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放飞(小小说)
年过半百的窦毕是当了几十年的老厂长。
头小、粗腿短,身材圆滚滚的窦厂长,经过五十多年岁月蹉跎以及地球引力的拉扯,面部皱纹没了前几年的“浅薄”,渐渐失去了自信,一律并驾齐驱头朝下,使得脸上表情也逐渐走了样。于是,每一道纹路里都收拾了不少沧桑和忧郁。同时,撕拽着原本大而有神的眼睛成了妥妥的三角眼,装了些许沮丧;一道道皱纹撕拽着原本滔滔不绝的方口大嘴两个嘴角无力下垂,藏满苦闷;撕拽着原本高挺的鼻子更长,似乎有了弯钩,不经意猛地一看,竟然像鹰钩鼻!不管怎样,窦厂长的五官表情、乃至全身,好像都透着点异样,一点捉摸不定的闪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窦厂长每天一本正经地上下班,一本正经地主持工作,一本正经地开会,一本正经地开会讲话……大伙早都习惯了。
窦厂长常年形成的一本正经,使得周围,无论是他的领导,还是同事、还是下属,对他都很尊敬,甚至是敬畏。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瞬变。事情的转变发生在他一次聚会是一瞬间。
快离岗的窦厂长突然决定放飞一下自己,趁着离岗前潇洒一下。
“大家好,周末了,累了一周,咱们是不是一块到哪儿放松放松?”
周五下班前,他一本正经地对副手老李、秘书小张、王科长等八九个下属说。
“同意!厂长说去哪里我们去哪里。”
破天荒第一次听到厂长愿意带着大伙出去玩,即便是家里有事,也没人敢反对。
定好线路,周六上午一大早,窦厂长带着他的发小、下属,十来个人包了一辆中巴车向二百多公里外的五鸣山开拔。一路上都不苟言笑、谨言慎微,生怕说错一句话得罪了厂长给穿小鞋。发小一看,本来是出来放松的,结果一车人如此严肃,谨小慎微,便自告奋勇给大家讲了一个笑话活跃气氛。虽然只是个早已听过、老掉牙笑话,一车人还是附和着勉强笑了。
窦厂长一看这情况,倒垂的三角眼立刻泛出狡黠的光芒,沉静多年的眼珠子也跟着活泛起来,说,“我来给大家唱首歌吧,唱啥呢?”他问大家。
突然听厂长说要唱歌,大伙犯了难。因为从来没听说过厂长会唱歌,更不知道他会唱什么,所以也没人敢吱声。
“干脆,干脆唱两只扑啰蛾子吧。”看没人反应,他便又自告奋勇表态。
大伙一惊,瞪大了嘴巴,目光齐刷刷朝向窦厂长。
因为两只扑啰蛾子就是用当地用方言搞笑出来的《两只蝴蝶》。本来从一本正经的窦厂长嘴里说出来就有点滑稽,更不要说唱了。每个人心里都期待着厂长的一鸣惊人。
同时,说完扑啰蛾子,他黯然的三角眼盛着的空洞眼珠子刹那间灿烂出天真、无邪、顽皮、呆萌的光芒,像黑夜里谁打出的探照灯,更像久埋泥土里的夜明珠,深更半夜被刨了出来,在夜色里熠熠生辉,照得每个人都通体发亮,心里痒痒,童心泛起。
此刻,让大伙震惊了,就是这,就是这个!终于把厂长平时在心里的那种异样感觉对上号了。
只见他落落大方站在最前面,清了清嗓子,开起了他的演唱。
“亲耐滴,你!慢慢地飞!”
一嗓子出来,不仅跑了调,连歌词也顺带着改了。
“哈哈哈,哈哈哈!”大伙再也憋不住了,沸腾起来。
“亲耐滴,你!慢慢地飞!
小心,前头那,带刺儿滴玫——瑰
亲耐滴,你,张张那小嘴
风中花香呦,会让你陶醉,诶,诶
亲耐滴,你跟额飞
飞呀,飞呀那么个飞
……”
窦厂长一边唱,一边舞蹈,比划着蝴蝶,比划着玫瑰,比划着沉醉……顺便跳了起来。胖乎乎的腰身灵活地扭动着,扭动着。此时,车窗玻璃透过来明媚的阳光打在他脸上,每一道皱纹都舒展开来,抖动起来,抖掉了抑郁,抖掉了苦闷,抖掉了沧桑。身上每一块肥肉都发动起来,粗短腿也跳起了,新疆舞、太空歩、迪斯科……互相轮换,就是为了配合他的歌唱。唱到激动处,连头上的假发也抓在手里使劲挥舞!看到厂长锃亮的脑瓜子,大伙更开心了,笑地前仰后合,东倒西歪。整个中巴车像砸开了锅,每个角落都被快乐充斥着。
霎时,让人感觉厂长又回到了无忧无虑、顽皮可爱的少年。在爆炸的欢笑声中,车里的空气颤抖着、激荡着、震撼着,每一颗微小的空气粒子好像都在欢呼、都在歌唱。每个都被感动了,也彻底放松了,一个劲地为他欢呼,为他叫好,有的甚至感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后来,在“再来一个,再来一个”的呼喊声中,窦厂长又接连为大家唱了几首,或字正腔圆,或洪亮优美,或缠绵哀婉,或滑稽搞笑!无论怎么唱,一车人都欢呼鼓掌。平时,严肃、内敛、正颜厉色的厂长在大伙的眼里荡然无存。在厂长的带动下,你方唱罢我登场,个个都把自己的才华展现出来,也把自己的搞笑才能发挥到淋淋尽致。一路上全车人欢声笑语,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向五鸣山奔去。
两三个小时后,到了五鸣山脚下,办了入住手续,然后高高兴兴地每人吃了一碗大烩菜。
不经意间,觉得厂长是那么的可爱,亲切,像邻家大哥,更像一把抓满阳光的手,抚摸了每一个人的心田,使得每一块肌肉都驯服,每一根骨头都惬意,每一个细胞都妥帖。饭后大伙都围拢到厂长宿舍开心聊天、嬉笑。
第二天早餐结束时,在饮料区,别人都是拿一只小纸杯接一杯,而窦厂长提着自己的大茶杯,满满给自己接了一大杯。接的过程中,服务员不好意思说他,气得只能不停地拿眼睛斜他,他竟然没看见。等下一个人接的时候,没有了。他还嘟囔着说,怎么没有了?一点矿泉水也舍不多加点?服务员瞪着眼睛,压着气愤给他说,这是雪碧!窦厂长大吃一惊,原本他是不喝饮料的。
午餐很丰盛,大伙坐定不久,很快,菜摆了一桌子。等服务员端着一盆酸菜豆腐过来,发现桌子上没了空地。
服务员顺手把豆腐放在窦厂长旁边,准备把其他菜品挪开点地方,好把盆放上去。在服务员挪的过程中,高谈阔论正酣的窦厂长不知不觉把盆揽在怀里,一边吃一边聊。大伙聊得很开心,谁也没在意他吃的什么,也许有人看见了,故意不说,等着厂长搞笑。
等服务员把地方腾出来,准备摆上去,发现一盆豆腐被厂长漫不经心地吃着,什么也没说,悻悻地走了。
等大伙反应过来的时候,指着他哄堂大笑。
“我以为还是昨天一人一碗的豆腐烩菜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算了,是服务员知道我爱吃豆腐递过来的。”他呵呵地自嘲。
“哈哈哈,就是,就是的!服务员真善解人意。”
在嬉笑中,有人安慰说,没事,就当是单一给你炒的大烩菜,有的说,服务员知道豆腐是厂长的最爱,专门端给你的。
晚餐,他们除了十几个菜之外,又要了一份烤鸭煎饼。在热情洋溢的气氛中,窦厂长吃了两张卷饼。
“老李,今晚的卷饼也太硬了。”他给旁边的老李说。
“厂长,看着不硬呀。”
“真的很硬,还急忙嚼不烂,不信,你试试。”
原本减肥,晚饭不吃主食的老李,伸手揭掉铺在煎饼上的一小张油纸,也卷了一张,塞在嘴里轻轻一下就咬掉一口。
“厂长,你看,一点也不硬。”老李把剩下的饼凑到他眼前。
“我怎么吃着那么硬,还很坚韧,急忙嚼不烂。”
说着,他又卷了一张。这时候,老李发现了端倪。原来,窦厂长毫无防备地把煎饼连同煎饼之间防止粘连的油纸也卷到了一起。逗的老李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岔了气。呆萌的厂长一脸惊愕,表情像无知的少年。
“咋办?那咋办?我是不是得用手指抠一抠喉咙,把纸吐出来?还是去医院让大夫给看看?”
“没事,没事,用筷子捣一捣就出去了!哈哈哈!”小张戏谑道。
“问服务员要一碗醋,喝下去把纸融化了,哈哈,哈哈哈!”王科长笑着。
“别急,你是这,吃下去两根火柴,再吞两口火,把纸烧了不就没事了!”发小一本正经地劝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开怀大笑后,不知道窦厂长明天还能不能回到从前。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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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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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