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旧时光】卖玉米棒子的老爷爷(散文)
来天津没几天,我就被这里的热浪折服了。所以我白天躲在空调房里,只有到夜晚八点以后才会出门。
吃过晚饭,拿上一瓶子水我和小弟会去离住的地方稍远一些的西苑花园散步。出了家属区,街市一角有几个卖东西的小贩,卖一些桃子,青菜。那天路过小贩,我看见一旮旯处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爷爷,面前摆放着十几个玉米棒子。老爷爷看似很腼腆,甚至很拘束,不像其他商贩那样大声吆喝叫卖,只是安静地蹲在地上,低着头不错眼珠死死盯着面前的几根玉米棒子。
看见玉米棒子我有一种亲切感,突然很想吃玉米棒子了。我走上前问了问价钱,老爷爷看我问价急忙把低垂的头抬起来说道:“一块钱一根,剩下的这十一根全包了,十块零五毛就行。”
“真晕,还来个十块零五毛?十块不就得了。”
小弟蹲下身去翻看那几根玉米棒子,看完之后他说:“老姐,走了,干脆别买了。一点都不好!”说完他拉起我就走。
一路上小弟说,那几根玉米棒子粒太小还不成熟,他扒开两个看居然看到了绿虫子,把玉米啃得少了不少粒。他还说那么小的玉米,也就一巴掌大,如果在承德这几根玉米三四块钱就能买下来,老爷爷就是抬高价。
是啊,承德的这个季节正是早玉米丰收的季节,大街上也有商贩喊着叫卖了。承德的玉米棒子粒大饱满,一根棒子得有两个巴掌那么大,煮熟的玉米一根也就卖一块钱。这里的东西,也真是贵得有些离谱了。
逛了一会花园,快九点的时候,天空上突然打起了闪。顷刻之间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密布,几个大雨点子就落了下来。没拿雨具的我和小弟飞快地跑起来。快跑到小区时,我看见那个卖玉米棒子的老爷爷,顶着一个蓝色雨披还蹲在原地没走,只见他身子略微倾斜地护着面前的那几根玉米棒子。
我跑到老爷爷的面前,对他喊道:“爷爷,雨眼看要下大了,你干嘛还不收摊呀?”
老爷爷抬起头望着我说:“我不能走呀闺女,这几根玉米拿回家放一宿就不新鲜不好卖了,家里还急需用钱呢!”
用钱?家里也不至于差这十来块钱吧。我心里泛着嘀咕,转身就要走,但望望天上大雨倾盆,望着老爷爷衣衫褴褛孤单瘦小的身影,我又不忍地停下脚步说道:“这几根玉米我都要了,你给装一下吧。”
小弟在我身后紧紧拽着我的衣角,小声嘀咕着:“老姐,你傻呀?不是和你说了吗,玉米真不好。”
我没理小弟说啥,直接给老人扫了十一块钱,并对老爷爷说:“爷爷,玉米也卖完了,你赶紧回家吧。”老爷爷从兜里哆哆嗦嗦掏出皱巴巴的五毛钱纸币,说啥要给我。他说:“闺女呀,咱们丁是丁卯是卯,快收下,不然我更不好意思了。”
他说,我买了他的玉米棒子帮了他的大忙,让他少淋雨早回家已经让他很感动。这些玉米棒子是他儿子和媳妇地里种的,上个月小孙女被车撞了,伤情严重,肇事者一害怕还跑了。后来找到了肇事者吧,肇事者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男人家境贫寒,家里只有一个瘫在床上的老妈。为了给老妈治病,他每天没黑没白地拉活,为了伺候老妈,媳妇也没娶上,娶不起媳妇的他和老妈相依为命。他也没啥手艺,靠每天给人开车拉一些活计维持家里生活。那天也是实在太累了,打个盹撞了小女孩。老爷爷一家人很善良,也觉得男人实在困难,又是个孝子。就没有过多追究男人责任,也没让男人承担多少费用。一些住院费,治疗费只好自己掏。还好的是有街坊四邻帮忙,给凑了一些钱。小孙女住院做手术需要钱,儿子和媳妇就提前掰了家里不太成熟的玉米让他出来卖,小孙女在医院等钱治疗呢。老爷爷说,他今天也是第二天来,昨天第一天来,挑的都是地里比较成熟颗粒饱满一点的,刚开始卖,人们都觉得玉米刚下来是新鲜物,买的人也多,很快就给包了,交了医院欠的部分钱。今天他拿的五十根玉米不成熟的瘪子多,别人挑过之后剩下的这十一根就不好卖了,多亏遇到我,照顾他生意……老爷爷喋喋不休地说着。
临走时,老爷爷还把他的塑料雨披硬塞到我的手里让我披上。他说他是庄稼人,淋雨淋惯了,我是女孩子不能着凉。他说他还要去医院看孙女,就急急忙忙冒着大雨离开了我们。回到家,我让小弟把玉米剥了,架上锅把这十一根玉米放进了锅里。小弟问我为什么要买老爷爷的玉米?我给小弟讲了一段在老家的往事。
那年,我们东北一大家子人住在老屋。家里的一块田里种满了玉米,玉米丰收的季节,爷爷和奶奶会掰一些放大锅里煮,煮熟之后自己家里人舍不得吃,爷爷会骑着三轮车带着一口袋生玉米还有一大盆煮熟的玉米去市里卖。爷爷说,城里人娇贵,成天吃细粮,也喜欢吃新鲜玉米。
村里离城里远,有时爷爷傍黑回来,剩下的熟玉米有的就变味了,而一些生玉米如果卖不了隔天就不新鲜了。所以爷爷每次去城里无论多晚,都尽量把玉米卖完了再回来,卖不完他会不回来。有时回来,已经过了夜间十多点了。
一天爷爷出去卖玉米,早晨出去天气还挺好的,下午傍黑时下起了大暴雨,雨不停地下,奶奶几次去门口看,也不见爷爷的身影。父亲惦记爷爷,就借了邻居家的三驴蹦子,载着母亲去了市里爷爷经常去的那个街市。结果街市早已没有了人,父亲和母亲喊破嗓子也没找到爷爷。那一宿我们全家人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打听找寻着爷爷,但一直没有爷爷的消息。
爷爷丢了,奶奶病倒在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父亲和母亲一宿未眠,第二天就去了那个街市上城管所打听爷爷消息,管理市场的负责人说昨天有一个小男孩被一个拖拉机刮伤了,一个卖玉米的老人随伤者去医院了。来不及收自己的摊位,一些玉米棒子他们给锁起来了。
总算打听到了爷爷消息,我们一家找到那个小男孩住的医院,打听到那个他住的病房。只见爷爷坐在病床前,一对年轻夫妻对爷爷说着话:“这一宿麻烦您了老人家!我们给你拿了早餐,你赶紧吃一些,就回家休息吧,不然您家里人该着急了。”
原来那天爷爷一大早就到了市场,占据有利地形吆喝叫卖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被一个老奶奶领着来买玉米棒子了。买了玉米棒子,小男孩手里拿着玉米棒子在集市上穿梭,欢快地跑着。突然迎面一辆拖拉机迎面开来,小男孩一下躲闪不及被车刮了一下,当时就摔倒在地。老奶奶在后面看孙子被车撞了,一着急犯了高血压躺在了地上,晕了过去。爷爷见到此情此景,就赶紧上前抱起小男孩,张罗着和开拖拉机的小伙儿一起把小男孩和老奶奶送进了医院。他还把自己卖玉米棒子钱全部掏出来,和小伙儿一起凑了钱,给小男孩交了住院费。孩子父母在外地做买卖,暂时赶不回来,撞了小男孩的小伙儿家里媳妇又刚生了孩子,需要有人照顾,爷爷就让小伙儿先回去了,自己则主动留下来,照顾起小男孩和老奶奶。
第二天小男孩的父母从外地回来了解了事情经过,拿出一些钱答谢爷爷。而爷爷却说啥不要,并说孩子和老人住院都需要钱,省下的钱就给他们买营养品吧。
好在小男孩伤势不重,一个礼拜后就出院了。那天后,爷爷还依然会去市里集市,早出晚归地卖玉米棒子。所不同的是,他的玉米棒子比以往更加好卖。
有一天,爷爷一早去的,中午就回来了。奶奶问:“今天你咋回来这么早呀?”爷爷高兴地告诉奶奶说,那个受伤小男孩的奶奶今天领了好几个邻居来买他的玉米棒子,最后剩了几根都让那个小男孩的奶奶全包了。那天后,爷爷都会很早就回来,每次回来,爷爷都会高兴地说:“城里人真好呀!那个小男孩的奶奶真好呀!每天都会领人去买我的玉米棒子,让我早点回家。”
当时我还问爷爷:“那个奶奶每天都会买你的玉米棒子,他家就她和孙子能吃得了吗?”
爷爷说:“我也问她了,她说吃不了的放冰箱里冻上,等她儿子媳妇回来吃,再吃不了的就放着等冬天吃。”
爷爷还说:“其实呀,我知道,她是好心眼,照顾我生意呀!城里人是最善良讲情义的……”
小弟默默地听我说着,洗澡时把老爷爷给我用的雨披洗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我和小弟早早出门,来到老爷爷摊位前,把雨披还给了老爷爷。小弟说:“老爷爷我们来帮你卖玉米棒子吧。你不吆喝可不行。”
说完,小弟带头吆喝起:“卖玉米棒子了!卖玉米棒子了!新鲜的,不上化肥的,自然生长便宜了一块钱一根!”在他的吆喝下,一下就围上一群人。
我说:“我昨天买过这个玉米棒子,别看个头小但有玉米棒子味,比一般的玉米棒子好吃。不信你们可以买一些回家尝尝。”
人们听后都开始抢着选起了玉米棒子,时候不大,老人两大筐玉米棒子都卖光了。老人高兴地脸上露出笑容。他离开我和小弟时,连声说着:“谢谢。”
小弟说:“不用谢,老爷爷,等你明天来我还帮你吆喝卖。如果有剩的我和老姐给你全包了,我俩吃不了的放冰箱里冻上留着慢慢吃。”
莎士比亚说:善良的心地,就是黄金。是啊,生命本身就是一种回声,当我们把善良给了别人,别人同样会用自己的善良去帮助别人感恩这个社会!
突然很想念东北的爷爷了,这个季节正是玉米收获的季节,也不知道住进楼里的爷爷是否会想念那年住在老屋田里种的玉米?但我知道他一定会记得他去市里集市上卖玉米时,他帮助过的以及帮助他的那些好心的城里人!
嗯,回家一定给爷爷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