我一直让你妹妹别告诉你实情，你千万别怪她。另外，你有个好妹，但她不是你的亲妹妹，这事只有我与你早去的爸爸知道，你妹妹她现在也不知道她的身世。
　　 那是你生日那天，我去田里摘菜，忽听到路边的大树下有婴儿的哭声，急忙过去查看，看到一个纸箱内放着一婴儿，也顾不上摘菜了，急忙抱回家。
　　 你爸爸也支持我收养。当时，他也看出孩子有毛病，但毕竟是一条生命，想不到就是收养你妹的第三十五天，你爸出车祸走了。
　　 其实，你妹她那次高考也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她拿回来也让我看了。当时，她想到正上大一的你，对我说，她不上了，也千万别让哥知道。任我怎么劝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她上时，不防她把录取通知书塞进了火炉。
　　 儿啊，妈这几年，你给我的零花钱，还有我卖菜积攒的钱，总共十三万六千元，都在银行卡里存着。妈知道你不缺钱，都留给你妹妹吧，告诉她，密码是321456。
　　 我的泪水，早已控制不住，打湿了信纸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