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雅香】迟来的父爱(散文)
父亲离开家去前线参战已经有三个多月了,杳无音讯。母亲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等待。对这个铁骨铮铮军人深沉的爱使她无怨无悔心甘情愿的付出、守候。
母亲的预产期是63年1月20号。17号这天母亲收拾好东西,把哥哥和我寄放在事务长家属家,就独自一人去野战医院待产了。她不像今天的产妇们有一大堆家人陪护,有丈夫陪产。母亲既没有陪护,也没有陪产,三次生产都是自己去医院。母亲已经习惯了独立面对一切,她没有怨言,也没有向任何人求助,坚强的一个人默默地扛下一切。
没想到住进医院的第2天晚上九点左右母亲就生下了弟弟。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大大的眼睛,深深的大酒窝。母亲欣喜若狂,忘却了所有的痛苦,完全沉浸于得子的幸福之中。同病室的病友们看见漂亮的小弟弟也都过来夸奖不停。此时的母亲幸福地幻想着父亲,回来看见这个可爱漂亮的小儿子的情景,幸福的笑容挂满脸颊……可母亲不知道小弟刚刚生下时就窒息了。浑身紫青,没有呼吸。医生护士拼命抢救了将近半个小时,才从死神手中把弟弟抢回来。母亲后来才得知这一消息的,当听到这事时不禁非常紧张,之后便更是对弟弟倍加爱惜,娇惯有余。
身为女孩的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患有小儿气管炎,常常彻夜难眠,咳嗽不止。加上我从小胆子就特别小,还特别爱哭,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哥哥常叫我“哭吧精”。母亲要去医院生产,无奈就把我和哥哥送去了事务长家属的家,请他家阿姨帮忙照顾几日。仅仅只有三岁的我离开了爸爸妈妈的庇护,完全没有了安全感,加上身体不舒服,整晚整晚的咳嗽,所以就在阿姨家哭闹不休,没白天、没黑夜的哭着喊着要找爸爸、找妈妈。闹的事务长家阿姨实在没法看管了,无论怎么也哄不好,就在母亲刚刚生下弟弟的第三天把我送到了医院交给妈妈。妈妈拖着产后虚弱的身子照顾着我和弟弟。这就是军人家属要付出的超乎常人的代价啊,她们肩上扛着太多太多的责任,忍受着太多太多的心酸苦楚。可她们仍然无怨无悔,任劳任怨的为她们深爱的军人丈夫付出。
母亲就这样拖着虚弱的身体,左手抱着弟弟,右手抱着我,没日没夜的在医院照顾着我们姐弟俩。要知道她才刚刚生产三天,是个产妇啊!
还好,医院的医生、护士们会常常过来帮助妈妈照顾我们姐弟俩,为母亲分担一点。
那天母亲从医护人员们的眼神里似乎看见了有什么不对劲,让母亲起了疑心,她找来小护士询问,可是她们什么都不说,于是母亲更加不安了,悄悄走到门边,从门缝听见护士们在谈论:3床家属太可怜了。是呀、是呀,看她多年轻啊,才25岁哦。是呀,听说她还有一个儿子呢,好像五岁吧,三个孩子啊,以后怎么过哦。牺牲的营长就是她丈夫啊?是啊……听到这里母亲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这晴天霹雳,谁人能承受得了啊!
虽然母亲比一般人都要坚强的多,也非常了解战争的残酷无情,还见到过牺牲战士家属痛不欲生的场面。但是如今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无法承受。她的天塌了,她一生挚爱,三个孩子的父亲牺牲了,从此天人两隔!母亲彻底崩溃了。当医生们把母亲抬到床上时,发现母亲开始产后大出血了,瞬间床单大片鲜血在流淌,根本止不住,医院的院长医生几乎都跑来了,大家一起抢救,共同努力,母亲才终于捡回了半条命。严重的贫血让母亲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虚弱的只是两眼直直的看着我们姐弟俩默默流泪,不吃也不喝,真的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啦……
营部留守军医葛春年医生听说了妈妈是事后,立刻赶到医院亲自告诉母亲:牺牲的不是我们营长,是一营的卢营长。母亲确认了一次又一次后,崩溃的心稍有好转,还是似信非信的一次次向葛医生确认,最后终于相信父亲是真的没有牺牲。
母亲重新燃起了希望,产后的第七天母亲身体稍微好转一点,便带着弟弟和我出院回到了家,接回了哥哥,妈妈拖着虚弱的身体带着我们三个年幼的孩子艰难的生活着,一起期盼着爸爸早日归来。懂事的哥哥真的当起了家里的小男子汉,照顾妈妈弟弟和我。葛医生也会常常来帮助家里,送些吃喝——蔬菜水果粮油什么的。
1963年2月14这个特殊的日子,弟弟出生28天啦,眼看着弟弟一天天长大,似乎很懂事,不哭也不闹,特别爱笑,弟弟给这个家带来了好多欢乐。这一天,天格外的蓝,阳光格外的好,寒冷的冬天完全没有了冷意,温暖如春,一大早弟弟就看着妈妈傻笑,好看的大酒窝特别喜人,逗的我们一家都特别开心,这是一个什么好日子,他一直在傻傻的笑!
出院回家的这些天,母亲的身体也在渐渐好转,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小弟和越来越懂事的哥哥,还有身体慢慢好起来的女儿——我,母亲很欣慰,只期盼父亲早日平安回来,我们一家五口共享团圆的快乐。
这天中午我们正准备吃饭的时候,门被推开了,高大英俊帅气的爸爸站在了门口!哇!我和哥哥一起扑向爸爸,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噢噢噢!
母亲坐在床边,手里抱着弟弟,满眼泪水的笑着看着父亲——回来了,回来了?她笑着却泣不成声。爸爸放下双手抱着的哥哥和我,来到妈妈身边,一把抱起了妈妈和弟弟,深情的看着他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爱人,嘴里不停叫着:“宝贝,宝贝,谢谢谢谢你!”这一刻幸福洒满整个小屋,漫长的四个半月的期盼,父亲终于见到了出生已经28天的弟弟,一家五口终于团圆了,这幸福还有别的什么可以媲美吗?小屋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此刻的幸福我们期待了那么久,那么的长久;那么难,那么艰难;那么的来之不易啊!
今天父子俩终于在第28天喜相逢,人生还有比这更让人兴奋的吗?胜仗归来喜得贵子,此生足矣!
2023年9月4日深夜于秦皇岛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