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风一般的叶坪老师走了(散文)
我认识叶坪老师,是在四十多年前,那时我是文学青年。
但和他接触,大概有三十年。那时他在电视台工作,几乎是天天背着个单肩包,戴顶红色导演帽,披的一直是那一条战袍。他经常特意赶到我们报社,来找孙总聊天。他一溜碎步,风风火火地,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又一阵风似的奔出去,手里每次都夹着半支烟,有时擎着的半截烟灰,也会特意送到我们办公室弹一弹,既不嫌弃也不局限于任何器皿,发现我们办公桌上,有杯子也行,是烟灰缸更好,盛着水的纸杯也不拒绝。说话的间隙,手起烟落,或烟灰或烟蒂,掉落在器皿中,发出嗤的一声。
他是个热情的人,即使只是来借个杯子,借个火,也会笑眯眯地找个话题聊上几句,反正永远不会让话头儿落到地上。我印象中,他的话没有一句不犀利,不充满挑战色彩。可能这就是诗人的气质,个性鲜明,痛快淋漓,永远热情洋溢,永远充满斗志。有老师评价他,有风骨,故与诗结缘。有天见他两个拳头分别捏在身体前后,匆忙跑上楼梯口。那时还没抖音,现在回想,如果当时拍下来,配上锣鼓点儿,就是出将入相的架势。毕竟他少年习艺,功底傍身。
叶坪老师在孙总办公室聊的天,常有一半时间,会游到走廊上来。孙总办公室在我们斜对面,走廊两侧常回荡叶坪老师的嗓音,声嘶力竭地。我们听着替他辛苦,他却说得舒畅。叶坪老师属于表现欲比较强的人,活力四射,他特别希望自己的话,能有更多听众,而且越多越好。有时听他说到激动处,我经常会杞人忧天,需不需要放下钢笔去劝个架?他会不会和孙总一言不合掐起来?好友间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显然这只是我多余的担忧,他们之间从来没发生过激的事情。
我这里聊的,都是我们局外人观察的结果。他们的交谈特别有趣,孙总属于低调含蓄的性格,于是两个人的对话,我们这些听壁脚的人,就只能听到叶坪老师这一半内容,他不避人,估计也没什么秘密。我有时忙里偷闲,侧耳朵想偷听轮到孙总发言的那部分,结果孙总发出的,大部分都是轻轻的笑声。
我们有时候送大样过去,总是看见孙总坐着,叶坪老师站着,手舞足蹈说话。孙总性格很宽容,即使挑灯夜战,看稿子忙得要命,时间可能不够用,看叶坪老师到来,也总会搁下红墨水毛笔,放下下巴须,陪他聊个够。他们相互很尊重。我觉得,主雅客来勤,这可能就是叶坪老师来得特别勤的原因之一。
有时孙总开会去,或者人不在办公室,叶坪老师就会过来找我们聊天打发时间,我们总在写稿编稿之间左右横跳,手头一直有忙不完的稿子。但我属于好事之徒,始终不拒绝倾听叶坪老师的闲谈,反正边听边干活,下雨天打孩子,两头不耽误。他偏生喜欢讲温州话,头一句还纯正,第二句开始冬不拉腔,第三句他干脆讲普通话好。叶坪老师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你有没有听进去,或者谁听都不打紧。他永远能找到新的话题,也永远有新的角度。说到激动处,眯缝眼瞪起来,都能放出豪光。他也不担心我们了不了解他说的人和事,往往没头没脑说到一半,不等我们领会精神,去想怎么接下文,他已端起杯子捏着腰包,一路翩翩举到孙总那边去。他耳朵尖,听到孙总脚步声了。
反正双方就是这样一种轻松自如的姿态,没什么深交,也就谈不上有太深交情。他捏个稿子过来,我给他发一下。他是非发不可的性格,而且是希望马上、即时、立刻见报的急性子。他更适宜后来的网络时代,立等可取。
我们在不少场合碰到过,也是点头之交,我属于偶尔安静的闷骚性格,他却始终张扬,神采飞舞。可能他对我也只是记个脸熟,老早选择性忘记我是谁。有时会去想我的名字,那个谁谁谁,手指头歪曲着往前点几点辅助一下。有时需要发稿子时,他就一下子想起名字来,可能事先做过功课。他知道我也不在乎这些细节。他喜欢声嘶力竭,努力成为场合中的扛把子,掌握话语主动权,这个时候,他是成功者。我习惯在边上观察,我觉得,他心底是很寂寞的那种人,努力想去创造欢欣鼓舞的心境而已。可谁不是这样呢,只是他更外向些罢了。
我过去住南门丰收新村时,有好多次在小南路碰到他。见他一个人,斜背着包,摇摇摆摆走在人行道上,看上去有点寂寥。明显是一位垂暮老者,由内到外,渗透出不尽的伤感。我看见传说中的诗人气质A面和B面。也许他在酝酿一首诗,在打腹稿。我读过他的诗歌,都很直爽,极具激情,充斥他对世界的独特看法。
后来我编个文学杂志,他风风火火过来,也有为催发稿件而来的。现在是电子版了。他在办公室迈进迈出,几乎没有立定的时候。边上每个办公室,都有聊不完的熟人,和谁都能说上几句。我得抓紧把他的稿件编发掉,他会不断催促。从他的一些稿件中,我了解到他经历的复杂,和对故乡塘栖的依恋,以及对生活充满无尽激情的由来。常见他参加各类采风活动的消息,以及左手书写的照片等,他拍合影习惯站C位,也可能是大家尊重他让他。他是个夜猫子,有时微信上,深夜能看见他发诗歌。可能晚上根本舍不得睡觉。夜色如此迷人,但健康也很重要。
最后一次见他,是四月二十五日开作协代表会那天,他坐在第一排,顾问席。我临老学吹打,首次参会,坐在他后边,第三排。茶歇时,打个招呼点个头,叶坪老师就忙着起来,风风火火找人说话去了。拍过集体照后,我和相国老师一起走出来,在前面边走边聊,他和一位老师走在我们后边,一起去公交车站。在等车时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去南门。我和相国老师是老同事,久别重逢,话一直唠不完。上车后,我偶然回头,发现叶坪老师安静地坐在后座,难得见他安静时。充满活力的叶老师也老了。我在中山公园站下车,他们继续坐车过去。这是和叶坪老师见的最后一面。
后来就看见8月24日23时整,他的公子叶绿洲先生,借叶坪老师微信“江南一片叶”发的他住进ICU的警报,朋友们祈祷他平安无事。8月26日上午我正写稿,翁德汉老师告诉我,微信上看见,叶坪老师走了。8时48分,叶公子借叶坪老师微信发出讣告,老人逝于26日凌晨0时8分。
近年来,走了很多还不算老的人,其中包括不少知道的文化人,林可夫、戈悟觉、周纪宣等先生。看后心里就很伤感。由于我性格的原因,我和叶坪老师算不上深交,只能属于典型的点头之交。但他的离去,也很令我感慨和猝不及防。这位始终激情满怀、热情洋溢的诗人,终于很不甘心地,告别他看不惯又很眷恋的尘世。有诗性的人走了,也是乘风而去,显得不同凡响。他在温州文坛,留下不一样的烟火。
缘在心态不在功。叶坪老师的人生总是风风光光的。有句话说得好:“要船走得快,就得慢慢划。”忙碌的现代人,有如一条奔流的河水,不知道停顿,一路不知疲倦地奔向“大海”,发现不了勤奋中还需悠闲的韵律,才能更加和谐。其实,静下来想一想,人生中有很多时候是急不来的,放慢脚步是必需的。放慢脚步,不代表拖拉、散漫、懒惰,“慢”是一种心态,是一种智慧、随意、细致而浪漫的生活方式。它会让人更加懂得珍惜生命、高效工作,生命将更优雅、更健康、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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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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